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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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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魔尊酒量不好,是魔族子民心知肚明的不可说。
虽然看起来这位史上最强魔尊天天杯不离手,眼泛桃花,可只要有心打听打听,每天供应到禺疆宫的是什么酒,就能猜出这只鸟的具体酒量。
魔尊的魔界事业粉+女友粉粉头鎏英公主表示,桂花酿是她还是只拿不稳鞭子的小魔女时的幼魔饮料。
但是谁敢嘲笑魔尊的酒量——或者,趁着魔尊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醉得烟波迷离眼尾绮丽时,来占占便宜——红莲业火了解一下。
于是,锦觅就在这样的不可说中,变成白兔一蹦一蹦地跳进危险的酒后魔尊寝宫。
2.
魔尊闭眼躺倒在重纱幔帐的床榻之上,金纹黑袍将脱未脱,白皙胸膛半遮半露,皂靴未脱,长腿拖拉到地,束发的白玉环扔掷在地,乌发如一面招魂锦旗,在丝被上旋涡般铺散。
一只手滑落在床畔,虚虚地拢着,似在握住什么,似要握住什么。
锦觅兔在内心响亮地咕嘟一声,咽咽口水。
凤凰这厮,本就妖孽非凡,入魔后更是要了老命的倾国祸水,勾魂夺魄就在喘息之间。
凡人那句诗怎么念着来的?
魔界有佳人,倾城又倾国?
一只鸟,这么招蜂引蝶做什么!
锦觅兔不忿地踢踏两下地板,又被自己搞出的动静吓得竖起耳朵,耳听八方。见那些妖娘魔女没有问询动静,她才再次向魔尊的床榻靠近。
兔子安静地挪到那只半垂半握的手旁,直起一只耳朵,轻轻试探地触碰着手背。
另一只则听着床榻上魔尊的呼吸。
魔尊动了动,伸手再次不耐烦地扯了扯半开的衣襟,口中喃喃说着什么,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锦觅自认了解凤凰的酒量,以及醉后活色生香的昏沉。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凡间她推倒火神,对着火神好一顿揉搓。
人间熠王酒后壮胆,又悲愤离去。
天界凤凰树下,凤凰抱着她……
思及种种,锦觅便放心地解开幻形术,幻化出身形,走到床榻跟前,将魔尊的长腿摆正上床,替他脱了靴子。
夜明珠的光从纱幔外透进来,幽幽的,冷冷的。在黑色调的魔尊寝宫,显得格外冷清。
锦觅不由想起了长居百年的栖梧宫,浅色宫殿绿色帐幔,灯火通明的凤凰灯长明不熄。
“凤凰……”
锦觅情不自禁地捧着旭凤半垂至床外的手,就像她在花界边缘,用夜幽藤替凤凰解开穷奇瘟针之毒后那般,双手上下一合,包拢着掌控无双法术的战神的手。
晃动的光晕擦过旭凤的脸颊,半明半暗,又晕染在他旋涡般散开的乌发上。不知是否因醉酒的缘故,旭凤呈现出魔性的美。
他的唇色润泽,在锦觅的回忆中,那鲜红的嘴唇是花界最娇嫩的花朵也比不上的。长眉像两道笔力遒劲的墨痕,面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倦色。由于闭着眼,丹凤眼特殊的眼尾带着完整的旖旎,并带着浅淡的阴翳。
就算锦觅现在是黑白视角,凤凰依然这样好看。
“凤凰,我真的好想念你。”锦觅轻声细语,恐惊天上人般,“我知道你恨我……可我还是好想你。”
“对不起,凤凰,我真的好对不起你。”她的眼泪静静流淌下来,滴落在旭凤的手背上。“你现在平安就好……我……!”
3.
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锦觅被压制在下,光滑的黑色绸缎将她罩了个严实。
接着,锦觅才看清,垂落下来的是魔尊的黑色长发。
丝丝缕缕,撩得人酥酥麻麻,心痒难耐。
魔尊睁了眼,像黑漆漆的两口井,里面没有月亮,满室的夜明珠的幽光亦没有一朵,能映入那双漆黑眼眸中。
旭凤贴得锦觅很近,桂花酿甜甜的吐息在他二人之间流转盘旋。锦觅千杯不醉,此时却不知身在何处。她像被妖精诱惑的书生那样,揪着魔尊大开的衣袍,将他拉下来。
情不自禁……情之所至……
就好像,最初的那只蛮荒小妖一把将神气的凤凰从半空拽下,又捞出狼狈的落水鸟。
锦觅贴上旭凤软软的唇。
锦觅反倒像是醉了。
她阖着眼,没看见徒然睁大眼睛,将丹凤眼瞪成杏仁眼的魔尊。
察觉到身上人薄唇紧抿,锦觅直接上手,捏着魔尊的脸,强硬地撬开齿缝,当真如一个醉酒的人口干舌燥那般,在对方的口中搅弄榨取水源。
旭凤推拒了一下,舌尖反而被锦觅打蛇棍上般勾住。他一怔,继而再不避开,忍无可忍地强势反夺主动权,与身下这个让他又爱又恨、欲杀不舍、欲罢不能的女子纠缠不清。
馥郁的桂花香味,在两人喘息间如影随形。
“好喜欢你……”
锦觅的唇瓣贴着旭凤的,只辗转而不离开,交换气息中喃喃。
“我好喜欢你……”
4.
