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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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寸时缩在玻璃旁边安静蹲着，目光远远望着斗兽场中的苏纵。
还是忍不住出口告诫道：“不能再任性了，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寸时并没有移开目光，不置一词。
“我知道这是你的地方。”慕帘生语气隐隐带了些怒气，“但是如果你再胡闹，连结果你都等不到，精神就必定会在这里迷失。”
“沉入深海？”寸时似乎笑了，语气带了些愉悦，“你可以帮我把结果带出去。”
“你以为影响那么多意志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慕帘生皱起眉，语气严厉了几分，“那天晚上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一概不追究，但如果再发生此类事情……”
“你也不会不帮我。”寸时温温缓缓接话道。
这句话说得多少竟有些地义天经。
一时让慕帘生没了脾气。
顿了一会儿，也只能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烦死了。”
寸时扒在窗户边，听见这句低声抱怨，忽然想起了林别那个活宝，这两个人的语气在这一瞬间重叠，倒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林别并不知道。”寸时轻轻开口道。
慕帘生有些郁闷地皱着眉，答道：“他要知道还得了，在我没见你之前估计早就被摁死了。”
“你说，他出去的时候，会记得吗？”
寸时忽然轻声问。
慕帘生刚要开口，又把字句吞了回去，顿了顿，问道：“你想让他记得吗？”
寸时看着斗兽场中苏纵努力躲避第二轮放入的奔跑者，寻找着机会击杀的迅捷身影，沉默了良久，低声道。
“这不应该是由我做决定的东西。”
“但我希望，他不要记得。”
“……也包括你。”
慕帘生转而不提，只是道：“这是第三次了。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不可能再撑住这一次的。你的精神状态到底有多差，你自己清楚。”
寸时没有回答。
斗兽场中，剩下的两个人与苏纵分占斗兽场三方，彼此都没有合作的意思。第二批放进来的奔跑者都被几人用各种方式全部解决。
时至如今，也快过了一小时。
苏纵半跪在斗兽场南的集装箱上，精神高度紧张地等待着这次将被放入的丧尸。
第三次的铁门开闭，赫然出现的，竟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没有那些丧尸们变异扭曲的外表，甚至看上去面容白净而稚嫩，异常地抱着一只玩具熊，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她先走到了最近的一个集装箱下，仰起头，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微笑地看着集装箱上那个颤抖着用刀锋对准她的男人。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那嗓音异常得纯善清脆，似乎没有任何危险性。
那个集装箱上的男人颤抖着手，在对视的那一瞬猛地一个后退，有些疯狂地大喊道：“滚！都滚开！滚开啊！你是什么怪物？！”
女孩眼中愠色一闪而过，来不及看清她的身影，她已速度极快地闪身到了集装箱之上，没人看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指尖上已绽开了鲜艳的血色，一路盛放到洁白的衣裙。
与此同时，随着鲜血喷涌，那男人的头瞬间飞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最终坠落在集装箱之下。
而随着女孩毫不在意地低低眼看了看自己指尖的血迹，再抬眼望向对面集装箱上的女人时，那女人甚至惊恐地跌坐在了集装箱上。
“别……别过来，你去找她！你去找她啊！！”
那女人指着苏纵惊慌大吼。
女孩扬了扬眉，似乎听从了女人的话，又或单纯觉得没有意思，转了头随着她的指向看向苏纵。
苏纵感到一阵背脊发寒。
却是出乎意料地，缓缓站起身来，跃下了自己脚下的集装箱。
女孩看见她的举动，眼中兴趣渐浓，也迈开步子向她走来。
苏纵并没有太远离自己的集装箱钉板范围，以足够的诚意半蹲着身，让她与自己可以平视。
“她让我来找你。”
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
苏纵看着站定在自己眼前的女孩，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女孩明明在笑着，眼中神色却一片冰凉，没有丝毫笑意。
“她们都怕我，你怕我吗？”
女孩抱着自己的小熊，手指间血液还新鲜，微微倾了身来问她。
苏纵合了合眼，点头道：“嗯。”
“为什么会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女孩带着血的手指向她伸了伸，又在她眉眼前停下。
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扑鼻。
苏纵明白她在说什么。
“因为……我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孩子。”
苏纵这样回答，想到那个人，忽然柔下冷清眉眼。
嗓音也添几分温淡。
女孩似乎有些感兴趣，问道：“那她现在呢？”
“她啊……”苏纵低低眉，轻声道，“她现在长大了，是个很好的人。”
“可我不想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女孩皱皱眉，这样说道。
苏纵软下嗓音，像曾经对待那个人一样，耐心道：“并不只是指社会道德品质一类的很好，我形容的更多的，是她成长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按自己的希望与安排，慢慢地度过这一生。”
