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女郎》王欣平

7、选择坚持同样沉重

　　浑浑噩噩的起床，张亦驰眯着眼睛也能避开卧室门，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洗手间。好像身体总是一边重，一边轻，张亦驰摇一摇脑袋,重新分配一下脑浆的比重维持平衡。张亦驰路过洗漱池，左拐爬上了马桶，左拐，开马桶盖，这些动作到底是大脑发出的信息还是手脚早已储存的缓冲区指令呢。也许计算机原理都是从生物学角度总结出来的。
　　张亦驰摊坐在马桶上，开始一天的排泄，昨天的苦瓜导致今天很舒畅。张亦驰喜欢这种被食物发酵后的穿肠过的气味一点点唤醒自己的嗅觉。然后就是接连的哈欠带来的双眼朦胧，最后有已经起床的意识的是马桶冲洗屁股的那一滋溜。嗅觉、视觉和触觉在起床这套程序上，肯定是嗅觉在主命令行里，视觉和触觉被嵌套在循环判断语句中“现在是六点，清晨的六点”。
　　张亦驰冲完马桶，洗完手，飘到洗漱池，咬着电动牙刷，熬过规定的两分钟刷牙时间。戴上睡在平安竹上的洗脸海绵，下楼准备早饭，拿出蒸锅，放上小馒头，热水里放下鸡蛋，拿出牛奶，洗了两个玻璃杯倒扣在石台上。去楼上换上正装，左手描眉，画好素颜状，有时候张亦驰的爱想象的右脑被激发绝对和自己从小就用左手有直接关联
　　张亦驰站上称，明明只有98斤，为什么总感觉脚灌了铅，举步艰难，身体沉重呢。下楼将牛奶倒入控干水分的玻璃杯，馒头鸡蛋摆盘后去茶几上吃早饭。这可能是一天中最从容不迫的时刻了。
　　张亦驰连看了好几次手表，明明是时间够的呀，为什么自己要跑呢，是后面有推力？没人推着自己呀，左脚就是不由自主的赶着右脚。公交车站牌是“腾出空，去生活”的标语，很亮很刺眼。公交车报站的广播语“开往吃着下一句开往”。好像就是不知道开往接的宾语是什么，开往哪里怎么也听不清，时间吃字，还是空间吃字，可能是北京吃字。
　　张亦驰背着包包被人流挤进去了地铁站，开始了又一次的厮杀。地铁每个入口到地铁车厢里隔着的是一条原始森林。准确的讲是顶极群落，地铁站台线如水陆交界，台下是湖泊边缘出现的水生演替，站台上是湿地攀岩类植物，扶梯就像是经浮水植物、挺水植物、湿生草本植物、灌丛疏林植物往下蔓延的必经渠道。一不小心就被吐着舌苔的藤包围，占着那湿地特有的霉馊味汗涎欲滴。果真是有股神奇的力量推着张亦驰往前，再往前，等脚尖触到了边界线，又有一股占着冷气的藤条将你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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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亦驰如果接到自己不擅长的工作任务时，就会点开word开始盲打，直到自己可以心平气和接受新的工作任务。六个手指打字的过程中，其实右手拇指管控着了键盘的三分之一。一指弹在张亦驰这里是不存在的。
　　“为什么总是感觉你要花十分钟才能消化我的工作需求”项目经理转身。十分钟后，“您指的是这件事情“段姐原话是今天干不完呢”” 张亦驰去确认需求并反馈进度。
　　“我不管，我只要今天下班前看到我想要的结果，中间过程是你的事情。”项目负责人头也没有抬。
　　张亦驰回到工位，左右磨蹭，站起来又坐下去，开始纠结怎么和段姐提这个要求。“求救，我说不出口很严厉的话”张亦驰微信问蒋说，见没有回复又加了一条“我真的下不了舌”。蒋说那是在开会没有戴手机，等蒋说开完周一的早例会，回复“你不说清楚你的头就以为困难点在你这个环节，背锅和责任都在你。”张亦驰鼓起勇气“段姐，今天组长要我跟进线上数据反馈模块的测试进程。”
　　“上周就告诉你了，如果开发周四完成，我们测试组周一下班前就能提交测试报告。你不是也清楚周六22点才完成的吗？”段姐喝着茶， 22这个数字，经过了好几轮玻璃杯的折射后，好像通过了17米以上的空间，回应那么刺耳。
