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陌陌不语茶

2、第 2 章

　　夏雨柔在被当做县主府的奴婢驱散后，一时也是没了去处，那日大火她之所以没有投火自尽，就是因为当时李佑他们还没被永烈候击败。

　　她死也不甘心。

　　如今在世上再也没有了牵挂的她，感觉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但她只想干干净净地死，既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而麻烦到别人，也不想自己的尸体被抛到乱葬岗，然后悄无声息的腐烂，甚至被野狗啃食。

　　所以她挑了一个夜深人静地夜晚，然后悄悄地溜出了她一直暂住的小客栈。这一次她没有带人皮面具。

　　她悄悄地走到了城内的小桥上，刚要往下跳，就被一个路过的兵士拉住了：“哎？这是哪来的小美人儿，这么晚出来做什么，来和大爷乐乐？”

　　夏雨柔刚想挣扎叫唤，就被那个士兵捂住了嘴，向桥下拖去。

　　夏雨柔此刻人都是懵的巨大的恐惧占据了她整个脑海。

　　难道自己连死的干净都做不到了么？在绝望中，她忍不住这样想着。

　　“哎哎，等等，这位兵士，这位是老夫的外孙女儿，老夫刚给你们将军看完伤回来，我家的小孙女儿怕是等的着急了，前来找老夫……您看……”

　　那兵士见老大夫身后还跟着几个士兵长，于是不情不愿地放了手道：“以后都小心点儿，着乱世里跑什么跑？”

　　“是，是老夫管教不严，这些钱就当孝敬您吃酒了。颖儿还不过来？”

　　夏雨柔颤颤巍巍地向着老大夫走去，老大夫缓缓地伸出手，扶助了已经有些站不住的夏雨柔道：“走吧，回去吧，别劳烦这几位兵爷了。”

　　那老大夫虽说看起来年纪不小，但走路还算稳健，他拉着夏雨柔快步从桥上离开了。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直到那兵爷看不见了，老大夫才松了握着夏雨柔的手：“哎，小娃儿，现在可不是和平时期，快快家去吧。”

　　夏雨柔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这老大夫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说道：“走走，别在这里哭，老夫的医馆就在前面，到那里再说。”

　　夏雨柔被老大夫搀扶着进了医馆，等那老人关上了院门，她才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老大夫姓孙，家里本有一儿一女，只是女儿嫁出去多时了，他的儿子也在半年前死于兵乱。家里只剩两位老人，一位寡居带着儿子的媳妇。

　　夏雨柔的哭声惊动了孙大夫家里的一众女眷，孙老夫人让儿媳给夏雨柔下了一碗面，看着她吃下。
　　夏雨柔吃着这热乎乎的汤面，心中的委屈更甚了，孙大夫在听过了她父母惨死的经历后，也觉得这小姑娘不容易，于是做主将夏雨柔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两年，转眼夏雨柔就到了十六岁，在这两年里，夏雨柔和孙大夫学了不少医学知识。

　　然而也是在这两年里，中原的局势越发的混乱了起来，小的割据势力纷纷被吞并，齐王朝随着齐威王的死去，终是走到了尽头。

　　在这两年里杞县的兵来了一波又一波，最后这里被划归到了周文大统领的麾下。

　　说是大统领，其实也不过是个拥兵不到一万的小势力罢了，之所以没被大势力吞并，还是因为周文这人处事圆滑，对谁都能俯首称臣。

　　周文的上头人换了三波有余，他却岿然不动，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能力。

　　自夏雨柔在孙大夫家安顿了下来，她本以为自己一生也就这样了——找一个市井之卒嫁了，然后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但谁都没料到孙大夫家却突然出了大事——孙大夫再出门就诊时，竟被一匹惊马所伤。重伤不久后，原本已经年迈的老人就撒手人寰了。

　　孙老夫人也因悲伤成疾在不久后离去。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就没了。连续两场的丧事也花去了家中不少的银财。

　　家中经济一下就困顿了起来。这时恰逢田州韩辰进攻周统领。全民皆兵，粮食紧缺，这时孙大夫的孙儿也不过是总角之年，每日饿的眼睛都有些发蓝。

　　夏雨柔和孙寡妇面对这种情况相顾无言。城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为了能安然的度过这场不知要持续多久的攻防战，孙寡妇不得已向外借了利钱，屯了些粮食。

