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女郎》王欣平

1、小四月的权宜之居

　　四月的开头总是以幽默开始。在蒋说这一届学生心里，倒是多了一个记住四月的理由：学校规定愚人节毕业生必须离校。毕业季千篇一律，律的是客观事实，千的主观本体。 “告别黄埔，前程似锦”红色的祝福横幅，年年开花也等不到结果的石榴树，金黄路灯杆衬着柳枝，挥一挥装着各种情绪的硕士长袍，侵入空气的仪式感。当然还有“一笑泯恩仇”“再也不见”“送神千里”“抱遍全班女生”的各种局。
　　蒋说猫着腰在阳台上收拾储物箱，音响里放着的是王菲的开到荼蘼“每只蚂蚁都有眼睛鼻子，饿了就要吃…”蒋说吹着口哨版的开到荼蘼。从四层看着前两天还热腾的跳蚤市场也就是每年充当卖场的篮球三分球区。今天已经只有八分之一地盘还盘着不稀奇的玩意。移了移“珍藏1号箱”里织毛衣无脸怪摆件，顺手将淘的英文原版《当幸福来敲门》放进去。抬头看了一眼客厅书桌上的香薰灯和IPAD贴膜，路由器等一些小玩意。音乐已经循环到了王菲的《波西米亚狂想曲》了，蒋说关掉了音乐，拨通了师妹的电话：“小师妹，有些东西估计你会用到，给你送来？”
　　“师姐你太好了！”师妹感激的腔调。
　　“我知道像我这种具备真实、乐于助人、卓尔不群的品格的人是特别招人恨的，我不介意的呀！”蒋说的城墙脸呀。
　　换了牛奶睡衣，换上训练服，穿着夹板，在穿衣镜前随手拨了拨发尾出门了。蒋说望了一眼被编织袋堵瞒的走廊和关不上门的电梯，像极了蚂蚁搬家，从步行梯跑下楼了。楼管大叔正忙着疏通被编织袋堵着的水房通道。
　　楼妈在一大盆猫砂里翻检着干净成块的尿球和屎坨，带着一次性手套捏碎成坨的沙粒，直到粒粒分开，楼猫在旁边一脸的“淘什么好东西呢！”这次蒋说只想给配挖金游戏里抛锚的BGM。
　　“蒋说你们宿舍谁最后走，一定要登记呀。”楼妈回头叮嘱蒋说。
　　“大叔，肯定是我，放心吧”蒋说踮起夹板，算着夹缝里的空间，点地而行。倒是很像下雨天里穿羊皮底高更鞋的女郎。
　　路过综合楼，门口跪着意外去世学生家人，保安围着这群家长，声音嘈杂。毕业生们也明白为什么今年会突然提前要求学生离校，回头看了两次，绕过钟楼，给师妹送东西了。
　　“师姐，你寄在我宿舍的“可有可无123号箱”重要吗？东西太多能放阳台上吗？”师妹接过小玩意手提袋。
　　“可以，都是冬衣不足珍贵，但是画板和花架一定要放你房间，待他日，蒋姨回来接我的心尖尖，定当重谢！”蒋说在实验室一直以小姨自称。
　　回程路上，蒋说绕去食堂点了老四样“鸭脯西兰花、西红柿鸡蛋、土豆鸡块和香菇油菜”，出来遇到同系的同学，拖着行李，蒋说小跑上前去帮忙。
　　“昨天在跳蚤市场把吉他卖掉了？”蒋说见她没有背着吉他。“舍得吗？对方是喜欢音乐的人？”蒋说拖着小拖车。
　　“舍得，它只属于这里，空间和时间上都是，以后会有其他爱好的。”同学灿烂一笑“喜欢不一定会长情呀”同学想消除蒋说的诧异。
　　其实我们的爱好里都见证着我们求学的生活中的成长和岁月。
　　别过同学后回宿舍，蒋说将每一个房间的照片拍下了发到“百岁413”群里。永远关不严的阳台门、沾满灰照起来更漂亮的穿衣镜、舍长排的值日表、 “掌灯司仪”的开关、张亦驰留给蒋说的薯愿、隔着衣柜空空如也的单人床。
　　终于等到去帮宋晖辽拿毕业证的司玲玲，将和司玲玲一起吃午饭。司摘掉眼镜，挂在厚实的玻璃瓶口，让腾腾热气湿控同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片。眯着眼睛再一次点开了最后一集的《康熙来了》。
　　“晖辽真是潇洒，刚刚从大理飞成都，估计月底直接上班” 司捡着香菇，把IPAD往自己胸前移一移。
　　“再移就到后背了。”蒋说吐槽。
　　“对A怎么了，飞机场怎么了，我就省布料。”司司反击。
