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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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裹聘狸奴，常看戏座隅。时时醉薄荷，夜夜占氍毹。鼠穴功方列，鱼餐赏岂无。仍当立名字，唤作小於菟。
——赠猫·陆游】
猫的鼻子是很灵敏的，就算是幼猫的鼻子也毫不逊色。
闻到陌生公猫气味之后的二子第一反应是蜷起身子把所有儿女护在肚子下面，而蜜赤则不甘示弱地把小脑壳从妈妈的肚皮底下挤出来，凶凶地咧开小嘴向门外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在枉死城，连爱情都比别的地方野蛮。有些不讲理的公猫为了尽快逼迫母猫就范，会残忍地把她身边的奶猫全部咬杀；所以嗅到陌生的年轻公猫来到小窝的气息让二子格外心惊胆战，把自己剩下的四个孩子紧紧搂在单薄的胸前。
“有猫在吗？”外面的公猫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粗鲁，也不像大街上那些发了情的壮年街猫一样猥琐下流，二子提到了喉咙口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点，但依然不敢出声
“有猫在吗？”见没猫回答，他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一点。
二子抱紧怀里的孩子，不敢回应，大气都不敢出。蜜赤露着稚嫩的小犬牙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她连忙晃晃肚皮，用奶水把她凶狠的小嘴堵上。
“我知道你们在的。”另一只公猫说道。听起来他的年纪更大些，也更温和些。“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对了，罐头合口味吗？”
是他们！二子吃了一惊，悄悄偷眼向外面望去。这两只公猫看起来并不是冲着她跟她孩子来的，一只浑身雪白，异色双瞳十分特别，另外一只背上金橙色的长毛在阴天也光彩熠熠。按猫的标准来看，这两只公猫都漂亮得出奇，二子有点惶恐，又往小窝里缩了缩。
“我们没有恶意，对你没有兴趣，也不会杀你的猫崽。”那只白猫强调道，“我是菲塔·勒沙，铁牙城勒沙公爵的弟弟。我来是为了找一只叫阿喵的母猫，太太，您知道她吗？”
“她……她不在。”二子终于颤颤地开口了，“她不在，你们走吧。还有，谢谢……谢谢你们的食物。”
“没办法，”那只金橙色毛发的大猫扭头说，“我们等等？”
“来不及了，”菲塔说，“我们循着味道出去找她吧。”
这时候，他们的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少爷，还有——另一位不知道是谁的大少爷。听说你们找我？”
菲塔和吉吉同时抬头，看见青石板的房顶上站着的，正是他们在寻找的那只鼻梁堆雪的三花母猫。
“小少爷，说话之前，请你跟你的朋友离二子远点——没错，再退几步。虽然很感激你们送的罐头，但这可是在枉死城，到处不是欺骗背叛就是□□犯，原谅我没法让你们太靠近我保护着的年轻母猫，特别是带崽的——好了，就停在那吧。现在你们可以说话了，请问两位铁牙城来的少爷找我这种不良少妇有何贵干？”
“长话短说，我们是来找人的。”菲塔开门见山地坦诚地说，“一只——啸铁玄猫。很年轻，很漂亮的母猫，你在这片街区有见过她吗？”
“年轻漂亮的啸铁玄猫？”阿喵的目光在他们中间转了几个来回，“啸铁玄猫早些年就已经绝迹，别说年轻漂亮的，连丑的都绝种了。我觉得找他们应该去黑绳城，不应该来这里——少爷们，你们找啸铁玄猫干什么？做母树实验？”
“她是我的未婚妻。”菲塔强调说，吉吉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眼角。“她一个人到枉死城里来了，我想——”
“哦，你的未婚妻，年轻，漂亮，母猫。”阿喵的语气里带了点揶揄。“两只甜蜜的小鸟儿吵架赌气跑出来了？但你知道这样孤身一人天真无知的母猫进了枉死城会发生什么吗？你们找到她的时候可能她正窝在哪个又脏又破的小垃圾堆里，肚子里带着好几只公猫的崽。”