“我好喜欢你……”
这个令他死令他生,令他爱令他恨的女子居然这样说。
——她居然敢·这·样·说!
而他……竟在愤怒之前,就已好生欢喜。
卑微如此。
他面对她,卑微如斯。
爱与恨如参商,在旭凤的心中升落起伏。魔尊脸上忍不住滑过一分杀气。
腰部使巧劲儿,将锦觅压制得严严实实,他一边托着锦觅的后脑,和她缠绵不休地接吻,一边抚上锦觅的衣襟,冷冰冰的手指小鱼一样游动,女子的衣衫顷刻之间花朵一样绽开,露出洁白的身躯。
锦觅突然打了个寒战,惊醒过来,伸手拽住自己的里衣前襟。
然后,她才觉察出尴尬。
……凤凰喝醉了,她没有啊。怎么反倒又叒是她酒后乱性……
何等汗颜,何等不矜持。
旭凤的衣襟也大敞,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胸膛,柔韧的肌理让锦觅看得眼睛都直了。她慌乱地勾着自己的前襟,哆哆嗦嗦道:“凤凤凤凰……”
“水神仙上有何话说?”
魔尊讥诮道。
“莫非……又是一场‘气血之勇’?”
他们贴得极近,出声气息就在方寸之间相濡以沫。
旭凤冷声道:“哦~本座差点忘了,对‘气血之勇’,水神一向驾轻就熟。”
“是不是?水·神仙上。”
当事人锦觅……锦觅非常尴尬,尴尬到她一点都没发现魔尊不是醒了酒,而是从未酒醉。
她当然记得自己对旭凤干了什么。
她也记得,自己曾经对凤凰干了什么。
曾经有一只又气又急又伤心的凤凰问她,那一夜对你就没有半分触动吗?
锦觅没有珍惜。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送完春华秋实就与凤凰分手。她明明……
“明明那时……我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你说什么?!”
魔尊语气坚硬如刀,削金断玉般强势利落。
“水神当时送我‘从未’二字,旭凤可是至今难忘得紧。”魔尊压制着锦觅,抬起她的下巴,“水神如此反复,又是想在本座这里……得到什么?”
5.
“不是的!”
锦觅赶紧解释,她心跳如鼓,冥冥之中,她觉得这样下去,她将会彻底失去凤凰。
尽管……她已经失去了。
或者,她正在失去?
“凤凰!不是这样的……”锦觅忘记拉住自己的前襟,藤缠树般将身上的魔尊抱得死死的。“我出生便被喂下陨丹,断情绝爱……”
“陨丹?这物件编得好生别致……”魔尊开始挣扎,“本座阅遍《六界丹谱》,竟孤陋寡闻至此!”
“不是,我本该!本该断情绝爱!”锦觅大急,也顾不得原本的初衷是不再打扰凤凰,干脆将自己死缠在魔尊身上,两人拉扯间,只不过是让衣裳更加凌乱。她争分夺秒,“我对你有情却不自知!”
“我对你从未不爱过!”
“够了!”
