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心》执珪

14、☆、第14章

　　☆、第14章

　　周末晚上，各大餐饮店几乎挤满了人。陶千凛找了好久，在爸妈两人的公司中间选了一家茶馆——这里挺安静的，适合谈话。
　　不过面前的两人似乎并不想交流，一个静静地等待水开，另一个目光无神地朝着陶千凛。
　　片刻后，水开了。陶千凛沏茶，第一泡都是要倒掉的，第二泡才能喝。
　　他给爸妈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用夹子夹到他们面前，而后把茶点咸梅糕往妈妈面前推了推，把另一份马蹄酥往爸爸面前推了推。

　　爸爸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有些坐立不安。
　　陶千凛不慌不忙道：“我们一家好久没坐下来，静静地泡杯茶了。爸，你尝尝马蹄酥，看合不合胃口。妈，我怕你饿，给你点了咸梅糕。”
　　“好儿子。”妈妈拈一块咬了一小口，尝出味了点了点头。

　　爸爸又看了看手机：“千凛，爸爸等会还有应酬，想聊天的话改天爸爸带你去……”
　　陶千凛打断他：“爸，周五下午，我看见你了，在蓝宴会馆门口，你身边就是，”他一时想不起该怎么称呼，顿了顿道，“就是那个阿姨吧？”
　　妈妈冷哼着笑了笑：“我可没有那样的狐狸精姐妹，叫阿姨真的是便宜她了！”
　　爸爸愣了愣：“你怎么会在蓝宴？逃课了？”
　　陶千凛道：“没逃课，学校放假。”

　　他不愿解释太多，甚至没告诉他们学校已经开过动员大会了。他也不太想让爸妈知道姜爱的事，庆幸李哥嘴巴挺紧的，没乱说话。

　　妈妈气不过，凉凉地说：“凶什么凶？平时不关心儿子的学习，现在问的跟真的一样。”
　　爸爸气急败坏道：“我不关心你关心了？！你知道儿子的排名吗？你知道儿子上次考多少分吗？”
　　妈妈的声音跟着拔高：“你知道？”
　　爸爸气呼呼地说：“我在问你！”

　　一见就吵，一吵就停不下来。
　　陶千凛冷不丁站起来，两人吓了一跳，见他走到门口说了几句，才知道吵架声把侍应生都引来了。

　　“我知道你们都忙，当然，更多的是不想见到对方。这样吧，我们开门见山，速战速决。”陶千凛坐下道。
　　妈妈不解问道：“开门见山干什么？”
　　陶千凛道：“妈，我上午去了你现在住的地方，看见那个叔叔了。我看见你们有说有笑的，你跟爸有多久没这样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那里的，或许他看到的画面也不止是“有说有笑”。妈妈哑口无言；爸爸低着头，脸上闪过怪异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

　　陶千凛道：“我没结过婚，但也听过听一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之间早就没有恩情了吧？你们现在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那看在我的份上，别搞的跟仇人似的行吗？”讲到这，他忽然垂眸，飞快地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静了静心道，“我不需要你们为了我委曲求全，你们想离婚就离婚，想再婚就再婚，我不会拦着你们的。真的，我讲的是真心话。”
　　“你们不想影响我高考，我都明白。我的成绩很稳定，你们影响不了。”他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再说，家里现在的状况，比起离婚又能好多少？”

　　妈妈不停地掉泪，把手放在陶千凛的手背上，哽咽道：“儿子，你别这样，妈妈心疼。”
　　爸爸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千凛，你别瞎想，爸爸妈妈不会离……”

　　陶千凛倏地站了起来，嗓音暗哑：“我已经表明态度了，要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吧。”尽管出门前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等真说出口才体会到有多艰难。
　　他最后强笑了一下：“我希望……打从心底里希望你们可以好聚好散。”语毕，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大步走到门外，犹豫一瞬，把门轻轻关上了。

　　出租车在艺术学院后门的夜市停下，陶千凛心不在焉坐到一个烧烤摊上。他点了很多东西，却几乎没吃，酒倒是喝了不少。
　　喝到末了，整个人意识不清醒，似乎在哪里大吐特吐了一下，他记不清了。但他记得回家的路。

　　姜爱被田晗拉着去跟几个高中同学聚餐了，九点多到的家。一上楼就看见有个人窝在门口，那人脸埋进双臂，好像睡着了。

　　“陶千凛？”她喊了一声，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她试着用手轻轻拍了拍他，依然毫无反应。
　　她提高声量又喊：“陶千凛？”同时轻轻扯了扯对方手臂。不动不要紧，这一动不得了，陶千凛整个人往旁边歪了下去，姜爱眼疾手快扶着他。