“她不喜欢你吗？”
女孩却忽然道。
苏纵低低眼，却微微笑了，温声应道：“嗯。”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那么难过？”女孩的嗓音依旧清脆，没有什么变化地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以纯真的面孔洞悉撕破着人心底的伤口。
苏纵却抬起了头。
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出乎她所有了解地，没有任何怨怒悲忿，干净温和得如一汪潺潺清泉，波光流动。
“我当然难过啊。”苏纵弯了眉眼，伸出手将手中的刀向她递去。
“只是，生命中总不只有这些情情爱爱。”
苏纵温温和和将那把刀放在了她的手心中，轻声道：“交由你来决断。”
女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撅了撅唇，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人懊恼的事情，对苏纵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活着。我一向不喜欢留人，也一向会给予他们申诉的权利，只是刚刚那个人，实在有些太没有礼貌了。”
“——姐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女孩回过头，向那个女人笑得明媚。
说完，却在女人怔愣几秒时并未耐心继续等待答复，手中刀被猝然脱手飞向女人。
毫无预兆，精准无比。
女人踉跄几步捂住自己插着那把刀的喉咙，那一瞬睁大了眼徒劳想说些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又是否后悔自己将先谈话的机会让给了苏纵。
“我不喜欢留人。即使你有些不同。”
小女孩收回手，安安静静地笑着，带着血的指尖点在苏纵的颈边。
“但是，我答应过她，让你活着。”
“我是个有礼貌的人，也会遵守我的承诺。”
苏纵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却思来想去只有那一个人。直到这时才不动声色松开了那只垂落在脚踝处按着那处绑着的刀柄的手，轻声问道：“你说的是……？”
女孩笑弯了眼：“是那个让姐姐你难过的心上人呀。”
说完这句话，又有些生气似的微撅起了嘴。
“我才不像她。那个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越想越生气，最后只能跺着脚抱怨道：“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苏纵有些不明就里，但是想着寸时的脾气，修理这种小孩子估计最在行，把这厉害得不得了的小女孩都气成了这样，可见一斑。有些哭笑不得地无奈道：“对，她确实很烦。”
小女孩哼了几声，嘟囔着“还是这个姐姐好”，然后出乎所有观众的预料，抱着自己的小熊蹦跶几步跳上去，坐在了苏纵之前蹲着的集装箱上。
一副事不关己俨然已经谈妥的样子，可以与苏纵和平共处。
当然，这样最好。
寸时抿了抿杯中酒。
忽然想起了那天苏纵喝醉。
眼角都微微泛了红，染上慵慵懒意，倚在桌旁。似乎只要再近些，就能一松手倒在自己怀里。
淡静染了笑的眉眼，温温软软，好欺负极了。随意编些唬人谎话出口也能被不假思索地认下。
似乎那个人的全世界都颠倒晕眩。
却只剩下了自己。
多想……多想……
多想划破她的手腕，感受那种温暖撩人的暖意，鲜艳的颜色让整个世界的斑斓绚丽都退步。想看剧痛之下那淡静诱人的眉眼紧紧皱起，苍白的面容额角冷汗滑下，唇色也因失血而渐渐苍白。
虚弱地微微低着头，颠倒众生的面容。
寸时目光凝望着斗兽场中那一抹亭亭玉立如清兰的身影，将手中的高脚杯越捏越紧，漆黑的眼苍白的面容神色逐渐变化，微皱着眉，唇边几近病态的宛然笑意。又转瞬骤冷。
“寸时！”
慕帘生言语几分警告地低呵道。
寸时这才像猛地挣脱出了那些暴戾的幻想，低低喘息着，撇开眼看向屋内的地毯。
“我看哪天你真疯了杀了她，我们就都解脱了。”
慕帘生又几分心疼又气得不行地呵道。
寸时闭了闭眼，平复下呼吸，站起身将手中只喝了两分的酒重新放回了桌面，目光定定凝视着桌面，却低低开口。
“帘生，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帮过她。”
第一句话开口，却是问这件事。
慕帘生简直要被气上了头。言语却如寸时生气时一样冷静。
“如果我说没有，你要干出什么事儿来？疯起来毫不在意地如同杀了脑中替代品一般地杀了她？还是等到你再疯严重点儿，即使知道我跟林别是真人也毫不顾忌地杀了我们？最后这台机器里只剩下你一个人，和你那满脑子癫狂绝望的意识世界？ST-7全部付之一炬，让她在现实世界中痛苦无助离世？”
“寸时，你明白你在问什么吗。”
林别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这句话。
寸时不动声色抬了头，转头望向他。
那双眸黑似沉渊。
对视良久，缓缓启声。
“我所明白的是，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台机器的消耗，我不可能因为其他任何同意她这样一个决定。即便她再怎样求你，我也不能允许。这本该由我承受一切，甚至无关于你们。”
“我会带着结果回去，治好她的病。”
“但是寸时，生活没那么美好。一切都有来不及。”慕帘生近乎悲怆地看着她。
寸时沉默了很久，终于低声道：“我明白。”
慕帘生转过了身，负手背对着她，终是道：“我有没有帮过她，你自己去猜。得到答案之后你再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不再干涉。但是前提条件是，你必须稳定住自己的精神状态。”
“不要再胡闹。”
言语冷静丝毫不带任何感情。
可细看之下，那只背在身后的手，隐隐却在颤抖。
寸时闭上眼。
再睁开时，眸底一片灰暗的死寂。
再不见任何波澜。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