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窗——长夜灯》哲学少年

60、58

　　“就算我们全部都逃了回去，有什么用呢？他们背后的势力你们应该比我了解的吧。在桐城最有名的饭店敢持枪，轻而易举地污蔑一个首富李家，一个聂家，越过当地警方直接执法，对医院进行轰炸，他们什么干不出来？就算这次逃了回去，就能保证再也不会被抓吗？”南阳一字一顿地，“还是说，从此开始，逃亡到死？”
　　黑泽闭嘴了，他不得不承认南阳是对的，没有人愿意一辈子活在暗无天日的恐慌之中。
　　“祁叔，您才是最应该活着回去的人，桐城祁家的声望一直都在，您还亲眼见证了他们毫无人道可言的实验。您是最有资格发言的，也是最被信服的。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曝光出来，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要不要一起赌一把？”
　　“赌……？”祁远山眯起双眸打量着他。
　　“对，现在我们所有人上车，油门踩到最大，”南阳没由来的笑了一下，“赌一把，看看是他们的车快，还是我们的？”
　　祁远山赤裸着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他盯着南阳的眼睛，轻声道：“好。”
　　*
　　军用马丁靴被麻利的瞪上，即使裹在一身粗布迷彩也难盖主人修长的小腿，祁岚对着梳妆镜不大温柔的扯掉发带，重新绑紧了一些，镜子里的自己，托了基因的福皮肤还算白皙，可那昏黄的双眼却显得格外违和。
　　“报告！”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祁岚站得笔直，短促有力地应了一声。
　　“那个人已经缓过来了，说随时可以出发，”副官板着脸说道：“还有一位从桐城来的律师，说要见您。”
　　“桐城来的，律师？”祁岚皱了皱眉头。
　　“对，他说，他叫欧阳……欧阳，对不起，我忘记了，说是您弟弟以前的同学。”
　　祁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让他等一下，这边的事情比较急。”
　　而此时夏青冥正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转着圈走，直到一双锃亮的皮鞋突然出现到他的视野内，他才想起来抬头。
　　入眼是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口处挂了一个单反相机，往上正对上男人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大眼睛，麦色匀称的皮肤加上一个天然上扬的嘴角，这种长相就是南阳眼中典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律师先生，你……你怎么也来了？”
　　“当然是收集证据来了，给你带了相机，你抓拍技术怎么样？手稳不稳？不能模糊吧？”欧阳笑了起来，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相机丢给他，随后又丢过去连珠炮一样的问题，还没等夏青冥开口回答，就自顾自地接话道：“哦对，你老本行就是干这的，瞧我，净操些没用的心。”
　　正说着，就瞧见祁岚一脸不耐烦地大步冲了出来，视线扫到欧阳脸上停留了一下，“是你啊，我现在要去巡逻，有什么事情可以等我回来说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大步朝前面的车队走去。
　　“不打扰，小姐。”欧阳眯起眼睛笑了笑，他长相本就带了几分邪性，一笑起来活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红狐狸，“我是您这次行动的检举人，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祁岚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看他，“我可以理解为情报源是从你这里来的吗？”
　　“您理解的非常对。”
　　祁岚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上车。”
　　夏青冥是在十分钟之前出现在祁岚面前的，传达的消息很荒唐，还不等她问些什么，就直接晕过去了。
　　但她还是片刻都没有犹豫，连申请行动批准都不管不顾，直接点好了兵准备出征。
　　她从来不是这么莽撞的一个人，可是心里那股没由来的急切催促着她进行一系列的行动。
　　可能是因为面前这个飞奔来传信，跑到虚脱的自来卷吧。
　　提尔，白龙，共感人，这三个词如鬼魂一般折磨了她十多年，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我需要你提供信息原本，如果此次无功而返我会很麻烦。”祁岚系好安全带，语速极快地说道。
　　“这个十分抱歉，我提供不了。”
　　闻言，祁岚踩油门的脚骤然停了下来，她偏过头去瞪副驾驶上的男人，“你说什么？”
　　“因为它听起来比较扯淡，我十分愿意和您分享，但您信不信就不一定了。”欧阳摊摊手。
　　“说。”
　　欧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仍然强颜欢笑地，“是这样，您听说过支付宝的蚂蚁森林吗？”
　　“你听说过特种部队的手枪吗？”
