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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苏镜尧之死 ...

  •   门口背光,苏镜尧第一眼只看见两个影子,但已经足够令她诧异,因为从身形上看,显然是两个女人。

      来人走近了几步,房门在她们身后重新关上,在看清她们相貌的时候,懒散靠在竹榻上的苏镜尧终于坐直了身体,眉头紧皱起来,“怎么会是你?”

      宁阳公主施施然踱了几步,环顾四周,以袖掩鼻,“无礼。”

      苏镜尧的眉心越锁越深,她盯着眼前的女子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对窃国之人,我该守什么礼?”

      “放肆!”宁阳公主的婢女上前一步,板脸道,“苏小老板,切莫不识时务。”

      宁阳公主听了如此刺耳的话,脸上倒毫无愠色,甚至带了两分笑,“苏小老板此言差矣,我皇叔登基,天下依然是大齐,何来窃国之说?”

      “外贼和家贼,哪个更恶心人?”苏镜尧一扬眉,不顾对面瞬间僵硬的神色,轻巧从榻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和雍王搅在一块儿的?”

      “这仿佛不是你该置喙的事。”

      “我的确不想多嘴,我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样的蠢人会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反了自己的亲哥哥,去帮一个隔了八竿子远的叔叔夺皇位。”

      她话音未落,已经接连几个趔趄,后背顿时抵到墙上,撞得生疼,那名婢女单手扼在她的脖颈上,双眸冰冷。

      苏镜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个婢女是练家子,她并不讶异,宁阳以公主之尊,却时常轻车简从出行,身边的人必然是有本事的,虽然苏镜尧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但她那几招花拳绣腿,在对方手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宁阳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婢女放开她,眉宇间透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我何时有过亲哥哥。”

      苏镜尧在心里无声地翻白眼。

      她知道,当今皇帝与宁阳公主不是同母所出,大户人家几房之间还要有些摩擦,宫里更难免有些这样那样的事情,但是总的说来,宁阳一介女流,对皇帝构不成威胁,大可以锦衣玉食活到老死,她家驸马又懦弱可欺,她养满院子的面首也没人管她,多逍遥自在。

      而雍王作为她的叔叔,即便当真登基做了皇帝,苏镜尧也没看出她这个当侄女的能有什么更好的前景,实在想不明白她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当然这话她懒得同宁阳公主说,说了也没有用。

      于是她看着眼前的女子故作宽和地笑起来,拿腔拿调道:“苏小老板怎样误会我都无妨,只要苏家尽心襄助我朝,本公主既往不咎。”

      什么我朝,真当雍王已经坐进昭阳殿了吗?

      苏镜尧挑了挑眉,“我倒不知道,你我之间有什么既往可咎,可能是草民记性差,劳公主提个醒。”

      宁阳公主脸上的笑终于垮了下来,她压低了眉眼,顿时现出阴鸷来,“苏镜尧!”

      苏镜尧却浑不在意,无遮无拦打了个哈欠,全然不顾对面的脸色黑得像锅底灰。

      “我说嘛,雍王既不傻也不瞎,全京城都知道我命硬克人,我爹也断断不同意我出嫁,他一介王爷不缺吃不少穿,干什么非得要我当儿媳妇,还赔了儿子一条命,闹了半天,是看上我家的钱能撑起义军啊。”

      她边说边走到封死的窗户前,似乎凝神片刻,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忽然笑得扬起眼角来。

      宁阳公主冷冷瞥她,“你们苏家身为前朝遗民,还不是忙着向我皇兄献殷勤,又是什么好货色了。”

      苏镜尧刚要开口,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她听见门外的卫兵在说:“那帮混小子干什么呢?”

      “怎么回事?”宁阳公主不悦地蹙了蹙眉,刚要示意婢女出去打探,却被苏镜尧一声朗笑截了回来。

      “我苏家行的是商,不过是下等人罢了,按理说不论天下谁做皇帝,我们也只想保自家性命。”苏镜尧顿了顿,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只可惜,即便是下等人,也知道礼义廉耻,请恕草民我实在看不进这些勾结篡位的做派。”

      她不顾宁阳公主愈显狰狞的神色,没有给对方插话的机会,笑眯眯地扫了一眼缩在墙边一动不动的玦明,“我得罪你的事情,恐怕还另有一件吧。看你前阵子为他大动干戈,我还当你多在意他,你进来这么久,也不瞧瞧我把他怎么样了?”

      “不过玩物罢了,也值得上心?”宁阳公主轻哧一声,但仍然冲着婢女扬了扬下巴,“你去看看。”

      那婢女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弯腰掀开玦明蒙在头上的毯子。但在那一瞬间,她铁板一块的脸上终于现出了惊愕的神色,转头喊道:“他不是玦明公子!”