　　“吃完将行李拖去合租房吧！什么时候开始ZHL实习？” 蒋说挑着西兰花。
　　“下周一，真羡慕晖辽她们工程部，让她月底直接签三方，物流部还要实习。”司看着小S跳舞那段哈哈大笑。蒋说向来吃饭快，点开手机，“晖辽腿受得了吗？我看她发的朋友圈，在洱海骑行来着。”
　　“我去给她点个赞，顺便告诉她毕业证拿到了。”司玲玲点了视频暂停键。回身，点好好几次开始键，到第四次终于续播了。
　　“你定好去签了吗？”司玲玲一脸正经的看见蒋说，估计人分左脑和右脑是为了脑回路山路十八弯后无缝连接的。
　　“七月到商务中心报道，三方还在手里，等户口落听后再签，顺便准备最后一个事业单位考试。”蒋说回避着司司的关心。
　　“你第一次看结局篇，泪点在哪里？”司玲玲体会到蒋说的情绪，岔开话题。
　　“在蔡康永给小S穿鞋子那一段，还有陈汉典走进电梯的那里，你勒，泪点在哪里？”蒋说放下手机。
　　“果然不是铁粉”司司拿着牙线剔着鸭脯肉“我哭了整集”。
　　“对啊，小三年的研究生生活里，只要回宿舍，你永远都是在看《康熙来了》，说不定你的牙线听到康熙来了都会绷三绷”蒋说补刀道，学着经典的配音。
　　“为什么你的泪点是在陈汉典走进电梯的那里？”司司起身，丢掉牙线。
　　“快乐的梗可能只是幕前的那几秒，背后付出只有家里那面镜子才知道。”蒋说解释到。“传播者总是满腔热情输出，而同时接收者的频率各有不同。高潮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在灿烂的时候结束是大智。”
　　“求职期的我们是有多么不自信，认为镜子有灰照起来才美。”司玲玲望着穿衣镜。
　　在这个信息获取渠道众多的时代，别人在做什么，取得了什么成果，收获了什么，太容易获悉。谁不自卑呢，只是隐藏的方式不同罢了，有的人看到朋友圈别人的优质生活就赞叹连连，唉声叹气的塌陷在沙发里，有的人看到别人实现了梦想而打开台灯翻出书籍。
　　蒋说照着镜子，打着额头碎发“镜子，镜子，谁才是这世上最美的人呢？”
　　“起开，你这有毒的皇后。”司玲玲拿起抹布，直着身板，用指甲抠着穿衣镜退不掉的痕迹。
　　“世上最漂亮的人是欣赏白雪公主美貌的皇后。”蒋说转身打开了音乐。“每只蚂蚁都有眼睛鼻子，吃了才不饿”蒋说跟着哼哼。
　　“等下买家来取时，我们一起送下去？宝贝在新家好好过，完成着最后交接仪式吧”有时我们喜欢买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物件，可能是因为这种同样的属性能更好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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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絮漫天时又是段子手冒泡期，要不然那满腔才华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谁愿意做一哮喘狗呢。呵呵，狂欢似上蹿下跳，如此造作抱团才有的存在感，真是论飞絮作的千万种方式。“猝不及防的柳絮”蒋说看着新闻标题“现唯有称心offer能激起待业狗的涟漪”，蒋说直白念出OS。
　　蒋说和司玲玲都知道这个合租屋只是权宜之计，所以也只租了两个月，什么都本着对付的原则，选择两个人共用一个房间。两人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司玲玲开始每日必备事项：和她母上大人视频。聊一聊今天吃的什么，明天要去干什么。“司司，你知道你表哥今儿带女朋友回家了”电话那头是司妈妈纯正的东北口音。她的母上大人则事无巨细的聊着家长里短。