　　“反正组长今天下班前要看到测试报告”张亦驰气场全无。
　　“那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周末加班？你要求我周末加班了吗？如果你预测到周一要，你提前通知我周末加班，我不来是我耽误了项目跟踪进展，你不是没有通知我加班吗”段姐依旧平和却清晰的话语打消了张亦驰继续挣扎的欲望。
　　张亦驰回到工位上，给蒋说发了一句“我不想干了”。
　　“工作就是这样又一千次想撂挑子滚蛋的情况，完全依靠梦想支撑着，因为梦想需要经费，经费来自于苦逼的职场生活。”张亦驰发着微信。
　　“你可能是对工作本身过敏”蒋说敲完又删除，微信保留在草稿。状态。蒋说被领导喊去办公室讨论新的方案。
　　张亦驰望着自己的工牌，提不起来劲。晚上等到组长开完会已经是七点多，张亦驰把今天的工作进展向她汇报后，准备下班了。“张亦驰，一起吃个饭”组长邀请张亦驰。
　　“不了，我回去吃饭”张亦驰委婉的拒绝邀请，下班了。同样的上班路，下班好像地铁就没有那么挤了。同样的都是那些人，背对背，回避各自空洞的目光，去往休息的路途总是不会去计较谁又踩着了谁，谁又挤兑了谁。算了，就快到家这个充电站了，没能量去咆哮和嘶吼了。张出地铁吃了吉野家，地铁站出来能吃的东西也只有那么几样，经常见的收银员，冷漠的快餐店里的凳子，简单明了的点餐台，一切的布置就是为了告诉食客，一人食的格调是没得选。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一样，好像数着第二十口就可以放下筷子，离席了。
　　高密度的天，回到住处，安静的空间，换掉皮鞋，打着赤脚上楼扑倒在床上摆大字，没有开灯，张亦驰等着天色变暗。蒋说在下班路上给张亦驰打电话“你到家了？是不是觉得身体被掏空？给你来点兴奋的？你知道黑羽麻璃央要去台湾呢，没有兴趣去看吗？”蒋说试图点亮张亦驰无力的一天。
　　“我这周要带泽言回家见父母，你说买什么礼物好”张岔开话题。
　　“投其所好，然后倒戈相向的策略就对了。”蒋说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国贸的夜景还是很美的。永远修不完的中国尊上的铁架，特像想撑起北京野心的秤杆。
　　结束了蒋说电话，张亦驰光脚下楼看了一集《钢之炼金术》漫画，自动的翻书架，架着张亦驰近期的心头好。这可能就是她的能量输入，充好电好应对明天一天的消耗。李泽言通常都是十点才下班回到住处。回来后李泽言也会陪着看一集《银魂》，准确的说是半集，因为后半集肯定睡着了。张亦驰关掉李泽言手里的pad，休息了。
　　周三单位综合处大姐来通知下周五周末要去参加团建，大家欢呼。只有张亦驰开始在嘀咕如何请假。
　　“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年轻就谈朋友结婚。真是搞不懂”项目负责人听完张的请示后，摇着头。
　　“那你不参加团建了，就提前把下周工作安排好吧”项目负责人看着低头的张亦驰补充道。
　　“我实现财务自由就辞职。”电话那头张亦驰斩钉截铁的抱怨着。
　　“张亦驰，你怎么总是想辞职，那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下班路上，蒋说依旧打来电话慰问张亦驰。
　　“开书店，我对外人过敏”张亦驰扒拉着吉野家的鸡排饭。
　　“你不是对外人过敏，是对工作本身过敏。知道现在自己创业有多艰辛吗？明天晚上带你去凌霄的花店，让你知难而退，珍惜眼前生活。”蒋说苦口婆心。
　　挂电话后，蒋给张发了一个新闻链接：北师书店面临关门，最后一周一律五折。
　　张亦驰去超市挑了几盒牛肉，买了盒车厘子，黄瓜青菜一样来一点，结账的嘀嘀声：543.23
