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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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应该主动去称呼他，猫。但是永远要记得，他讨厌相似的称呼。我鞠躬，然后摘下我的帽子，用这个方法称呼他：哦，猫！
——T·S·艾略特】
天边的云很暗很低，何明澈站在觉醒的小九身后，被她庞大的身躯挡着，加上四周飞扬的尘土，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围过来的街猫们的哀嚎和伍百万愤怒的咆哮。星星点点猩红色的血洒在青石板路上，又顺着污水渠流走；她看见有只街猫的耳朵被从中间豁开了，呜咽着逃开，窜到旁边的房顶上。至于其他的死伤，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也不敢多看。
但就在其余街猫面对这只庞然大物伤亡过半，纷纷溃退的时候，这群猫的首领伍百万仍然面无惧色。他踩着手下的脑袋和脊背，机敏地从这只猫的背上窜到令一只猫的脑袋上，脚尖点一下带着风声就向小九的脸扑了过去。要不是小九及时扭头闪躲，他锐利如刀的爪子已经把她的脸豁开一个大口子。就连何明澈也不由得暗自惊叹他动作的灵活和凌厉，可以说已经把猫科动物的捕猎本能发挥到了极致；同时彻底明白这家伙能在枉死城活下来并且称霸一方，靠的决不是虚名而已。
伍百万的频频窜扑，逼得小九不得不分出相当一部分精力来对付他。原本小九觉醒后绝对可以跟这群数量占了绝对优势的街猫抗衡，甚至占了上风；但加上伍百万以后，竟然显得有些吃力。
“白狸子少爷没说错……这家伙真的是怪物啊。面对体型比自己大这么多的野兽……”何明澈心里有点发慌，她环顾四周，发现旁边的垃圾堆里七歪八倒地横着一些钢水管，赶紧跑过去抄了一根握在手里。
虽然遇到了伍百万的阻挡，但毕竟在战斗力上仍然有天然的巨大优势；小九的突围终于起了作用，原本密不透风的街猫的包围圈被冲开了一个缺口。她趁机往缺口处冲，何明澈也赶紧握着水管跟在她后面，在她的掩护下冲出了猫群。
“何明澈，你赶紧跑，我在后面拦一拦这些疯子……”
小九的声音从很高的地方传来，何明澈努力分辨着她说的每一个字，觉得自己耳朵快要聋了。不光是周围传来街猫们叽哩哇啦的乱嚎，还有垃圾桶被撞得东歪西倒的嘈杂声，伍百万愤怒的咆哮声，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轰鸣中艰难地往前跑去。
忽然，正掩护着她一路狂奔的小九毫无预兆地收住了脚步。何明澈猝不及防，一头撞在她两个人合抱都抱不拢的大粗腿上。觉醒后的猫依然是毛茸茸的，但骨头似乎比平时坚硬了几倍，何明澈这一下撞得脑袋嗡嗡响了半晌，神似脑震荡。
“怎么了？啊？”她嘶了一口凉气，揉着脑袋懵懵懂懂地问。
“何明澈，你……你快点跑。”
她明显地听出小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刻骨的恐惧。即便是刚才被猫群包围的时候，她也没有听到过她流露出这样的发自内心的畏怯。何明澈疑惑地抬头，她原以为伍百万已经是她们所能遇到的最大的挑战了，既然已经能够逃出这种怪物的手掌心，那还有什么东西是能令小九吓成这个样子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管是正在追撵她们的街猫群，还是伍百万，甚至偶尔从天空掠过的飞鸟，也像说好了一般刹那间陷入死寂。
就连生物本能已经相当迟钝的直立智人何明澈，也感觉到了恐惧。
这种恐惧，是被身边所有带着热气的生命体的反应所感染而来的恐惧，或者说是千万年来由动物本能进化出的对危险的天然惧怕，是被生与死的界限逼近的时刻所催生出的求生欲望，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命令她的大脑作出同样的反应：跑！跑！越快越好！
何明澈的牙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本能地慢慢往后退，前方飞扬的尘土渐渐让开之后，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黑灰色的身影。
他远没有觉醒以后的小九庞大，但比一般的猫依然大了一倍有余。在这个压在所有人身上的铅灰色的天空下面，他的毛也是浓墨重彩的灰黑色，像是吸饱了暴风雨的雷雨云，带着霸道的鱼骨花纹。何明澈隐约认出他似乎是美国短毛猫，但在她的认识里美短猫都是以憨态可掬的宠物形象出现，何明澈从未见过这么结实、雄壮和凶狠的美短猫——一只眼睛上蒙了白翳，看起来已经瞎了，但让那张猫脸显得更加凶残。他的四足像是粗焊的铁钩牢牢地抓着地面，悍戾的目光扫过何明澈的脸的时候，她忽然从心底涌上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
“他……他是谁啊？”何明澈问。
“我们不行的。”小九的声音颤颤巍巍，听得出是从骨子里发出的战栗。“没法跟这种东西动手的。快跑啊，何明澈，别管我，快跑！”
大概所有的动物都有天然的本能，对危险的感知和对力量的预估。作为猫科动物的小九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家伙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和气势，已经全方位地压倒了在场的所有猫——甚至比她见过的所有猫都要强大，到了令人骇怕的地步。