      “什么?”宁阳公主倏然起身,快步上前。

      墙边蜷缩着的人双目紧闭,不省人事,身上的确是玦明的衣衫,但那张瘦削泛黄的脸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苏镜尧!你在耍什么花招?”

      宁阳公主怒喝,可还没等她再说,外面猝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马鸣,紧接着便是一片脚步声与马蹄响,混杂着厮杀兵戈之声。宁阳公主的面色陡然惨白,胸膛起起伏伏,通红的眼睛无措地盯着早已封死的窗户。

      看着她的模样,苏镜尧终于笑出一口白牙,“公主,实在不好意思,又得罪了。”

      “你做了什么?”那婢女叱道,转眼间已经到了苏镜尧身前,一柄匕首从袖间翻出,寒光闪闪,正抵在她喉头。

      “无非是偷梁换柱而已。”苏镜尧垂眸看了看颈间的白刃,眼神微暗,笑容却依旧灿烂,“原本只打算捣毁叛军营地,可惜你偏要和我叙旧,一会儿羽林军的将士见了你,必定是意外之喜。”

      “你!”宁阳公主双眼紧盯着她,像要活生生将她剜了一样,片刻,忽然阴恻恻一笑。

      “可惜了,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你。”她一字一字道,衬着几近扭曲的面容,颇为可怖。

      苏镜尧沉默不语。她总不能说,她本来也没打算死啊。

      宁阳公主咬紧牙关,用几乎滴血的眼睛瞪着苏镜尧,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抬了抬下巴,下一刻,苏镜尧先是感到喉间一凉,紧接着滚烫的鲜血就顺着脖颈流下来,将胸前染得一片殷红。

      身后的婢女一把将她推开,问道:“公主,我们怎么办?”

      苏镜尧却已经听不清宁阳的回答了。她捂住脖子,试图站直,让自己看起来好歹光辉一点,可是她只觉得全身发冷,很快被一阵眩晕压得跪坐在地上。

      这下玩大了,她在心里苦笑。

      一个时辰前,她寻死觅活地折腾,逼着外面的守卫去天香楼买了饭菜来,那些人不屑于跑腿,把差事交给了一个半大少年。那少年本就是稀里糊涂当了义军的穷人家孩子,细胳膊细腿儿,苏镜尧在他进来收拾碗筷食盒的时候,拿个旧板凳就把他放倒了。

      当时她三下五除二扒下少年的外衣,盯着玦明,“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

      玦明被逼着与少年交换衣衫的时候,对她道:“其实你的身形和他更相似,你在京城也远比我管用,不如你换上衣服出去。”

      苏镜尧替他整理外衫的手顿了顿,“你们俩好歹都是男人,我有胸有腰的谁和他相似了?”

      她话音刚落,角落里忽然传来两个声音。

      “完蛋,这该怎么改?我可不会啊。”

      “哎呀,来不及了……镜尧,你自己出去!”

      前面还是窃窃私语,最后一句已经是明明白白喊出来的。

      苏镜尧猛然回头,话音传来处空无一人。

      “怎么了?”玦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脸茫然。

      苏镜尧笑了笑,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赶紧的,跑快点啊,姑奶奶等着你呢。”

      玦明深深看了她一眼,果断打乱头发,缩肩弓腰,提起食盒消失在门外。

      苏镜尧的力气渐渐连跪坐也支撑不住,她索性放弃了抵抗,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侧躺在地上,身下一片温热,入目皆是血红。她能听见外面兵戈相交,激烈非常,有很多人的喊叫嘶吼声,宁阳公主与婢女似乎也急急说着什么,但是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了。

      她感到越来越难以呼吸,眼前也逐渐模糊,只剩下朦朦胧胧一团白光。

      她竟然要死了,多奇怪啊,她以为自己这么命硬的人,应该活到百八十岁还能一顿吃一只蹄髈呢。苏镜尧说不清死是种怎么样的感觉。要说后悔,好像是有点后悔的,可要是让她再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应该还是会让那个混蛋琴师乔装出去搬救兵。

      “苏小老板,醒醒……苏镜尧!苏镜尧!”

      意识弥留之际,好像有人在耳边喊她,还十分不识相地把她摇晃得头昏脑涨,感觉全身都快散架了。这声音听起来倒有点像玦明,但是不可能,按照苏镜尧的安排,他应该早就被送出城了。

      苏镜尧想睁眼看一看,可是实在做不到了。算了,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

      她呼出最后一口气,神识彻底抽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苏镜尧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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