　　张亦驰右拇哥扒拉着购物袋，左手拿起每盒物件，细看每样价钱，支付宝花呗付完，刚刚财务自由的宣言立马被着肥瘦分明的雪花给抹油了。财务自由还任重道远呀，连小区的超市都逛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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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下午，蒋说拉上司玲玲、宋晖辽和张亦驰在地铁站碰面，带着水果去看望正在装修的凌霄。
　　中间的八月，凌霄放弃花店自己去了一家文化策划公司，当内容编辑。是陈江一个人完成的装修，准确的说是一个人打造着给凌霄的生活。凌霄周末会过来帮帮忙，凌霄正在收拾刚刚装修完的二层门店，天花板吊着一扎一扎的干枝条，花架上一层厚厚的灰，也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凌霄你这花店叫什么凌霄花呀，应该叫干柴裂火”蒋说摸着吊着的干柴，“开车”到了二楼里间。
　　“请你挪开你的咸猪手，去污粉在食品间”凌霄指着一个房间。
　　食品间突的一声，开始咋啦流水，水管爆裂。仨都傻眼了，凌霄一把冲过去用手堵住喷水口。扭过头对蒋说“快把哪一箱干花挪开”，蒋说麻利的将干花箱挪到外面走廊。凌霄背带裤里全是水，想背了一个水娃娃，凌霄示意宋晖辽帮忙打电话，等师傅过来修好，已经是九点多。望着凌霄，“□□呀，还是工装裤，就差皮鞭了。”司玲玲递给凌霄一个毛巾。
　　凌霄换了放在陈江放在这边备用的T恤衫，送走修水管师傅，凌霄提出来五人去了一家乐山串串店吃夜宵。还没有开始点单 ，凌霄就趴在蒋说的肩膀上“之前以为工作很累很烦，让我做的都不是我喜欢做的，自己开店才知道，自己喜欢做的需要付出更多。更多时间更多心血，你说我以前怎么会和人砍价，现在我去采购都是老手，为这一两百我也是醉了。你知道我现在听到装修那个电钻声就像在给我开颅一样，没打麻药的那种”凌霄开始点菜。
　　“会停电吗？”张亦驰望着这家装饰用的烛台，说着蒋说才能懂的梗。
　　“我俩现在只要吃串串就会有种这种担忧”蒋说解答着凌霄的一脸懵逼。
　　“我们本科在宿舍煮串串，结果大功率逼断电了，重点是我俩居然用插排从隔壁引电过来，点着蜡烛吃完了烛光串串”。蒋说解释着停电梗。
　　“反正我是已经和我们家那位说好了，新房装修我是一脚不踏入，一眼不多瞄”凌霄比划着。
　　“太累了，真的，连食物间的饮品定价，我上周都跑了三家同行，有次在一家打探到两点，我回来才感觉到后怕。”凌霄一肚子的辛酸泪呀。“就像今天这种情况，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安好的灯，轻轻的按下电源开关，突然就走电，那次我真的哭了，自己要是被电死了也是想看一下花店的样子。”
　　“我以为只要自己喜欢花就可以了，因为新鲜和漂亮，等去学了花培课，保持新鲜有多难，无所不用其极呀”凌霄一直在说着关于自己的努力。
　　“凌霄同学，戒骄戒躁，戒无度用脑，人生唯有依靠耐力与毅力。”蒋说给凌霄端了杯鸡汤。
　　“什么牌的鸡汤，杯子都雷同。”宋晖辽打岔。
　　“夏目漱石的漱口杯改装的旧时代的唾沫，抿一口？”蒋说无实物的拱手端给宋晖辽。宋晖辽白了一眼，蒋说转身15度面向了张亦驰，眼神一撩。
　　“芥川龙之介要爬出来告你侵权了。”张亦驰用手挡回了蒋说转向的空杯。
　　“周内还要正常上班，觉得坚持自己要独立的工作这件事情有点沉重呀”
　　“我昨天刚刚被我们领导骂“不想干就别干””凌霄眼神了露出的是平静，“我坚持把那份文档改到他想要的程度，回到住处，回想自己为什么要找这份工作，不就是为了自己可以独立吗？那么如果独立需要承担这么多，独立带来的快乐是不是就会被淡化了呢”。凌霄一个人说了一桌饭的时间，其实另外四人的到来更像是给了凌霄喘口气的机会。