她的话音刚落，这只巨猫的身影忽然在她们眼前一闪，不见了。
何明澈震惊地倒退了半步，她再一眨眼，这只猫已经一窜几米，扑上了小九的脖子，一爪将已经觉醒后的小九搂倒在地上，轰然一响激起大量烟尘。
她来不及惊骇这只猫能在没有觉醒的情况下就轻松撂倒了一只觉醒后的怪物，也来不及为他快得看不清的动作而惊讶；她看见这只巨猫已经亮出了獠牙，往小九的颈窝咬去。再快一点，小九必定血溅当街。
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害怕，何明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手里的钢管直直地捣向了巨猫的嘴巴。
被突然地袭击了这一下，巨猫向后跳开了两步。他甩甩头，似乎刚才是被蚊子骚扰了一般。
“你他妈的别动我的猫！”何明澈站在小九和他中间，挥舞着水管吼道。
顾不上自己跟这怪兽的体型和战斗力的差距，愤怒终于压倒了本能——这也许就是所谓人类的不理智之处。巨猫大概是没想到这自己眼中蚊虫一样的小东西竟然有勇气反抗，眼角瞥向她，流露出一点诧异的光。
他没有再发难，小九呜咽着挣扎着窜起来，脱离了他爪牙的控制，蜷起身子把何明澈护在自己身边。
这时候其余的街猫都已经住了手，不再追赶也不再攻击，静静地盯着这只危险的不速之客。
难捱的沉默过去了两三秒，终于，开口的是街猫的头头，“黄於菟”伍百万：“墨兜，你来做什么？”
“关你屁事。”巨猫说。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蛮横。听到这个名字后何明澈忽然想起来了，栾青曾经跟自己提到过的、唯一一只打败过猫王战虎的怪物，失去了觉醒能力的墨兜。
“是他……”她颤颤地道。
虽然被呛了一句，但显然伍百万并不敢表现出不满，依然保持着礼貌。“你知道你面前的这个人？她是最近铁牙城里传说灵魂容积极大、能同时链接多个使者的‘猫选之子’。我必须要得到她，这样枉死城才能得到与人类抗衡的力量。”
墨兜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觉醒之力？那种东西，我不需要。”
“枉死城是需要的。”伍百万克制着自己，“我知道你向来独来独往，在枉死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同时我也希望你别来插手我黄於菟的事。今天我必须杀了这母猫，把人带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杀了那母猫？”墨兜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黄於菟，你已经堕落到连同类都杀了吗？”
“这是必要的牺牲。”伍百万说。
“你作为一只猫，却放狗屁，这合适吗？”墨兜说，“不管在阴间还是阳间，该杀的都只有人类。”
他话音刚落，何明澈已经看见一只锋利的巨大爪子已经闪电般往自己的天灵盖拍了下来。她来不及躲，甚至连小九也没法从这个角度回护她；万一被击中，她就算不死，半张脸也完了——
“住手！”
出声的是伍百万。在千钧一发之际，他飞快地一个三级窜扑扑到了墨兜的利爪下，硬生生用自己的爪子挡开了这一击。飞尘散尽，一道小血河悄无声息地从他花色斑驳鲜艳的小臂上流了下来。
“你杀谁我都不管，不能杀她。”他咬牙切齿地说，“枉死城的街猫要翻身，这女的必须活着。”
死里逃生，何明澈怔怔地看着眼前相持不下的两只巨猫，的双手已经全是冷汗，凉浸浸地。
“跑，跑！”小九低声道，“何明澈，趁现在快跑！”
被她这么一提醒，已经有点吓傻了的何明澈才想起来应该趁这个机会逃跑。但她心里还记挂着刚才小九被撂倒的时候有没有受伤，脚下迟疑了片刻。
伍百万也不是等闲之辈，她跟小九想做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只消在跟墨兜对峙的同时向手下丢个眼色，马上就有几只猫绕到她们两个后面，猫着腰拦下了她们的去路。
“想跑哪去呀，‘猫选之子’？”这几只猫狞笑着，呲着尖牙逼近。
何明澈壮着胆子，挥舞着手里的钢管，色厉内荏地威胁着：“你们不要过来啊！”
“叫呀，再叫大声点，”街猫讥诮道，“软弱的人类！”
蜷在何明澈身边的小九，缓缓地站了起来，张口像蛇一样向对手威胁嘶叫。领教过觉醒之力的这几只街猫，暂时有些忌惮不敢继续上前，但也一步没有后退。
忽然，这群正在街猫上空，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声。
天空中呼啸而过的子弹瞬间炸碎了现场躁动的气氛。不管是伍百万还是墨兜，何明澈还是小九，以及围在四周的街猫，都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有些惊呆了的当下，何明澈旁边的屋顶上有个身影轻捷地跳下地，落在自己身边——她手里是她非常熟悉而且非常害怕的那把马格南手枪，还是一身漆黑笔挺的制服，肩上搭着有铁牙城城徽的披风，腰细腿长，领口微微露出的白衬衣和利落的短发都一丝不乱。
“阎、阎王爷？！”何明澈错愕地喊道。
更令她惊讶的是，来的不止阎王一个人。之前在测试科见过的白无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这些街猫的身后。而旁边的屋顶上则站在手持杀威棒的黑无常，胡子拉碴一脸憔悴，但行动上安静得令人吃惊。
“哟，‘猫选之子’，”白无常把手里的哭丧棒放在肩膀上敲了敲。“几天不见，你竟然又在枉死城惹上事了啊。”
