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夫夫抓鬼致富日常》龙骨天蛇

22、硕鼠硕鼠（三）

　　伯爵手中的三明治落在了地上，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椅子在身后翻倒，连带着他也翻倒下去。

　　但往日里最看重贵族形象的老头此刻再无任何形象可言，他爬起身来冲进厕所，里面很快传出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明煜城走到他的座位旁边，伯爵夫人原本正在伺候伯爵吃饭，自己的那一份还没有开始吃，现在也依旧脸色煞白。她看上去也想吐点什么，但胃里干干净净，除了少许胃酸之外什么也没有。于是她只好哆哆嗦嗦地贴着墙站立着，看上去弱不禁风，随时都会晕倒。

　　好一会儿过去，厕所里的伯爵晃悠着走了出来，眼神呆板。

　　景烁问他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伯爵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的吧。”

　　“好消息是，你的三明治里至少夹着的不是人肉。”景烁揭开上面的面包片和蔬菜叶，露出底下烤成棕色香气四溢的肉片。

　　伯爵看上去又要吐了：“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的三明治里其实是耗子肉。”景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老婆，来张符。”

　　明煜城手指都没动一下，也没回应。

　　“老婆？”

　　青年这才像是刚听见似的瞟了他一眼，说：“叫谁呢。”

　　景烁感到他似乎有点不开心，但还没来得及想究竟是哪里惹他不开心了，就见明煜城伸手掏出一叠子厚厚的黄色符箓，数钱一样点了半天，这才扯出其中一张来，指尖火光一闪射了出去，在桌面上焚烧殆尽。

　　灰烬落下的时候，三明治和咖啡的外形也开始发生变化。

　　松软的面包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发霉的黑面包。生菜叶变成了烂菜叶，紫甘蓝是几缕头发，烤成棕色香气四溢的肉片变成了一整只棕色的小老鼠。由于已经被伯爵咬了几口，小老鼠此刻汁水四溢——血水和内脏破裂流出的浓汁。

　　……还有屎尿。

　　伯爵看了自己的“三明治”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再次冲进了厕所。

　　剧烈的呕吐声再次响起，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双响。

　　伯爵夫人也进去了。

　　“我还没让他们看咖啡呢。”景烁无辜地说，杯子里装着的是下水道的污水，散发着臭味和骚气，可想而知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明煜城有点受不了那味，躲得远远的：“把它放下！”

　　景烁将杯子扔进垃圾桶里，污浊的浑水翻滚，在彻底消失前隐约能够看到杯底成团攒动的蛆虫。

　　障眼法，在各类仙侠小世界里不算难事，《西游记》里也有小妖试图给唐僧一行人吃□□蛆虫餐，但在这种星际流的地方就不多见了。旁边明煜城已经友情为二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几分钟后救护车赶到，将两人从厕所里拖了出去。

　　房子里这下只剩景烁和明煜城了。

　　哦，还有个伯爵儿子。他早上向来起不来，都是直接吃午饭的。

　　障眼法这类混淆类法术对于精神力强大的两人无效，也因此一眼就看穿了早餐的不对劲。事实上这样不对劲的地方远远不止早餐而已。景烁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华丽的水晶吊灯上遍布尘网，原本质地精美的墙布已经开始脱落，地毯也早已被磨损地不成样子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伯爵所夸耀的那样，他将这间二手房买下来，然后装修成了这般复古华丽的模样。更可能是他原本买下的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有“人”用障眼法骗了他，让他自以为讨到了大便宜，却没想到住进的根本就是一个肮脏的老鼠窝。

　　“还不止呢。”明煜城漫步在这间房子里，轻巧地躲过落下的灰尘，身形就像是鬼物一样轻盈。

　　现在还是白天，甚至是早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再一次响起了。

　　墙布、地毯、沙发套、坐桌垫……每一片柔软的布料之下，都开始出现鼓动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之下来回爬行穿梭。墙布和地毯的空洞之中时不时有耗子的尾巴一闪而过，它们在叫，也在四处啃咬，发出令人烦躁的磨牙声响。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伯爵之子”推开房门，还是那副颓废啃老族的模样，双眼却血红一片。他很瘦，肚子却不正常地隆起，乍看上去如同怀胎十月。他紧闭着嘴，却从喉咙里发出“叽叽吱吱”的声音，墙内的耗子们也跟着一起发出“叽叽吱吱”的声音。这声音混杂响动，男人像是不堪忍受一样伸出双手抱头，张开嘴时，口中涌动着爬出新的耗子来。