　　说“扶”不是特别准确，她现在其实是架着他，他的头依靠着她的肩窝，一呼一吸间都是混着酒气的男生特有的味道。她莫名喉咙发紧，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姜爱顷刻脸颊发烫，心绪乱了乱。
　　这时陶千凛不安地动了动，姜爱歪着头，垂眸看他。脑海中忽然想起在三中操场聊天的时候，同事神秘兮兮地伏在她耳边说的话——那个男生一直在看你——不止那个时候，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陶千凛看见了她，他的目光就会追随着她，并不炽烈，却很温柔。

　　“不能睡在这，会感冒。”姜爱想扶陶千凛起来，奈何他身材高大，虽然瘦，骨架却是重的。姜爱努力了一把，没成功。
　　“你其实是想回家对吧？”姜爱看着他自言自语，又道，“醉成这个样子，也不能回。”
　　她笑了笑，恶作剧地凑到陶千凛耳边轻轻唤了声：“喂。”
　　“……”陶千凛咕哝了一句，模模糊糊的，姜爱没听清。

　　总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姜爱起身开门，又弯腰把他的胳膊搭在了颈后，同时道：“我最后尝试一遍，如果你还不乖乖跟我进去，我就把你拖到楼梯口，再一脚踹下去，听到没？”
　　她喝醉过，但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有时候别人对着她说话，她是听得见的。所以她也对陶千凛胡说一通。看来是起作用了，她一使力，陶千凛就跟着她的力道就站了起来。
　　姜爱没料到会成功，忍不住惊喜了下，嘴角攒着笑意道：“算你识时务。”

　　给陶千凛拖到了沙发上，姜爱回头去关门，等再回来，陶千凛四仰八叉地再次沉沉睡去了。他的一条胳膊压在身下，另一条大半都凌空着。
　　“醒醒？”姜爱轻声唤他，没叫醒，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凌空的胳膊贴身放回沙发，又把里面被压的那条掰扯了出来。
　　想是用力过度惊动了对方，陶千凛冷不丁嘀咕一句：“……别吵了……你……爸妈你们离婚吧……别离婚………离婚……”
　　姜爱呼吸一窒，大脑骤然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收回手，从陶千凛身上下来。又过几秒钟，惊醒似的匆匆进了卫生间，洗了把脸。

　　半个多小时后，陶千凛酒醒了。
　　姜爱注意到了他的动静，问：“知道在哪吗？”
　　陶千凛怔了一瞬，腾地坐起来，扫了眼周围，迟疑道：“小爱姐，我、我怎么，到你家了？”
　　姜爱把电脑放到一边，整个人窝在椅子里，好笑地说：“我也想问，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陶千凛的耳朵倏地红了。
　　酒后嗓子会发干，他舔了舔唇，眼一瞥，看见茶几上的一杯水。

　　“喝吧，给你倒的。”姜爱边跟他说话，边漫不经心地上着网。
　　陶千凛低低地“哦”一声，端起水慢吞吞喝着。
　　姜爱余光瞥见，他无声笑了笑，自己意识到后又紧忙压制住，大概是他心情太好了，刚刚压制住左边的嘴角，右边的又扬了起来。

　　“饿了吧？”姜爱松开鼠标，摘了眼镜，从椅子上下来。
　　陶千凛道：“不饿。”
　　姜爱面无表情盯着他看，几秒钟后噗嗤一笑，转身往冰箱走去，同时细不可闻地说：“十几分钟前，肚子就饿得叫唤了。”
　　“噗——”陶千凛呛了一口，连忙抽纸巾擦嘴。

　　姜爱打开冰箱道：“吃泡面还是刀削面？”
　　陶千凛惊讶：“……你会刀削面”
　　姜爱拎出一袋，耐心地解释道：“超市买的，7块一包。”
　　陶千凛讪讪：“啊……那，吃刀削面。”
　　姜爱点点头，回身从冰箱拿了两个鸡蛋，憋着笑去了厨房。

　　无声笑了一会，冷静片刻，姜爱好不容易收住，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扬声道：“卫生间在电视机那堵墙后面，把手坏了，要往上抬才能关上。”
　　他喝了那么多酒，肯定想解决一下的。

　　陶千凛一怔，经她提醒，记忆回笼。他突然想起来，他喝了太多酒，进了路边的公共厕所，洗手的时候没忍住，哗一下吐了，就吐在洗手池里！

　　半天没人回应，姜爱趁煮面的工夫，从厨房探头出来：“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陶千凛嚯地起身，又讪讪道，“不用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认命地低下头，“我去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