旭凤浑身紧绷,一双美丽的眼睛泛起灼热的红,整个人气势惊人而且可怕。
“你当本座是……”一行行寒冰弥漫,白烟从魔尊的身体散发出来,冷彻骨髓。
……你当本座是什么……
旭凤难堪地闭上眼,瞬息之间,左手已被坚冰重重包裹。他本就是火属性巅峰,已无力抗衡这极度严寒。
锦觅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凤凰。他们上半身顿时坦诚相对。
两人胸口处都有一道细小的霜菱,约两寸长。
凤凰倒在锦觅软软的胸口,呼吸间不断有冰霜之气回旋。
锦觅心痛万分,一边用丝被将她俩裹紧,一边试图汲取出凤凰体内的严寒。奈何凤凰有护体灵力,寰谛凤翎再次出现,将旭凤牢牢保护,就如葡萄精灵企图从醉酒鸟身上拿走一千年灵力债那般。
锦觅心急如焚,突然想到当初凤凰用水灵珠倒转灵力火属性,将灵力度给自己。她灵机一动,机智如斯,唤出自己的真身。
五瓣霜花在锦觅掌心上旋转,不仅显而易见地缺了一瓣,还每一瓣都扭曲变形,像是被熔化过那般歪扭。
真身在本体的呼唤下,凤凰胸口处突然升起一片玉叶。
玉叶很快地脱去变化,恢复成真身原本该有的模样。
寒气从这瓣真身开始,缓缓腾空,被锦觅这处的五瓣霜花吸收着。
6.
乍一闻锦觅的“陨丹说”,旭凤心火就直冲脑门。比起锦觅变心,锦觅从未爱过、从头到尾都是做戏才更令旭凤愤怒。
他恨不得用红莲业火,将这颗果子精焚得灰飞烟灭!
若真相如此残酷,他情何以堪!
若不爱他,何必将他复活!
若不爱他,何必来魔界!
在旭凤火烧葡萄之前,反噬的寒冰就先行一步,将火凤凰冻得万古不化。
冰霜反噬从他甫一重生便开始了。
旭凤知道,每当他爱恨难言,对那个狠心的女人思念入骨时,冰霜便会一寸寸蔓延过他的四肢百骸、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心灵魂。他的痛苦、挣扎、反复,都在告诉他,放弃吧,你的爱都是自欺,你的恨,皆为徒劳。
凤凰七魂八魄,他最重要的一魄里,盛放着那片可笑的春华秋实。冰霜严寒,亦是源于这处春华秋实。
旭凤拥抱这种反噬,并且,他不在意这种反噬出现的原因。
每一次,每一次,魔尊都无力而难堪地承受着这个可悲的事实——
他放不下,放不下这最后一点微末念想!
寒冷渐渐减轻,旭凤慢慢、慢慢恢复。
锦觅的气息包裹着他,令他迟迟不愿睁眼。
这是他最为低贱不堪的时刻,他宁可放弃一切尊严,只求沉迷在这虚假美梦中,多一点、再多一点。
片刻就好,下一刻就好。
但他立刻察觉到那片春华秋实离体了。
旭凤睁眼,正好撞见一瓣霜花和五瓣霜花的相互转移。
——“我对你有情却不自知!”
——“我对你从未不爱过!”
原来……不是梦吗……?
魔尊再次睁大双眼,漆黑的瞳仁圆圆地放大,他猛地坐起,刚要说什么,眼神都直愣了。
当事人锦觅……锦觅再次非常尴尬。
魔尊把被子都卷跑了,只留她光溜溜了上半截身子。
两部分真身还在尽职尽责地炫耀着存在感,星球与卫星般,转来转去。
旭凤刚回暖的手再度冰冷。
他抬手,将触未触地停留在锦觅的胸口处。
两寸长的细小霜菱伤口,好生眼熟。
他复又看看有春华秋实气息的、完好的一瓣霜花,与另外五瓣奇形怪状的霜花。
魔尊几乎是崩溃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
7.
锦觅干巴巴地讲完前因后果,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冰雕一样的凤凰。
这是要自爆了……吗?
旭凤已经随着锦觅的讲述,将她扒得干干净净。他把锦觅揽在怀里,摸摸胸口,又摸摸留有亡灵咬噬伤口的腿。
在世间没有惧怕之物的无双战神,此时惊慌失措,吓得不知该说什么。
唯有反复确认怀中人的存在,他才能有半分暖意。
“还有半分遗漏吗?”
凤凰问。
“嗯……”锦觅心虚地像被抽背的书童。
旭凤……旭凤气笑了。
“你可真是厉害啊?”他像是见到小书童变桌子不成反变没桌子腿的那样,一边哆嗦着,一边翻脸道:“说!完!整!”
锦觅心想,可是你都快晕过去了耶。
她低头,乖巧无比地抱腿坐在凤凰怀里,靠着凤凰胸膛,手指在凤凰的伤疤处摸来摸去。
“玄穹之光,我是从你大伯那里换来的……”锦觅特别乖巧地说:“你大伯说,我是他的知己,最后想看看世间颜色。”
旭凤听得心都不跳了。
他真的崩溃了。
8.
锦觅把小红鸟揣进袖子里,默默乘上忘川的摆渡船。
“仙子站牢了,袖兜里的公子也抓稳了,老夫这就开船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