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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全部 ...

  •   人生就是这样。

      一遍遍地去经历。去痛苦、悲伤、绝望。最终走向死亡。

      很久以前听过的那句话讲,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童年。

      这是一个不那么美妙的词。

      五彩缤纷的糖果,放飞的风筝,可爱的玩偶,一个温暖的家。

      有的人与生俱来,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拥有。

      而更不那么美妙的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小时父亲忙于工作,一年也很难见到几面。母亲经常与她的那些闺蜜出去喝酒,回到家中总处于醉酒的状态,吐字不清地喃喃些什么,从不过问自己的孩子。

      这个可堪称豪华的屋子,算不上家的地方,她早已清楚地知晓,已经从根源处腐朽了。

      没有糖果,没有风筝,没有玩偶,也没有温度。

      只有苍老的管家和同样添了白发的厨房阿姨还尽职尽责地照顾着她的起居。

      稍微长大了些,陪伴她的又是成堆的书籍,艰涩难懂的专业知识,空荡荡的自习室。

      只有邻街父亲好友的孩子偶尔一起玩耍。

      刚接手一些父亲公司的工作没多久时,她犯了一个大错,在一个项目的决断上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带来的损失不那么大,却也不小。

      那天父亲气得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尽数扬手洒落在地上。几乎要让她滚出公司。是邻街那个少年瞒着父母赔上了自己的大部分积蓄救了她。

      事实上,她也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犯了错,父亲会怎样对待她。

      当然结果很遗憾。

      生活总是会充满遗憾。

      幸而,遗憾总会令人变得更加温和。

      遇见那个人的时候是很年幼的时候,那时她因为某些被怀疑的心理问题被带往一家医院。

      而也确实。

      唯唯诺诺,被恐惧害怕扼住喉咙,结巴着什么也说不清楚,连最简单的问题都思考不明白。何谈达到父亲的要求,连基本的与同龄人相齐都做不到。

      可那看起来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人已经安静坐在长椅上读着专业书籍,写一些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式子了。

      利落,自信,从容。一身竖条纹像极了被囚禁着的病号服,却也自由得天地广阔。

      她表现得很糟糕。她自己其实也很清楚。

      可那个人最后还是留下了手上那本她好奇着想要看的书籍了。

      是一本生理学。

      她的父亲不允许她的书架上出现除了经济学以外的书,她却还是偷偷藏起了这本医学书,一点一点读着,查着资料学习着。

      那本书一天一天,一月一月,终于翻到最后。她才看到了夹着的那张白纸。

      “——不用还给我了。下次相见,希望你能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落款一个笔锋秀锐的“寸”字。

      她花了六年,修完了所有父亲安排的课程。终于获得了自由出入屋子的权限。

      第一天,她就回到了那个医院。

      那时的她已然一身温和雅然气度,举手投足丝毫不若当年那个脆弱唯诺的孩子。

      她刚踏入那个花园,就看到了长椅上那个人慵懒倚靠的身影。

      六年不见,那个冷清得几近恃才傲物的孩子竟也看起来敛去了不少锋芒,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性。

      似乎是听到了她径直走来的脚步,那个人转了头来看她。

      她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一时相逢,恍若隔世。

      “我等了你很久。”

      那个孩子却先开了口,这样一句话。

      她看着那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却气势丝毫不落下风的孩子,颇有种看着小大人的感觉。

      “你写我们会再次相见,我就会如约而来。”

      她温温笑了。

      “我不那么喜欢你。”那孩子撇了撇嘴,淡冷道,“我只是想出去。”

      她顿了顿,低下了声音。

      “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决定。”

      她本以为那孩子会讽上几句,又或直接不再理会她。而那个孩子却轻描淡写道了一句:“我知道。”。

      沉默了片刻不到,那孩子又转了话题,几分开心道:“看啊,它开花了。”

      她顺着孩子的目光望去。

      长椅前的花坛里几朵淡紫的鸢尾细细小小开了花。

      “很好看。”