“多余的话可以免了，你就告诉我，”菲塔说，“你有没有见过她。”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克制，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的焦虑和怒气。阿喵嗅到一丝不妙，毕竟她也知道惹毛铁牙城猫王是件麻烦事。她轻轻把一只踏前的爪子收回来，说道：“纯黑的母猫嘛，我这两天倒是真有见到过，至于是不是啸铁玄猫，我不清楚，也分不出来。她前两天凌晨时分进的城门，那时候我正在城门口吓唬坨坨家的两个小公崽子，让他们把之前欠我的两克猫薄荷交出来——那只黑母猫非常漂亮，就算天还没亮，也能看出来她眼睛是绿颜色的，漂亮到扎眼。”
“她上哪去了？！”菲塔飞快地问。
“少爷，你觉得我接下来的情报值不值一个猫罐头？”
菲塔毫不犹豫地头一摆，甩给她一个金枪鱼罐头。阿喵利索地后脚一蹬，把罐头踢到石板窝里的二子怀里。几只小奶猫马上开始欢喜地窸窸窣窣起来。
“我要是发现你骗我……”菲塔警告说。
“骗你我又没好处。不过，小少爷，如果那是你的未婚妻的话，你的麻烦挺大的——就算是只黑猫，她也长得太漂亮了。枉死城可不管啸铁玄猫邪气不邪气那一套，这里比啸铁玄猫邪气的混蛋多得多了，在街猫眼里，她就是好看，没别的。所以她进城没多久，就被盯上啦。那天早上她刚进城不一会，就被五六只发情的公猫围住。刚好我又没收着坨坨兄弟的猫薄荷，心情不太好，揍了那几个流氓一顿。”
“谢谢你。”菲塔诚恳地说。“非常的感谢你，我——”
“得了吧，公子爷，我只是路过顺手。”阿喵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揍跑了流氓也没用，你未婚妻吓慌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话呢，她已经慌不择路地逃了。你猜她跑到哪去？她跑进‘黄於菟’伍百万城西边的窝里了。第二天我路过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她还在呢，门口守着好几只伍百万的手下。”
吉吉转动着耳朵，看了菲塔一眼。
“不行，吉吉，”菲塔说，“我得马上去……我得去把茶茶带回来。你也知道的，伍百万那种怪物……”
“你一个人？”吉吉提醒道，“伍百万手底下可是聚集了整个枉死城三分之一的街猫。”
“不过我觉得你们倒是可以趁现在去，”阿喵说，“伍百万不在窝里。铁牙城猫王要对付几只守巢的小街猫，应该不在话下吧。”
“他去哪了？”菲塔焦急地问，“他多久会回去？我大概有多少时间？”
“伍百万啊，”阿喵拖长了声音，“那我可不知道。他带了整整一街的小弟出去，为的是抓传说中的‘猫选之子’，得手了自然会回去了。如果我没记错，就是那天跟你一起走的那个钱包空空的人类？”
菲塔一愣。“你说什么？”
“‘猫选之子’，传说中您这位铁牙城猫王的宿主。整个枉死城需要觉醒之力的街猫都在觊觎她，伍百万作为我们这最大势力的头头，在她刚进城的时候就盯上她了。你们没发现？”
“我大意了。”菲塔喃喃，“我真的大意了。我以为这件事不会这么快传到枉死城来的，何明澈，我应该回去救她的……但，茶茶……她怎么办？！我又不会分身术！”
他看着吉吉，吉吉也在盯着他看。“别看我了。”他忽然丧气地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刚见面的时候我的本能就告诉我你很强，非常强，但是你女朋友竟然跟我说你没法觉醒！好吧，显然现在也你没法帮得上忙。我真的不理解，因为你的——你的魂潺流，我感受到的是正常的。”
“对不起。”吉吉只是这样说道。
“别对不起对不起的，”菲塔烦躁地说，同时逼视着他那双琥珀似的猫眼，“我想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失去觉醒之力了。”
“我……”吉吉转过头去，“我现在……是真的做不到。抱歉。”
“够了！”年轻的菲塔一瞬间情绪有点失控，但冷静了两秒钟，他叹了口气。“好吧，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应该对兄弟发火。走吧，我们赶紧去解了何明澈的围，越快越好。然后，”他咬牙切齿，“我要找那个叫黄於菟还是绿於菟的，好好跟他算账。”
……
这间小窝跟枉死城别的地方不同，非常整洁。这里似乎是在一座高塔上面，不但有床，还是用干净的法兰绒铺成的，这在枉死城里根本不可想象。床边放着毛线球和纸壳抓板，再远点是一只石头做的滴漏，滴滴答答流淌着从外面抽上来的清水，声音动听。
但黑茶还是瑟缩在墙角一道裂缝里面，用阴影和石块把自己隐藏起来。法兰绒铺的床她不敢睡，滴漏里甘甜的水她不敢喝，门口放着的已经冷掉的水煮鱼她动也不动。