　　为塑造求职形象，俘获第一眼缘，研三起蒋说就蓄了长发，从齐耳半丸子头进化成梨花烫比格犬。蒋说用手卷了卷半个卷的发尾，像极了被米格鲁猎兔犬嫌弃的待业兔子。蒋说瘫直了柯基腿，打开床上小桌看起了申论，准备后天的事业单位二面。就着楼下虎皮辣椒的呛味，题干的断字断句踩着楼下广场舞《荷塘月色》的节奏。
　　全民阅读构建书香社会，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客厅隔断的10平米是过渡期租的狗窝。铺了七八层床垫的小床，清一色军绿色是舍友临别惠赠，蒋说左右总是不得劲，尝试找到一个平衡点安放自己的屁股。床头是隔壁宿舍的吃饭桌，砖红色的马赛克瓷砖。一组房东的侧立木衣柜，一套西装傲娇的独霸着半个衣柜，另半个柜门被储物箱冲出重围。把视线移向窗户，准确的讲应该是半窗，房东凭着半窗的优势硬是让蒋说多加了500大洋。“也是这索家坟的风光值500呢，风光是没有，风味倒是很浓。呛到不行的虎皮尖椒伴着框框咋地的舞步。”蒋说笑笑，
　　蒋说去楼下透透气，站在烟袋斜街上。望着这条今后两个月需进出的街道，买得到芝麻绿豆的小格局超市，各家厨房飘出的韭菜鸡蛋、虎皮辣椒等混杂着油烟的饭味，楼下那家永远比你起得早的早点铺，还有一群早七晚八作息规律的广场舞阿姨,这就是充满气息的烟袋斜街。此时蒋说懂得了，生活气息这个词的词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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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起司玲玲就要步入实习生活了，司玲玲早起给蒋说熬好粥，自己出门上班了。等到蒋说起来，水汽热热闹闹的顶着电饭煲盖，粥香四溢。气体与固体间关于尊严的不知疲惫拉锯战声督促着蒋说快点洗漱。蒋说小心翼翼的挪开司司的各种眼镜液和清洁剂。蒋说揭开盖子，蒸汽很识趣的结束了这场争执，半流体胜利后狂躁的冒着泡。
　　吃完早饭收拾好，拿着申论书，蒋说骑着小黄车去学校图书馆，气温足以让柳絮猖狂了。银杏路也是一条出租车午休街，银杏树下散发着盖过了下过雨的热气的天然尿素化肥味。有的司机敞开车门，给车和自己透透气，有的司机围着简易餐桌，刀削面就着大蒜。
　　“老板，臊子面小碗，汤多点，面多点，蒜末多点。”一个中年大叔背对大街习以为常的解决三急，蒋说羞愧扭头迷着眼睛，脚也嫌弃的登了好几圈。
　　图书馆的空地又空了，一批太阳花缺氧乖张的等着退场，一批郁金香正含苞待放盼着登场。蒋说没有驻留，因为此时她觉得自己更可怜。半年前放弃满意的offter的傲气，如今骑驴找马的焦虑，为自己草率买单的永远都会是悔不当初的觉醒。
　　蒋说将手机设置为静音，还是那个看得见玉兰花的靠窗座位，开始找颜如玉。
　　用张亦驰的话说，“小说，你打球和看书的样子证明了你的的确确是个双子座，两个状态都是蒋说的精分现场。”蒋说在草稿纸上计算着逻辑题。
　　回去路上才看到司玲玲微信：今天晚上欢迎新员工，会晚归。还有母亲的3个未接来电，蒋说也没有什么胃口，什么都没吃。给母亲回了电话：“钱够用，别担心我，会好好准备面试也会去实习的。”五秒钟挂掉了电话，也没有给母亲嘘寒问暖的机会。临了母亲发了一条语音“说说，别焦虑，运动出汗会睡得好。”
　　蒋说给自己发了条短信，当你状态不好时，身边人再小心翼翼都会化作压力。
　　斜着的街到深夜，已无路人，路边的餐厅也相继打样。担心司玲玲的蒋说在路口等她回来。人的联想记忆通常都是通过五官的直接感受去开启的，蒋说望着斜街的昏暗的路灯，回想起在学校里蒋说和张亦驰去水房打水时的片段。
　　“为什么，学校路灯这么暗呀，打完开水总感觉要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张亦驰抱怨着泛黄的路灯。
