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窗——长夜灯》哲学少年

34、第 34 章

　　后来南阳回忆起这一刻的时候，总是满脸后悔，后悔他爹妈把他生得太理智了。
　　眼前二十六岁的聂筠，在那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素白的面庞，淡红的唇，淡淡的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南阳还记得，似乎从他上高中起，聂筠的那双眼里就凭白生出了许多淡漠疏离，总是懒洋洋的好像睁不开似的。如今这样望着他，那两排睫毛仿佛扫在了他心里，让人生出了想要揪着他耳朵狠狠地亲上两口的念头。
　　但是理智及时出手制止邪欲。
　　于是南阳果断地把手里的包装袋子糊到了聂筠脸上：“我想你干嘛？给自己添堵啊！”
　　“......”
　　包装袋滑落，聂筠又恢复了那副欠抽的表情。
　　其实不想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个长得还不错的人了，就算是养了个小王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眼前晃悠了整整二十年，有一天跟隔壁家老王八殉情去了，他心里还得难受上半天呢，何况是眼前这个差不多是被自己从小带大的聂筠呢。
　　但是他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大哥，就大一岁那也是哥，不能在弟弟面前这么矫情，尤其是在他内心极度惶恐的时期，自己更要起到一个大哥的作用，让他安心。
　　南阳又逮着聂筠侧边的头发胡乱摸着，轻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到那边，就把桐城的事情全都忘了吧，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在那里你不用继续背负着聂小少爷的名头，做你想做，人间没有熬不过去的黑夜，黎明总会到来！当然了，你要是实在想哥，”南阳没忍住傻笑了两声：“你可以......”
　　聂筠甩开他的手，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我想你干嘛？给自己添堵啊！”
　　“......你个大男人能不这么小心眼儿吗？”

　　“继哥，你是怀疑那个黑泽？”何雷抱着自己的装备，亦步亦趋地跟在赵继身后。
　　赵继犹豫了一下：“之前应该说不上怀疑，只是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像一条蛇似的。但是今天早上我让大川在引爆前调取聂筠的DNA信息，结果他差一点被杀，被一个不会说话的女疯子，杀。”
　　“是，黑泽养的狗？”
　　“八九不离十，不会说话，神经失常......就像被改造过的白龙基因克隆人一样。”赵继眯起视线：“这个黑泽优也，以前是白龙计划的研究员，后来离开了提尔总部，也有传言说他是被驱逐的，其中流传的最广的原因是，恶意干扰实验进程。”
　　“干扰实验.....那把他赶走不是很正常吗？”
　　“提尔的研究员，尤其是像白龙计划这种不太见的了光的，虽然不是没有完完整整离组，但是离组之后寿命超过一个月的，不多。”
　　“是被上头解决了吧......”何雷把装备放到了房车内的饭桌上，拽过来一个凳子开启了电脑：“那个黑泽不是以前那个首席执行官查诺的儿子吗？没人敢动他倒也说得过去。”
　　“那为什么不把他调到总部混个闲职，反而派到桐城来？”
　　“这......”何雷眨眨眼睛：“莫非他手上有提尔的把柄？”
　　“我也怀疑，他走的时候，白龙计划刚刚因为实验体发疯死掉了上百个研究员，之后没多久白龙研究组组长南旭引退，随身还带走了大量的实验报告，白龙项目能有今天的进展大部分都是南旭这个人推动的，但是组织竟然在那个关头放南旭走了，没到一个月又放走了他亲手带出来的黑泽，而且南旭也是桐城人，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回来找南旭了？然后两个人继续他们之前的研究，说不定现在的进展已经远超提尔了？”
　　“那他给我们报信儿干嘛，自个儿把人绑了不就得了？继哥，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越理越乱呢，你说他要是回来找南旭了，他们两个还在做白龙计划的研究，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想不明白，你想办法查查南旭回国以后的动向，对了，聂筠那边到哪一步了？”
　　“那小子可能把电池拆了，操，不过该到位的信息都已经到位了，我就差把他小学同学的现状挨个给他发过去了。”何雷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你说，他不会不管不顾了，打定主意就想跑吧？”
　　“不能，接应祁岚的人车胎被我的人动手脚了，现在正在桐城境外求信号呢，他想跑也跑不了，咱们就在这儿等他到八点半，八点半他再不来，通知大川炸桐大附中，然后把他的消息以我赵继的名义卖到原家，做得自然点儿。”
　　“大川哥他......”
　　“他右手废了，回不来提尔了，他以前没少得罪人，如今断了只手早晚得让那些仇家弄死，送他进监狱是最好的结局了，以我的名义说不能少判几年，他年纪不小了，别在监狱里送终。”
　　“继哥，你这人还挺......怎么说呢。”
　　“那就闭嘴别说，”赵继皱了皱眉头：“我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差了点儿......是哪呢？”