听着小屋外面街猫的絮语，她瑟瑟发抖。日夜交替，她偷偷看见那只大得吓人的黄猫出去了，那只大得吓人的黄猫又回来了，又给她换上了新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食物。她听说过他，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当做童话故事讲给她听的、枉死城的“黄於菟”伍百万，不仅对人类残忍，对猫也残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到阳世界去了，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把对方杀得血流成河也要得到；还有传言说他跟他的手下连猫肉都吃。
但他并没有伤害自己。或者说，一开始黑茶根本弄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那天她摆脱了流氓的纠缠，误打误撞冲进他的老窝里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要被当成叫花猫埋起来烤熟的她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连形式上的威胁都没有。
这黄胖子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让手下的街猫“好好地”把她带到城西最舒服的石板窝里休息。
“你先在这里好好睡一觉。”伍百万说，“爪子都磨破了，看得出来你赶了很久的路。”
本来一开始有几只街猫偷偷溜进这个小窝，想要像那些流氓一样对她意图不轨；但他们没发现背后是伍百万蛇一样的眼睛。没过几个小时，黑茶发现这些街猫都不见了，在附近彻底地消失了。
“你不要总躲在那里。”伍百万看出了她的警觉和害怕，站在小窝门口，连门也没有进。但是他依然劝说道：“你应当休息，也应当吃东西。你到枉死城，是来找人吗？是在等人吗？”
黑茶的小三瓣嘴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她低下头去。
“我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伍百万踏前一步，“小姑娘，你要是不怕我，我就实说。我也还没有夫人。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你看……”
“我，”她忽然一阵慌乱，急忙后退摇头。“我，我有喜欢的猫了。”
伍百万收回迈出去的前爪。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你？”他问。“他是什么人？住在哪？”
黑茶想要说话，却又不想说话。她该怎么解释？她刚跟铁牙城大会的猫王分手？勒沙公爵家的二少爷？谁会信？她只好嚅嚅：“他……不会来的。他在铁牙城。”
“正是。”伍百万点点头，“铁牙城养尊处优的公猫，不会为了一只母猫到这个靠拳头说话的不毛之地来。再说，铁牙城多的是年轻好看油光水滑的小母猫。小姑娘，你不必等了，他确实不会来。”
眼泪一下子涌上黑茶的眼眶。她想大喊，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喜欢的那只白猫还是勒沙公爵家的二少爷从来不缺仰慕他的年轻母猫他绝对不会为了我一只传说中的不祥之物往这种遍地暴徒的危险地方跑。但话到嘴边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是低着头轻轻啜泣。
“而且，小姑娘，我知道你是啸铁玄猫。你明白那些城里的人和猫是怎么看你的；只有这里，只有枉死城你才能正常地生活下去。我保证……你会比在别的地方过上更好的日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当上这法外之地的皇后。”
黑茶不说话，啜泣着不停摇头。
“没关系，我可以等。”伍百万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她再怯怯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小窝门口已经没了那个巨大的黄胖的身影。
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今后自己会走上什么样的路。她还是深深喜欢着那个白毛异瞳意气风发的猫少年，但却连最后一点能见到他的希望都默默地在心里掐灭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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