　　战事一共持续了将近一旬，最后以周统领的再次背主归顺作为了这场争夺战的终点。

　　可孙寡妇借的利钱却利滚利的到了一个常人无法接受的额度。

　　面对前来催账的人，孙寡妇每日抱着孩子以泪洗面。

　　夏雨柔看着这样的孙寡妇深恨自己的无能。于是再催账的又一次登门要账后，夏雨柔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要把自己卖了，以换些银钱。

　　夏雨柔知道自己的举动可谓是惊世骇俗，但她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好在现在收人的不只是青楼还有教坊司——虽说周统领的兵力不多，但胜在官阶的职能齐全。

　　教坊司隶属于周统领管辖下的直属部司，专门负责调教乐姬和歌姬供贵人取乐。

　　夏雨柔深知自己被卖进去后会遭遇什么，但如果没有孙大夫她的生命早在两年前，就将以最不堪的形式结束。

　　所以她愿意拿自己的前程赌一把，赌她会在教坊司干干净净地熬到被放出的年龄。

　　夏雨柔想到也便去做了。当她拿着自己的卖身钱递交给前来要账的催债人时，孙寡妇的眼里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愧疚。

　　她甚至不敢直视夏雨柔的眼睛。夏雨柔在心底略微自嘲的笑了一笑，她和这家人的缘分已经尽了。不过为这娘俩做到这个地步，她并不后悔。她终究是承了他们家的恩泽。

　　夏雨柔没有更多的行李要拿，她只是拿了两件日常用的衣服，和两套木制的头面就离开了孙家。

　　教坊司位于杞县的东北，那里有个大小适中的新建城池，名字叫做梁，这是周统领在吞兵到此后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修建的。

　　夏雨柔是被一辆牛车拉到梁城的。牛车上还做了几个去城里赶集的妇人。这两年来夏雨柔除了学习药理外，自己的易容技术也增进了不少。

　　所以哪怕她现在没有带围帽，也没有让人过多的侧目。

　　梁城虽说是新建不久，但因着交通便利，周文又长袖善舞——导致它比其他地方少遭了不少战乱。所以看起来倒是比一般的地方要繁华不少。

　　夏雨柔拿着牙婆给她的举荐信，敲响了教坊司的大门——这是一座位于闹市区附近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夏雨柔被管事嬷嬷领进去的时候，看着一个个像是小厢房一样的独立房间，心中知道这大概就是歌女和舞女们住的地方了。

　　她跟着管事嬷嬷的身后穿过了三重桃花木门，绕过了两个小小的庭院，最终来到了主事嬷嬷的面前。

　　夏雨柔刚一站定就发现她的面前有一个水盆。主事嬷嬷没有表情地看了看她，然后冲着水盆小幅度的示意了一下。

　　夏雨柔知道这是让她洗脸。不过在这之前她也没想在主事嬷嬷面前，遮掩自己的容貌。这不仅是个麻烦事，还非常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洗净了脸的夏雨柔，看起来比两年前的她更加动人了一些，瓷白的面庞，娇小的鼻梁，星辰般灿烂的眼眸，连主事嬷嬷都忍不住赞了一声：“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夏雨柔对着嬷嬷轻轻地福了福，算是谢过了她的夸赞。

　　主事嬷嬷先是让她用几样乐器弹奏了下试试，然后又测了测她的身体柔软度，见这些基本功夏雨柔都还不错，方才满意地说道：“翠云。领她去甲等房。”

　　夏雨柔知道自己这是已经通过了考核，于是便又对着主事嬷嬷行了个礼。只听那嬷嬷道：“进了我的教坊司，就要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等这些规矩你都学明白了，才好安排出场。这些日子，翠红你来帮她学学规矩。”

　　夏雨柔看着管事嬷嬷身后一个年级中等的嬷嬷，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喏”。心知这个就是日后要带她的嬷嬷。

　　虽然她不知道教坊司有什么规矩，但带她的嬷嬷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不然她有的是办法调、教自己。

　　想通了这些关节后，夏雨柔十分乖巧地又和翠红嬷嬷行了礼，却见那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这让夏雨柔颇有些担心——这翠红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啊。

　　甲等房一般指的是正南房。这样的屋子整间教坊司里统共也没几间。

　　这让夏雨柔颇有些受宠若惊。翠红看着进屋后就把行李放在一旁乖巧的等待自己训话的夏雨柔，心中也是有几分满意的——至少不像那些乡下丫头那般粗鲁无礼。

　　翠红嬷嬷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