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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东南 ...

  •   伶昭忙完几人的伤势,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时候,突然想起空问个贼秃一直没有露面,拉着玉蝶儿又回到奈何院,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空问的徒子徒孙都不见了踪影。

      玉蝶儿笑道:“臭秃驴憋不住,回去找静园老鸡婆炕头打架去了。哼,算他跑得快,要不小爷扒了他裤子,倒要看看他个老东西有多长。”

      伶昭满脸通红,一句话憋了半天,在嘴里囫囵个儿的绕啊绕,最后还是忍不住:“你……你也不嫌臭么……”

      玉蝶儿一愣,抱着肚子跳上树梢打滚,噎的直吸气的笑声吓得一窝熟睡的老鸹呱呱的飞走了。

      两人回到武莫崖房里,一推门就看见百步拳石云昇端起小圆桌上的茶壶,连喝了三大杯才喘过气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都往庄后跑,空问大师却要他少林僧人们收拾行李快走。我本来是跟着你们去的,想想又不对,调回头去追空问,谁知道追出七十里都不见人影。”

      石云昇放下杯子,走到榻边看武莫崖的脚伤。此时他已被濯华喂了麻沸散睡熟,判官笔也取了出来,敷药之后又缠了净布,故而看不出是何物所伤。

      “这是怎么回事?谁能伤的了玄机老东西的徒弟?我刚才到处找鱼儿也找不到,一个丫头说他也受伤了,是谁伤的?这可要我怎么向他爹娘交代?”

      伶昭把石云昇拉到外间,一点点叙述究竟,说完了眼泪也掉了下来。

      石云昇一生耿直惯了,如今听完经过心中怒火上升,张嘴就骂余敬恩猪狗不如云云,伶昭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动动嘴唇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师公……”蒙晗珧话是对石云昇说,脸却一直看着里屋的方向。

      被徒孙一打断,老 江湖马上明白自己失言,轻咳一声转了话题。

      “鱼儿,伤势还好么?”心疼的摸摸徒孙的颈项额角,白布缠的一圈一圈的瘆人,一张小脸竟带着不同以往的凝重与坚强。石云昇愣住,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个徒孙了。

      “恩,濯华已经给我上了药。”蒙晗珧淡淡一笑,拍拍师公的左手,似是安慰,却绝口不提自己沉重的内伤。

      石云昇叹口气:“鱼儿,你终于长大了。你还在你娘怀里时,我就想啊,小东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没想到这么快。”

      “鱼儿,进去看看莫崖哥吧,他刚才睡去前还在挂念你呢。”

      蒙晗珧眼圈瞬时红了,点点头,却挣动了颈上的伤,血染红白布露了出来。他慌忙双手捂上颈子,脚步极轻向内间走去。刚挑开门上的帘子,他浑身一僵,后退两步,连招呼也没打转身跑走。

      伶昭心中奇怪,走进内室,却见武莫崖已醒,酡红着脸被玉蝶儿圈在怀里,顶发贴着他颈窝,一勺勺喂着汤药。

      武莫崖见伶昭进门,更是羞惭更甚,费力要挣脱,无奈浑身无力,被这淫贼抱的紧紧。玉蝶儿笑嘻嘻的,眉飞色舞,一点也不在意被看见。

      伶昭嗫喏半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莫崖哥,是我害了你,你的脚……你的脚……”

      “伶昭你别这样,”武莫崖急道,“我的脚算什么,左脚废了,总还有右脚的。当年若不是你偷偷在道旁放下一个陶罐,我连父母遗骨都难以收回,这份恩德,莫崖永生难忘。”

      “陶罐?什么陶罐?”

      “你……你忘了么?一个白坯陶罐,一尺多高的曲颈陶罐。那天……那天不是你放到道边的么?”

      “我没有啊,你家出事后,爹怕牵连,把我和娘关在庄里,连大门都没出过。”

      “这……”武莫崖愣住,不是伶昭,那是谁?

      他背对玉蝶儿,没看见那张阴柔的脸揪成一团,跟有人欠了二百两银子似的,龇牙咧嘴。

      ……………………………………………………………………………………………………………

      江湖是这样一种纷纷扰扰的存在,总有另一件事比这一件更有趣,曾经的焦点,就在视而不见中渐渐转变。

      赏画会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下落幕,拜雪山庄也在下人们的哭号里一点点的没落。

      余敬恩踪迹难觅,林夫人的身子一日日衰败难愈,伶昭虽在颂卿的协助下勉力支持,可是独臂难撑。家大业大开销众多,只得先遣散家人,再变卖田产,幸而余家根深底厚,日子倒也富庶。

      自那日看见师叔脚缠白布,虚弱的躺在玉蝶儿怀里,已过了两月,蒙晗珧每日只是坐在师叔居所的窗下,贴着冰凉的青石板,从晨起到黄昏,却绝不进门。濯华气急败坏又打又骂,可这孩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依然雷打不动。

      伤筋动骨一百天,武莫崖内伤已是大好,唯独腿脚不便,平日里也能扶着旁人或者桌椅,在屋子里走上几步。他只是有伤在身,又不是头脑昏沉,蒙晗珧每日里坐在院外他自然清楚,唤孩子进屋多次,可一开口少年就猛地起身跑走,慢慢的武莫崖也任他去了。

      这样一个心结,谁也帮不了他。

      武莫崖还记得,幼年曾偷跑进爹的书房,从角落里翻出一本佛经。那时候他性子顽劣,佛经薄薄的还绘了画,一段段故事可比“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趣的多,他几次偷偷从学堂跑出来,躲进书房看书。看得多了,就背下了。