　　大家各自吐槽着自己的工作，可能在这个节奏快的社会里，吐槽是适合当下年轻人排解压力的方式。可能是看这一桌各自轮番吐槽着，隔壁桌一对中年夫妇也开始了。
　　老婆开枪了：就算这些年你一事无成，你也肯定已经是：拖延大师，妥协天才，咸鱼精英，对付传奇，夜宵外卖品鉴师，回笼觉艺术家，“无所谓”终身成就奖，“再说吧”专属代言人，熬夜脱发国服最强王者，减肥失败大中华区形象大使，“酒后表演”戛纳柏林威尼斯三料影后，“常年缺钱”非遗传传统技艺唯一指定继承。
　　“大姐总结很到位呀！” 这五人鼓掌拍好。
　　“年轻我就喜欢着犀利的嘴，年纪一大还是希望善良点，我回家自动跪榴莲” 中年脱发大哥，忙求饶。
　　我们都是蚂蚁，在修炼自我的路上寻找着最适合自己的战场。蒋说提议大家一起养蚂蚁，放在花店，平时过来看看自己。
　　“养几只呢？养一群？”凌霄有点点兴趣。
　　“蚂蚁之家吗？”张亦驰也商量着。
　　“我把我们五人拉个群，取个群名吧” 蒋说组完群。
　　“玫瑰花的刺”
　　“我还玫瑰花的根呢，我提议叫光辉女郎，我们都有成长的愿望，会一直愿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都在不断的打磨自己，成为自己的光辉女郎照亮自己。”蒋说说完举杯问大家意见，五票集体通过。
　　“先养五只，光辉女郎的家！”蒋说说完就下单了五只母蚂蚁以及定制的的光辉女郎的窝，留的花店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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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东西，四人各自搭地铁回去了，最晚的这班地铁人很急但不多，因为是末班，意味着这趟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路上蒋说问张亦驰“还想开书店吗？”
　　“想，想回家开书店，她是因为在北京所以才这么累，干自己喜欢的事情累也值得，也会睡得踏实”张亦驰坚持着。
　　“那你能说服你妈，你这么轻松就拿到了北京集体户口，没有拿到手你就要回家，你妈能同意？”蒋说试图提醒她前面有座大山叫亲情山。
　　“那她也不能以爱我为我好的名义来绑架我吧，我要自由”张亦驰坚持己见。
　　“自由，你怎么定义自由？”蒋说反问道。
　　“我说服不了你，你知道为什么普遍的大学生在大二之后就会怀念高中生活吗？因为高中一直在被做心里建设“坚持住，考上大学就是前途一片，你们想要的自由恋爱，你们想要的财务自由，你们想要的远离管束都会得到的”，到了大学，这批人才发现“哦，竞争无处不在，财务自由需要跪着，站着的自由是给不了绝对的财务自由，站着把钱挣了是有配枪的资本，管束来自于自律不再是父母的要求和老师的规章制度”，毕业之后更发现，这些问题只会更加突出和无形。”
　　蒋说对着地铁口的贯堂风说完这段话，又觉得自己说的太尖锐。转念一想，转身握着张亦驰右手“如果实在不快乐就去争取试试看，前景理论也是有环境因素的” 。
　　“你妈妈最大心愿不就是期望你快乐吗？一直以来都是在鼓励你寻找自己的快乐的呀!”蒋说捏了捏张亦驰的手掌。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她大意的愧疚。”张亦驰去转另一趟地铁了。
　　其实当我们到了成年，这样的问题很少被提起，大多数人会乐于“活着”，不去深究意义。有少数人，痛苦的，孤独的冥思苦想：究竟怎样活着，才算是活出自我。也许这个声音，淹没在群体认同的海洋里，“苏菲的世界里有答案吗？。”
　　那么……
　　你是谁？
　　如何发现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