　　“别吧，我很认真的，祁小姐。”欧阳脸色又僵硬了几分：“是这样的，现在我们有一位深入敌方内部的同伴，他的名字叫南阳，在他深入敌方之前，我们于每天晨起都会有一次时间上的交锋……”
　　“说重点！”
　　“就是我总去偷他的能量，他对此感到十分气愤，于是把名字改成了对我的人格带有侮辱意味的语句，而今天早上，他把名字改成了，祁岚，东北部国境线。本人结合了他所处的环境深刻解读了一下这两个词语，认为还是有必要告知您一下的。”
　　“如此说来，他可能是在一个设备被监听的环境下，才想出这种办法向你传递信息的，不过我有一点奇怪，他怎么就笃定你一定会看到呢？”
　　欧阳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了，“因为，我为了每天能偷到他能量特意设了闹钟，还截图发给他看过……”
　　祁岚把车开得飞快，似笑非笑地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呀？”
　　欧阳脸上的职业假笑一点一点瓦解开来，他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道：“欧阳细梧再偷我能量你就是狗。”
　　*
　　本以为拼命地想抓住一个东西会是一种极其撕心裂肺的体验，但实际经历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聂筠！聂筠！别他妈装死！再装我抽你了！”
　　没事儿。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张张嘴，动动声带就能讲出来的。可是喉间满溢的血腥味却叫他一声都发不出来。
　　五分钟前，打开后车门的一瞬间，原本垂在墙壁上奄奄一息的赵继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了后车箱里，握着三棱刺刀不要命地冲过来。聂筠条件反射一般推开了南阳，却不想那刺刀在空中急停而后转向他刺来。
　　身体关节传来地难以忍受的钝痛极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动的灵活，他本能地后撤一步，却也只是堪堪避开了见血，锋利的刀尖利落地刮破了他的上衣，连带着那串挂在胸前的菩提串子。
　　就算不是最好的状态，单打一个没了半条命的赵继也算不上危险。
　　可是看着那在四散在空中一个个串子，聂筠只觉得大脑突然爆发一阵剧烈的轰鸣。
　　那是陪了他最久的物件。
　　那是南阳送他的物件。
　　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那个瞬间，脑子里似乎就只剩下这一件事情了。
　　他看不见从副驾驶暴力地打开车门飞奔而来的祁远山。
　　听不见范特列夫的惊呼。
　　甚至感受不到手腕处被赵继钳制的痛感，以及即将从刺穿他后背的锋利刺刀。
　　他只知道有什么力量在妨碍着他，这使他格外的恼火。就像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就算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也非要不顾一切的作对一下。
　　他毫不在意那被扣死了的手腕，甚至奋力一扯，肩膀果然十分干脆的脱了臼，他仿佛失去了痛觉一般，以然不管不顾的扯着身体向前够，直到手掌终于笼罩了那颗最大的绿檀。
　　蓦地，手腕上的力消失了，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向前栽了去。
　　南阳被他那猝不及防的一推推出去好远，眼睛却始终跟着那明晃晃的刀尖，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等不及站稳了，就向前冲了去，手臂死死地勒着赵继的脖子，让他不得不向后仰。
　　“扣紧他！”祁远山吼道，抢步上前一把扣住他持刀的手腕，突起的青筋沿着祁远山的手背蔓延到小臂，五指骤然紧收。
　　手腕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被赵继强压在喉咙里的低吼声，他终于支撑不住，向后仰去，南阳便不再理会，松开了勒着他脖子的手臂，急躁地向前跑。
　　聂筠没能站起来，甚至连尝试都没了力气，脱臼的手臂以极其扭曲的姿态被甩到了背后，视力听力都在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从他身上抽离，他努力把握着绿檀的手凑到鼻间，用力从血腥和灰气中嗅到那淡淡的檀木香。
　　这是他唯一能够证明它存在的方式了。
　　“你先别动他，把他放下，听我的，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应激反应……他，他没，特别训……”
　　“聂哥……”
　　交叠在一起的人声，混杂着没完没了的耳鸣，吵得大脑仿佛要从中间裂开一般。似乎有人在摆弄着他的身体，但是他看不清，视野仿佛由大片大片的色块构成，可是渐渐地，连那仅剩的颜色也失掉了
　　“嘿，你，黄毛那个，你在这儿帮不上忙，快去前面开车，刚才赵继放的那一枪红烟还没散，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
　　温热的液体，一下一下地滴在他脸上，环在肩膀上的手臂抖得厉害，恍惚间他视线清明了那么一瞬，入眼是南阳噙满了泪的一双通红的眼，再睁开眼时，已经什么都没了。
　　“你……你是不是傻？”他低声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