      佛经里有一段话,他一直记得——

      所谓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入灭。六入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灭。无明无性本是诸佛不动之体,汝等执着,妄起无明,譬如病目,见空中花,既知是已,无明即灭。

      执着什么呢,其实没什么好求的啊。

      无欲则刚。

      ………………………………………………………………………………………………………

      人说八月桂花香,如今方七月底,满院子里已经飘起了甜丝丝的桂花味儿。

      家丁丫头少了很多,整个拜雪山庄静悄悄的,沉鱼池里的小金鱼不时跃出水面,哗啦啦的玩个水响。

      虽说日头已经偏西,毒辣辣的还是不饶人,濯华边走边咒骂日君只知道迂腐的尽忠职守,一点也不懂变通,步履匆匆向奈何院走去。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树里村和拜雪山庄来来回回,虽然心里极其的不情愿,可是看着蒙晗珧仰视着看他,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来,认命的往返奔走,治病救人。

      树里村中乡民中毒尚浅,慢慢调理排出毒素即可。可是林夫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偏又不肯吃药,一碗药熬好了端与她,总要再热上个七八九十遍才喝进去。病人一心求死,还要他这神医救什么救?

      心中再有不满,他也还是得去瞧病。叹口气,进了奈何院。

      待他给林夫人施完针,又与伶昭合力灌下去一碗药,步出院落已是夕阳西沉。

      摸到武莫崖的院外,正看见玉蝶儿兴冲冲捧着一串晶莹的葡萄,一颗颗的拨了皮喂给武莫崖。一对狗男男一个眉飞色舞满脸浪色一个面带薄怒欲拒还迎,比戏台子上演的都精彩。

      濯华见蒙晗珧不在,也不多留,对着二人无限鄙薄的呸一口,略一思索向沉鱼池走去。

      自从那天夜里抱着少年在池边坐了一夜,蒙晗珧对他态度日益转好,心情好时也会对他笑笑,给他讲一些幼年趣事之类。濯华虽面上依旧冷淡嘴里依旧刻薄,可心里美到不行,看着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如春花初绽,他自己嘴角也忍不住挑起。

      濯华猜的不错,蒙晗珧此时就坐在沉鱼池边。

      太阳只剩一个小小的侧影,天空中一半幽蓝一半绯红,满池的白莲打上一圈金边,浓墨重彩的让人心动。

      池水沁凉,蒙晗珧脱下鞋袜,光着小腿在水里撩动,眼睛盯着荡起的涟漪,脑子却不知飞到哪去了。

      “……蔓泓!蔓泓!”

      蒙晗珧晃回神来,在自己脚边拍打着鱼尾的,不就是那只五花鲤朱谨么。

      “是你!”

      “嗯嗯,是我,上次和你话说到一半,龙王突然叫我伺候,我就赶紧回去给他老人家斟了杯酒,这不,一得空我就马上来找你了。”

      “你当我傻么?斟一杯酒要两个月?”

      朱谨跳出水面,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啪的落回去。

      “你就是傻。你知道什么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么,要不是我紧赶慢赶,你半年也见不到我。”

      蒙晗珧愣一下:“哦,这样。”

      “唉,蔓泓你个傻瓜……”

      蒙晗珧哭笑不得,他竟然从一条鱼的眼睛里看到了怜爱有加。

      “你……你能不能变成个人与我说话?这样……很怪。”

      朱谨啪的一甩尾巴,淋漓漓的水滴滴嗒嗒湿了蒙晗珧一身。

      “你想害死我啊?!在凡间用法术,用多少回天界以后就要反噬多少,而且还会受罚!所以啊,我才会央求龙后娘娘借给你七宝紫金香袋,助你早日找到天机卷,因为我没办法用法术帮你啊。”

      蒙晗珧感激一笑,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谢谢你,”突然又想起不对,“那个七宝紫金香袋没有用啊,上次我用过一次,可是在它所指的方向里根本就没有天机卷啊。”

      那根长长的飘带飘进井下暗道里,可是暗室中分明没有天机卷的踪迹。

      “不可能!”朱谨斩钉截铁,“那是龙宫的宝物,绝对不会有错。”

      蒙晗珧从怀里摸出那只香袋,金色的长带垂在水面。

      “你看,它没有反应。”话音刚落,香袋上就泛起了层层微光,那根金带有灵气般从水面上飘起,还在空中甩了甩水滴,晃晃悠悠指向了东南方。

      “东南方啊,这不是有用么?”朱谨瞪了他一眼,龙宫至宝怎么会没用。

      蒙晗珧傻在当场,那个暗道就在东南方,所以香袋指向东南时才钻入暗道。

      天机卷,寻寻觅觅这么久,终于有些眉目了。

      “朱谨,我记得你说过,天机卷是我弄丢的,所以我要找回来是么?”

      “是啊,你个笨蛋,要不是慕白天君好说话,你要被雷劈上个七七四十九天呢。对了,说起来,天君这场大醉醉的可真久呢……不过,上次那个人到底是不是……”

      朱谨声音越说越小,蒙晗珧也没留意,又问:“那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的?”

      朱谨嘁一声:“因为你傻啊。”说完高高跃出水面,甩过鱼尾在蒙晗珧头上拍一下。

      濯华躲在树后,低低一笑,斜过眼睛,看少年两手胡乱抹头脸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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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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