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雪夜何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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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腊月，寒风萧瑟，飞雪倾城。
他一身素衣粗布，手撑白梅伞，冒着风雪在深山里蹒跚前行，任由霜雪吹落眉头鬓上。
他冰凉的手摸了摸腰间的酒壶，苍白的脸轻展笑颜。
再坚持一会儿，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可以见到她了。
朔风如刀，狠命撕扯他翻飞的衣袍。
在这绵延万里，望无边际的雪山之中，无人留意，在他踏过的皑皑雪地上，留下了点点殷红。
那雪地殷红，如枝头遗落的红梅，在天地间缓缓消融。
来路漫漫，风雪欺人，他都并不在意，只是遥遥地望着远方，拖着病骨支离的躯体，一往无前。
他的余生了无牵挂，临别之际唯有一愿——
在我油尽灯枯以前，只想再见你一面。
他不管不顾，跌跌撞撞执拗前行，慢慢地，意识逐渐浑噩。人一旦走到穷途末路，便会产生幻觉。他抬眸远眺，好似在那走马观灯般流逝的绵长岁月里，望见他们的从前。
幽夜苍茫，月色冷淡，那些不可说之旧事，尽数都掩藏于初见时的倾城大雪里。
那时天幕笼垂，寒意肃杀，他玄衣如墨，手执长剑浴血朔风中，几乎杀红了眼。而她白衣迤逦，提灯撑伞漫步雪埂上，别有一番幽然静谧。
一人在屠杀，一人在赏景。
本相安无事，互不侵扰。可偏生造化弄人，执意要让这两不相干的人遇见纠缠。
清冷夜色里，梅香小径上忽地掠过几道漆黑身影，似在交缠厮杀，又似在仓皇奔逃，恰好拦了姑娘前行的路。
他携刀光血影，沐风踏雪地闯入惊扰她眼中的景。他一身戾气，杀伐果断，屠戮喷洒出的血光飞溅了她满身。
有风袭来，明灭剪纸灯孤独地映照着姑娘与伞，她一身的血色殷红，当真是触目惊心。可当她看到满贯杀气的玄衣男子时，却在惊恐中回过神，从容淡然地立于遍地狼藉之中，尤为孤傲清绝。
见此他略有失神，之后目光一冷，欲挥剑朝她。而她只是不慌不忙地抹去飞溅在脸上的污血，她神色冷淡，却带着嘲讽——
“你真是，腥风血雨呢。”
他正欲下杀手，闻言，挥起的剑却忽地停在她的颈侧，丝毫未伤及她。
呼啸的风里夹着雪，染红的雪地又覆上一点点白。那时，天寒地冻，连呼吸都是冷的。
那个素衣白裳浑身是血的姑娘说，他是腥风血雨。哪里有他，哪里便血流成河。
彼时，他是一柄阴冷嗜血的剑，她则是一枝凌霜傲放的梅。
他们在朔风飞雪中，狭路相逢。
浮生多态，世事无常。
一个嗜杀成性的亡命之徒，碰见了她这样一个弱如扶病的寻常女子，她不经意撞在他的刀口剑尖，若嫌碍眼，挥剑斩杀便是。
可他寒光一掠，却是劈开了姑娘手中的提灯。提灯坠地，火光迸出，可还没来得及燃烬，便又被风雪掩埋。
“你是谁？”
闻言，女子嗤笑一声，却不应答。
此时天地晦暗，乌云笼聚，风雪愈发的肆虐。他不屑与她对峙，只当是这女子的求生伎俩。他只要衣袂一挥便可将她祭为刀下亡魂。可谁料，他却是刀柄朝她，打在她的颈侧，一把将她打晕过去。
一念起，从歧途误入迷局，前路便再难寻觅。
千头万绪，焦躁不安。
他怎么也没想明白，不杀她便就罢了，为何又不放过她，反将她掳了关在这样一座山野孤屋里。
他对那姑娘所说过的话耿耿于怀，仿佛她从前与他认识一般。他心有疑虑，便神色恍惚，于是在潜入高官府邸执行一次刺杀任务时，因大意失神而被羽箭所伤。
原因是那高官府中有位女眷，身形和衣着像极了她，他在行刺完成脱离现场之时，不免多看了她一眼，臂上就被乱箭划伤。
他踏月归来，来不及拂去一身霜雪，也未曾留意臂上风干的伤口，只怒气冲冲地踹开屋舍的门扉，粗鲁地把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摇醒。
她清醒过来见到他时，面无惧色，依旧神情冷淡：“怎么，不杀我？”
这一问，他却愣了半天，不知作何反应。
“你？莫不是动了恻隐之心？”
可杀人者，何来恻隐之心。他闷声不语，却眉头紧蹙，有些难堪。
她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荒唐至极，她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可笑，原来杀手的心窝子也是热的么？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浮屠。”
话一出口他便怔住了，他为何要应她的？
“浮屠？”
“你是那四大皆空，慈悲为怀的佛者浮屠，还是浮生一世杀戮成性，屠绝爱恨的刽子手浮屠？”她勾起唇角，冷笑一声，神色带着轻蔑：“我看这浮生屠爱恨，倒是很适合你。”
他眼中含有怒意，却偏偏口不由心，他又听得自己问她：“你呢，你又是谁？”
“雪霁，梅雪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雪夜何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