　　他的肚子开始逐渐瘪下去了，小耗子们潮水一样从嘴里爬出来，散落的满地都是。

　　继而无数利刃显形，精准无比地穿透了每一只耗子，将它们扎穿在地板上。

　　明煜城的刀山地狱终于忍不住放出来了。

　　他脚尖一点退到景烁身后，推了他两把，示意让他上去看看。

　　鬼王不过是个脆皮法师，脏活累活最好还是交给皮糙肉厚的狂徒来干。

　　景烁无奈上前，踢开那些已经死掉的小耗子，走到伯爵之子面前查看他的情况。男人紧闭着双眼倒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脸憋得通红。按理来说一个人类是没法将自己掐死的，但介于目前已经不知其还能不能算是人类，景烁决定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将他的手臂直接拧脱臼，让双手的束缚无力地脱了下来。

　　突然从缺氧状态中解脱，男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布满瞳孔的红色血丝逐渐消退下去，他惊恐地注视着眼前的景烁，长大了嘴想要说点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伴随着剧烈的呕吐动作，又一波两三只耗子挣扎着从他的喉咙里爬了出来，攀着牙齿从嘴里探出头，然后左顾右盼地落在地上。

　　“你孩子们。”景烁低头看了一眼，说，“我不会认耗子的公母，煜城你会吗？”

　　鬼王轻飘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会。”

　　谁会专门去学这种奇怪的技能啊！

　　“那你还要吗？”景烁友好地问道，“你生得还挺多的。”

　　没有人为他的冷笑话捧场，明煜城已经半漂浮在空中了，他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那里是唯一一个正常的地方——客房确实是伯爵后来安排人布制的。幻境里虽然当过很多年的猫科动物，但他直到死也没能学会抓老鼠，反正作为一只只需要卖萌打滚就够了的漂亮大猫，他更乐意伸着懒腰在地上打几个滚然后忽悠景烁去抓老鼠。

　　景烁确实挺会抓老鼠的，他把刚“出生”的几只老鼠全都揪着尾巴拎回来了，然后打成结扔在地上，所有的老鼠都在试图往不同的方向逃跑，然而尾巴被死结打在一起，它们努力奔跑了半晌还是无用功。“耗子结”就扔在伯爵之子的脸边，有好几次离他最近的老鼠都险些冲到他的脸上，龇牙咧嘴地，他甚至能够看清它们獠牙间口水结成的丝线。

　　他吓得脸色惨白，用求助的目光注视着景烁，希望他能大发慈悲地将这些耗子们挪开。

　　但景烁低着头看他，只是说：“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嗯？”

　　伯爵之子疯狂点头。

　　“如果敢骗我们，就让他把耗子塞回你嘴里。”明煜城也回来了，“老实点对谁都好，反正你爹钱都已经给了……不对，平白无故还花了一张符，得加钱。”

　　转世轮回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守财奴的形状。

　　一分钱都不能放过，更何况是一百万。

　　“我爹没钱了。”伯爵之子哭丧着脸说，“他做生意亏惨了，只能卖房子还债，但又不想被人知道了笑话。”

　　景烁若有所思：“所以才被坑了这一套？”

　　“对。”伯爵之子说，“很便宜，便宜到像是卫星的房价，中介说是因为我爹身为伯爵，原房主认为脸上有光，才肯卖给他的。”

　　伯爵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爵位了，这么一吹捧，立马相信是自己的高贵身份折服了卖家，再加上房子内部装修华丽，简直就像是崭新的一样，更觉得捡了大便宜，以最快的速度就交钱买了下来。

　　伯爵之子向来不管家里的事，他只要有钱供自己吃喝玩乐就够了。父亲要搬家，他也毫无异议，当天就跟着住了进来。

　　然后就是噩梦的开始。

　　提到这件事，他的眼中依旧满含痛苦和恐惧，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地更加颤抖，就像是濒死一样地喘息起来：“我听到了老鼠的声音。”

　　“一开始像是在墙后，但是一开灯就消失了。

　　没有人相信我，父亲不信，那个女人也不信。佣人们拿了仪器过来，说什么都没有。

　　但我还在听见，每天晚上它们都在那里，墙后面、房顶上、地板里……

　　我快要发疯了……

　　到处都是老鼠，整间房子里都是老鼠……

　　我也是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