      她轻声道。

      似乎既怕惊扰了那几朵开放的鸢尾,又怕惊扰了眼前这情绪来得突然而反复的少女。

      忽而淡然,忽而起兴,忽而清冷如檐角积雪湖上薄冰,忽而又化开三分春水笑意翩然。

      那孩子一扬腿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了她的身前。煞有介事地倾过身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她已经过了会拘谨的年纪,也就安然站在原地接受着这一通打量。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了。”那孩子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委屈的口吻,“今年是第六年。他们都说十二岁的孩子会有一场很不错的生日宴。”

      她怔了怔,轻声道:“你想要什么礼物吗?或者……我可以带你出去玩一天。”

      那孩子摇了摇头,低了嗓音:“出去那一天,我再回来的日子可能就不会这么好过了。”

      ……因为见过了外界的缤纷世界,会眷恋?

      很快孩子又调整好了状态,笑嘻嘻道:“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呀?”

      她这时心底忽然有些责怪自己刚刚的轻言许诺。犹豫了一下道:“我好像,也没有什么……”

      那孩子气鼓鼓地打断了她的话,张牙舞爪地伸出双手掐向她的脖子威胁道:“你要是拿不出来东西,就把你这个人留下。”

      她失笑连忙后退了一步躲避,这才轻松了下来,顿了顿,又有些犹疑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只有这个手镯。”

      她从手腕上褪下了那个细细的银手镯。

      上面极小的字刻着心经的全文,没有刻的部分则被缠绕着红线,大约占了整个手镯的三分之一。十分精致,美中不足却可能因为时间太久了,所以看起来老旧而黯淡。

      那孩子倒浑不在意地从她的手上拿过了那只银手镯,微微抬了高,向着阳光的方向凝望着。

      片刻,孩子缓缓绽出一个笑来,似是十分欢欣快乐道:“谢谢。”

      她凝望着那个孩子,忽然恍然觉得,对于孩子来说,也许真正令她开心的并不是收到了什么样的礼物。而仅仅只是收到了礼物这样一件事而已。

      那孩子将那只有些黯淡老旧的银手镯毫不介意地戴在了自己细瘦的手腕上。

      “是一件很老的东西了。”她轻声解释道,“我母亲给我的。”

      她注意到,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那张清秀脸庞上所有表情消失无踪。

      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月牙,纯净美好的容颜如偶然跌落凡间的天使。可一旦她如现在一般散去所有表情,那双漆黑的眼瞳就会变得没有半分感情,冷冷地倒映着入眼的事物,脸庞依旧精致动人却又几分令人寒意入骨。

      她敏锐地感觉到,可能是“母亲”这个词出了问题。

      “我跟她,并不那么熟悉。”她敛下眸解释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戴着这个手镯了,我只是听说它是我母亲给我的,她整日醉着酒,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

      那孩子那一瞬极度冷漠死寂的气息才褪了去,不怎么在意地道:“我也几乎没有母亲。”

      片刻,却话音一转,又笑意欢欣道:“我很喜欢这件礼物。”

      她有些意外,那一瞬竟有些不敢去看那个过于美好的笑容,低下眼温和道:“谢谢。”

      “你为什么要向我说‘谢谢’?”

      那孩子不解地伸出手来在她低着的眼前晃了晃,手腕上那只熟悉的银镯第一次反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她忽然轻轻缓缓笑了。

      仿佛心中有一口一直憋着的气终于被悄无声息地松了下去,消弭无踪。

      “因为很多。”她轻声道。

      “很多事情,我都要向你说这一声谢谢。”

      再抬眼时,眼前的那个孩子脸上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惊讶,又或疑问,反而极近的距离,勾着一个饶有兴趣的笑。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如有经年不化的积雪,笑意盎然也薄薄透出几分寒意来。

      “那么,你又会拿出你的多少作为谢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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