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世事最难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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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雪夜，淡月星辰都被乌云遮掩，不见踪迹。这一座在荒郊里临寒筑立的屋舍，看似突兀，却又融于天地。
屋外风霜凛冽，屋里衣暖灯轻。
浮屠轻轻扯过绒被，裹覆身侧的纤瘦身躯，免她受冻，免她伤寒。他与梅雪霁隔着薄衫腹背相抵，耳鬓厮磨：“雪霁，你是谁呢？”
梅雪霁瑟缩了一下，半醒半梦，朦朦胧胧，却还是能听到浮屠的声音。她阖着眼，如梦呓般轻声地回应他：“我啊——”
“我是瓦上的霜，是门前的雪，是枝头的梅，也是……浮屠的妻。”
他的下颔贴着梅雪霁的颈窝，笑问：“那浮屠的妻，又是谁呢？”
梅雪霁觉得有些痒，便翻了个身，窝进浮屠怀里，与他枕臂相拥。“浮屠，你好吵，浮屠的妻……现在很困，所以，让她睡吧。”
哦，那就睡吧。
长夜漫漫，梦魇纠缠。梅雪霁猛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她拭了拭额前的细汗，好半天才缓过来。
她撑着手臂侧卧在浮屠身旁，默默地松了口气，还好，浮屠尚在安睡。她以为他在安睡。
梅雪霁凝眸看着他，以纤细的指轻描浮屠的轮廓，她低声呢喃，有些凄然：“不杀人的时候，分明那么温柔。你若是从没杀过人……就好了。”
她深吸了口气，再将愁色敛起。噩梦过后，紧随而来的是胸闷头疼，她不再多想，以免惊扰身侧的浮屠，于是重新躺下，昏昏沉沉地入眠。
此时，浮屠却睁了眼，微微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她睡得安稳，他眉眼温润。
雪霁，你是谁呢？
你数次在梦里声声呓语的表哥，又是谁呢？
他为杀手，五感敏锐，一贯浅眠。在他面前，无论梅雪霁说什么做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睡不着，便侧了身子躺着，他轻轻捻起梅雪霁的一绺青丝，与他的墨发纠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雪霁，你到何时才肯对我敞开胸怀，倾吐心事呢？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愿意听。
梅雪霁是有族人的。
她失踪已久。
有一天，梅雪霁的族人终于搜寻到她的行踪，恰在浮屠出外打猎时，循着此前探得的踪迹特来寻她。
他们得知梅雪霁的近况，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妖女……你这妖女！竟如此狼心狗肺，冠了我们梅姓，却嫁与我们梅家的仇人，你对得起我儿，对得起你的亡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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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霁的生母有个长姐，她称之为姨娘。姨娘出嫁后随了夫家姓梅。
她与姨娘家的表哥是青梅竹马，少小无猜。姨娘见她生得好看秀气，乖巧机灵，长子又甚是喜欢她，便同她娘亲商量，让两人订下一纸婚约。
梅雪霁的娘亲一向体弱，在她尚年幼时就病逝了，后来阿爹也跟着去了。
人们都道她多病多灾，生得貌美无福，又祸及至亲克及父母，皆对她避而远之。可姨娘没嫌弃她，表哥也没嫌弃她，他们怜她孤苦无依，便把她接入梅府。
表哥待她极好，无微不至，事事随她，从小到大只要得知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就会千方百计给她送来，讨她欢心。
她很喜欢表哥，像妹妹对兄长的那种喜欢。
表哥也很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御前一品郎中令，梅姨娘觉得儿子立了业，然后也该成家了。
可梅雪霁是孤女，姨父觉得长子有大好前程，应娶个门当户对的良配助力仕途，曾极力反对这桩婚事。奈何怎么也拗不过发妻与长子，于是她在十六岁那年，嫁给了她敬若亲兄的表哥。
梅雪霁对表哥并无男女情意，尽管到出嫁之日，她都还在忧愁该如何把这兄妹之谊扭转为夫妻之情。
也就是在那天，浮屠出现了。
他趁着婚宴，在宾客盈门满院嘈乱之时，如鬼魅如杀神，将刚踏入新房的表哥一剑封喉。
血溅纱窗，那颜色比她的嫁衣还要鲜红灼目。
那时夜幕沉沉，长空里倏然划过一声随侍婢女的尖呼惨叫，打破了整个婚宴的喜庆。
他背对着冷月站在门口，面若寒霜，眼眸凌厉，手中的长剑鲜红滴血，孤傲得不可一世。
他离开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如影随风飘然而去。
洞房花烛夜，春宵苦短时，梅雪霁在克死她的双亲之后，又克死了自己的新婚夫婿。
随后之事，尽数难言。姨娘因悲痛过度急病昏迷，一直都不肯醒来，于是，她更是坐实了祸水之名，梅府也就再容不下她了。
她被打发至城郊梅氏宗祠，长此以往为逝去的表哥守灵。再后来，她在城郊的梅香小径夜观雪景，却重逢了浮屠。
她天生命煞，他满手血腥，都遭世人冷眼，皆被世人唾弃。他们两人如此相像，又这般相遇相知，谁说这不是宿命呢。
可她早就嫁给了表哥，浮屠是她的仇人。起初与浮屠陌上相逢，她本欲寻仇。未曾料想，反而会遗落了自己的芳心。
姨娘、表哥对她恩同再造，浮屠却杀死了表哥。
她欠梅家的，浮屠欠她和梅家的，这苦海深仇，该从何算起？
浮屠，你不杀人的时候，分明那么温柔，若是你从没杀过人……就好了。
雪霁，你是谁呢？
我是瓦上的霜，是门前的雪，是枝头的梅，也是……浮屠的妻。
那浮屠的妻，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世事最难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