　　七点整。西裴村。
　　最后一抹红色的余晖消失在的天际，南阳叹了口气，眉心那道纹路又深了几分，他一圈一圈地绕着车头走，时不时掏出手机和祁岚通信，祁岚那边也是同样的焦虑，她和接应人员失联，又被桐城地区的高层委派要务，其实说是委派要务，进屋到现在除了灌鸡汤就是打鸡血，她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个不停，心里恨不得用刀把赵继片了，正面硬刚的话十个赵继她都不惧，可偏偏他还就喜欢玩这些恶心人的。
　　聂筠在车里缩了一会，把手机安装好，一条一条地看着未知联系人每个半小时给他发的东西，那神情仿佛在清理垃圾短信一般，眼皮半耷着，漆黑的瞳孔仿佛一潭死水。
　　南阳是那种藏不住情绪的人，这一点和他恰好相反。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拎起保温杯下了车。
　　“别晃了南阳，喝点水吧，你嘴都起皮了。”
　　“算了，先上车吧，”南阳舔了舔嘴唇，好像是有点干，于是接过了杯子喝了几口，还不忘趁机在人头上摸两把：“没事儿，有哥在，别怕。”
　　“......”聂筠神情复杂地跟着他。
　　“如果接应的人来不了，咱们就先走，到时候再去和祁岚汇合，留在桐城太危险了。”南阳在车后座里翻找半天，拽出来两件标签还没摘的黑色防风衣，丢给聂筠一件：“穿上，晚上有点下霜了，凉。”
　　聂筠点点头，接过衣服却没有穿。
　　“我操，这才几点我怎么犯困了呢，”南阳打了个哈欠，抬了抬右腕看看表，七点多一点。
　　“一会儿我来开车吧，你去副驾驶睡一会儿。”聂筠顺手拉开了车门，把人把副驾驶上推。
　　“你会开车吗......哦对，你会。”南阳想了想，放在车外的一条腿就被聂筠抬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他瞪着聂筠从右边绕到左边进来，然后找茬道：“臭小子，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你不会开车，拿我当你司机使唤！”
　　“说那么难听干嘛，我不就搭你个便车吗？”
　　“你不要转移重点......”南阳又打了个哈欠，感觉眼皮有点重：“你他妈......骗我。”
　　聂筠从另一侧进了驾驶位，轻轻扶了一下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小声道：“我要是什么都会，你还管我吗？”
　　“你说什么......”南阳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睁开的已有些艰难，而后脑袋缓缓一歪，正好倒在上前倾了倾身子的聂筠怀里。
　　聂筠一手揽着他，一手调整了暖气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僵硬，良久，聂筠轻轻拍了拍南阳，唤道：“南阳。”
　　“南阳，南阳！”他又试着提高了一点音量，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一些。
　　没人回应，安静的空间里只是淡淡地回荡着有规律的呼吸声。
　　聂筠仿佛松了一口气，轻轻把他放在椅背上，又将椅背调的靠后了些，他贴着南阳一起一伏的胸膛，皮肤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传了过来，他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起身，就这样轻轻地贴了好一会儿，而后摘下了南阳鼻梁上的眼镜。
　　“哥......你知不知道你戴眼镜显得凶？”
　　他抬起手，轻轻按揉着眉心那道常年皱眉导致的纹路，目光一刻一刻地在他脸上描摹。
　　啊，是这个人了。
　　凶神恶煞，嘴里没句好话。
　　肤浅多情，见一个爱一个。
　　可他就是喜欢。
　　指腹不知不觉已经覆上了嘴唇，干涩地唇上还带了些温热的水珠，他前倾含住那片唇瓣，却不敢用力吸吮，手掌擦着耳廓磨蹭着耳后的头发，舌头毫不费力地探进牙关，一寸一寸地游走着。
　　“哥，你想我好不好？”他低声道，额头抵在南阳耳侧，磨牙似的咬着他的耳垂。
　　“哥，你别那么快忘了我，行吗？”
　　“哥......”
　　消瘦肩膀支楞出来，隐约颤抖着，他用力把头往南阳颈窝蹭了蹭，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一遍一遍唤着那个字眼。
　　二十年前，这个人顺着窗户不由分说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他说，你好，我叫南阳，南方的南，太阳的阳。
　　他说，你叫我一声哥吧，以后我罩着你。
　　“可能我的人生，总是长夜不得黎明，”他低头吻了吻南阳的发际线：“但你是我的灯。”
　　“再见。”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