　　“月朦胧鸟朦胧的温馨，你懂不懂？”蒋拉着她往路牙上靠。
　　但此刻蒋说只觉得昏暗，昏暗到自己在斜街的影子都混沌，分不清哪里是腰际线，更分不清“which is the way to upside”。十分钟左右，接到微醺的司玲玲。
　　“领导都非常好，和我一起入职的有三清牌、海龟…”可能是中意，一向谨慎的司司也喝酒了。“我的工位很宽敞，绿植都是虎皮兰、君子兰，楼下还有专属超市”司司比划着，眼神和语气中透露出对岗位和同事的满意。
　　蒋说扶着司司，接住她这份喜悦。“说说，你终于长痘了，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见你长痘。”司司扒着卫生间的门口，檫着眼镜。
　　蒋说刷着牙，博朗电动牙刷是几个好友的标配。青春期总是愿意找到好友之间的共同点，同时也会制造一些共同点，比如说买一样的衣服，用同款牙刷等等。然后标识性提醒着我们是同类，是互懂彼此的好友。就像现在蒋说和司玲玲都不愿意照这洗漱间的镜子一样，可能是因为光线太暗，更准确的讲是合租屋的镜子没有美感更别提归属感了。
　　“内分泌失调，哈哈”蒋说刷完牙，拍着科颜氏，没有回头和司司学着今天的小碗臊子面的场景。接着开始了无实物表演了一段小碗臊子面的制作过程，逗得司司打翻了清洁剂。
　　第二天司司出门前给蒋说熬了绿豆粥。蒋说起床将司司堆在床尾的换洗衣服一并洗了。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司司下班后直接坐高铁回家了。斜街路口的新疆饭店，老板操着夹生的普通话站在门口招呼客人，店铺外廊是烤馕摊子，炭烟升起，告知那些飞禽类四周夜幕将至。稀稀拉拉的归家客，饭后散步的居家客，路过斜街夜宵摊，没有驻留。堂客一口地道的维语，升调的话语里有着他们自己懂得的秩序。
　　蒋说慢条斯理的巴拉着饭粒，偏油的手抓饭就着大麦茶。终于等旅行归来的宋晖辽，“求收留”宋晖辽毫不做作的请求。“权宜寒舍欢迎你”蒋说在大小行李箱中选择了路飞的行李箱，嫌弃了一把bling bling的双肩包。
　　“明天什么安排？”蒋说把行李箱放在走廊边上。
　　“明天要早点去报道，单位最后期限了”宋晖辽收拾着行李。
　　倚在门框的蒋说看着宋晖辽打开她的化妆包，拿出卸妆油、大蓝瓶、神仙水、小黑瓶，一缕低扎发，齐头帘，拍拍脸颊，促进吸收。蒋盯着正在卸妆的五官立体的脸，很有特色的剑眉，英气十足，眼袋下突显的血管也难掩精致的面容。
　　“没有梳妆镜不太方便哈。”蒋捏着宋稀少的头发。 “豆沙唇，杏花眼…我闻道了旅行期花边味”两人相视一笑。“今天放过你，早点休息”
　　“都是烂桃花，一簇一簇的，摇曳了老娘的整个毕业旅行”宋晖辽整理化妆包，拿出阿芙精油给了蒋，“你不是不喜欢洗面奶，试试这个。”
　　“乐在其中吧，风情不摇曳不是你一贯的态度吗？哈哈”蒋说接过精油。
　　“在成都，我去了初音酒吧，见了崇文，点了首《像个孩子》，临了他给送了首《关于我爱你》好像get到他叫小白的点了。”宋晖辽泡着脚，挽起裤管直到膝盖，整个小腿补满了伤疤，想穿着白桦树皮肤的松树皮。见蒋说没有搭理她，宋晖辽用床边圣诞麋鹿玩偶拍打着装睡的蒋说。
　　“满街都是“爱而不舍”的成都调调伴着火锅味”宋晖辽自说自话。
　　“据说是本科跑圈时，电科版奶茶妹妹学了一句“小白，你回来了” 蒋说接着上一个茬“早点睡，晚睡头发更少。”“明明是麋鹿，非要顶着个小狐狸的称号，倒是符合它那从不洗的味呀”蒋说眯着眼睛。
　　“你要敢洗，我们就友尽！我认真的”宋晖辽依旧撩拨小狐狸双耳，“熊猫真的是胖的有尊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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