“无常……不是，阎王大人，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何明澈磕磕巴巴地说，那把马格南手枪仍然让她心有余悸。
“天下太平，一见生财，当然是来带你走啊。”黑无常说。
“这里是地府巡按！”阎王冲着这群街猫和墨兜开口了，声音依旧冰冷严厉，完全无视了黑白无常的插科打诨和何明澈的疑问。“这人必须由我们带走，阻挠我们执行公务的，就地击毙！”
街猫们一时反应不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毕竟铁牙城的阎罗王从来没有驾临过到这种法外之地，他们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墨兜缓缓收回了利爪，定睛凝视着这群来自铁牙城的“贵客”。
何明澈懵懂地看了看街猫们，又看了看身边的阎王。一切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况且她也还没弄明白铁牙城的阎罗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片无法无天的暴力街区，就像在城乡农贸市场竟然见到了碧昂丝。但她来不及多想，此时阎王已经一手持枪，一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透过自己薄薄的卫衣感觉到她的手像铁钳一样冰冷有力，身子一阵哆嗦。
“先别说话，跟我走。”阎王低声对她说。
何明澈连忙点点头，跟着她往街猫的包围圈外小心谨慎地挪过去。街猫狐疑的目光盯着她，令她背后一阵发毛。
就在眼看要走出包围圈的时候，猫群中的伍百万忽然缓缓地绕到了她们面前拦住了去路。他暗黄色的眼睛，瞳仁已经变成一道细缝，狠狠地瞪着阎王和她身后的人。
“枉死城没有巡按。”伍百万咬牙切齿地说道，“街猫不归铁牙城管，也不归你管！阎王阁下！”
听到这句话，被阎王一行人唬住了的街猫这才如梦方醒，表情和眼神纷纷从愕然变成敌视，纷纷发出蛇一样的嘶吼，又冲她们围了上来。
“闪开。”阎王一把把何明澈推到自己身后，向天举枪。
“把‘猫选之子’留下，不然阎王也好无常也罢，我也只好请你们也永远留在枉死城了。”伍百万说。
阎王毫不犹豫地开了枪。但接连两声的鸣枪示警并没有吓退眼前的这些街猫，并且在伍百万的感召力下甚至还陆陆续续有更多的街猫向这边赶来。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街猫们根本不怕死；在他们看来自己在枉死城颠沛落魄的生活毫无价值，死亡不过就是魂潺流回到母树后的再次重组。阎王和黑白无常，何明澈和小九，几个人被越来越多的街猫包围起来，阎王迫不得已起手一枪打穿了一只已经逼到近前的街猫的耳朵，那只街猫也只是痛苦地摇摇头退到后面，但他的位置有更多的流浪猫补了上来。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阎王保护着何明澈和小九且战且退，一面大声问道，“勒沙少爷呢？！”
“他他他，”何明澈结结巴巴地说，“跟吉吉打听他女朋友的消息去了。”
“好极了。”阎王低声道。。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不愿意跟这帮人再拖延下去的伍百万，看准了护着何明澈的阎王，低低地咆哮了一声扑了过来。
面对猛虎一样大且身形矫健的野兽，在这么近的距离要托枪射击是完全来不及的。但阎王并不慌张，冷静地以极其熟练的动作推开对方的一只巨爪，拉扯、转身、背摔，一气呵成。伍百万被就势重重摔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还好迅速地调整了姿势站了起来。如果不是临战经验丰富，大概肋骨已经断了一两根——而阎王付出的代价则是枪脱了手，掉出几米远开外。
“好……好漂亮的动作！”何明澈看得呆了。
“不错，不愧是阎罗王。”迅速站稳的伍百万，重重喘息着说道。
老大吃了个小瘪，其余的街猫不由有点愣怔。趁着这个机会，阎王扯着何明澈的膀子就往包围圈外冲；两个无常和其他人在后面拦截追上来的街猫。
街猫的阵脚乱了，一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就在何明澈以为马上就要脱身的时候，那只传说中的怪物——墨兜，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面前。
还没来得及叫声不好，何明澈已经看见墨兜的爪子冲着阎王乌云盖顶般地劈了下来。
“小、小心！”她焦急地喊道。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阎王就地一滚，避过这电光石火的一击。
“哦？”墨兜狞笑，“你就是那个打败了勒沙家的加菲猫就任城主的阎罗王？不错，以人类的标准来说，这反应速度已经登峰造极了。”
但显然，她还是没能完全躲过墨兜的攻击。何明澈没看清她伤在了哪里，但空气中瞬间弥漫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不由得呆了一下。
“愣什么？！快跑啊！”阎王喝道。
何明澈只好一咬牙，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逃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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