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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这个阵法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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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嘟,咕噜噜……
外面的水声很有规律地传来,镜尧躺在以避水诀隔开的岩洞里,枕着她的海草枕头,双眼放空,瞪着洞顶发呆。
这是他们被困在阵法里的第三天。
天下阵法,乾坤万象,根据布阵者的能力和意愿,里面千变万化,出现什么都不奇怪。而这个阵法的创造者,实在不怪镜尧骂人,真是个黑心王八羔子啊!
那一日,他们躲过怪物的袭击,在这个洞穴里暂避并处理了伤口,由于不知道阵眼在哪里,玦明又伤重不宜四处查探,只能决定留在洞里暂作休整,晚些再作打算。
一开始的时候,镜尧的心情还并没有很沉重,还有闲心跑到岩洞附近的地方,薅了一些海草回来,将洞里铺得软和些,又顺路逮了几只小鱼小虾,拿玦明的小火球烤了解馋,惹得玦明好一顿嫌弃。
但是很快,事情又找上门了。
当时她正蹲在不远处撅一个大贝壳,寻思着能当容器煮个汤,只觉得身上一勒,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粗壮的藤蔓捆了好几道,她只来得及骂了一声,就被骤然向照明范围外的黑暗中拖去。
她一连几道术法打出去,都石沉大海,还是玦明冲出来,一蓬烈火逼退了那诡异的藤蔓,才把她拉回岩洞里。自始至终,她连对手的来路都没看清。
可作为强行活动的代价,玦明背后的伤口又崩开了,鲜血把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白绢又尽数染红。
打那以后,镜尧再也不往洞外跑了。
不仅如此,她还在洞外布了一道结界,这样不管再来什么东西,只要能用结界挡在外面,就不必在这本身就诡异非凡的地方近身交战了,虽然支撑结界也需要法力,好歹比跟来路不明的敌人肉搏要好。
而她的结界也当真没有浪费,这鬼地方,跟中了邪一样,隔几个时辰就来一波怪物,每次来的还都不一样,什么拍一下尾巴就地动山摇的巨鱼,什么挥舞着钳子一顿乱夹的大螃蟹,都快把她搞出精神错乱了,明明都是海鲜,怎么就那么不讨人喜欢。
唯一称得上安慰的是,一旦被隔绝在结界外面,没法突袭放冷箭,这些东西也就没那么可怕了,左右也突不破她的结界,只是在外面锣鼓齐鸣地闹腾一阵,来得快走得也快,要不是玦明也看见了,镜尧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荒诞的噩梦。
相比这些,真正麻烦的问题是,他们的法力在慢慢流逝。
起初,他们只以为是这个阵法有问题,能够抑制入阵之人的法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发现,事情不止这样简单。这个阵法,似乎在吸取他们的力量,他们每一天都变得比之前更虚弱。
要支撑结界和抵挡那些怪物的攻击,镜尧的法力消耗得很快,为了尽量节省力气,她用先前收集的海草给自己搭了个窝,从早到晚几乎都躺着,要不是处境不乐观,还真的实现了她一直以来的理想生活。
她每天都要在心里骂八百次娘,这个阵法的缔造者,是真想弄死所有入阵的人啊。
可是,为什么呢?
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事,会在南海深处的禁地布下这样一个连玦明都能伤了的大阵。在这个连条黄花鱼儿都不一定路过的地方,费这么大力气,到底要干嘛呢?
算了,想不明白的东西不想。
她偏过头去看在墙边打坐的玦明,眉头皱了一皱,心情有点复杂。
在这个阵法里,伤势无法愈合,她自己身上那几道浅伤尚且不要紧,可对玦明那一身的伤来说,无疑是很要命的。她起初做过很多次努力,但都不见什么成效,于是玦明便制止了她继续尝试,当然他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
他是这样说的:“司命星君不必白费力气,不如养精蓄锐,以免出阵时还要本座搭救。”
然后他就一直在自己打坐调息,为寻找阵眼突破围困做准备。
镜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玦明不说,她也就假装没有发现,但她看得出来,他靠调息并没能恢复多少,恐怕伤势反而在不断恶化,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衬着染血的衣袍,这副形容,要是去冥界奈何桥上走一圈,保准都没人会觉出不对来。
他以法术召出的那团小火球,现在也暗淡了很多,最多只能照亮百步的距离,偶尔还会颤上一颤,让人很担心它一打滚就真灭了。这表明,施术者的灵力已经非常虚弱,几乎难以为继。
镜尧揪啊揪,把自己编的海草枕头都快揪散架了,心里还是烦得很。
她一会儿怨玦明过于自信,轻轻巧巧就入了阵,一会儿怨自己还真敢信他,当时都没伸手拦一下,怨来怨去,辗转反侧,肠子都快悔青了,也说不好自己究竟在悔些什么。
想到最后,脑子里最要紧的念头竟然是——万一玦明真出了事,帝昊会不会把她撤职查办,抽了神筋褫夺神格,丢下落仙崖去当凡人。
啊啊啊——镜尧捂脸,在地上滚了三圈。想什么呢,说得好像能出去一样!
她一骨碌打滚坐起来,瞪着靠坐在墙边的玦明。要不是当初他小肚鸡肠捉弄她,把她圈在南陌宫里天天给他念戏本子玩,哪至于生出后来这一大圈周折。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实在不能怪她,就算不巧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也别……
唉,算了。
镜尧在心里狠话放了一半,还是没能说下去,垂头落寞叹气。
虽然她很不想认下来,可是红尘簿的确是她喝多了酒,往房顶上乱藏的,掉下去被南海小世子捡着了,牵出这么一大串事来,确实也赖不到玦明头上,反而是玦明又帮她对付陆离,找回了南海小世子,又进来这诡异的阵中帮她找红尘簿,还为了护她才被伤得这么重,真要掰扯起来,还是她欠了人情。
说实话吧,尽管玦明这人毫无身为上神的气度,嘴欠手欠爱欺负人,还别扭又难搞,但其实人倒还可以。
她继续揪海草,心里抑郁得很。她不喜欢欠人情,如果能从南海出去,以后肯定是要还的,一想到可能要被玦明差来使去嘲笑捉弄,还得赔笑不能发作,她就脑壳痛。
不过,她其实没怎么想明白,玦明为什么这样帮她啊?先前也没在意,如今细算起来,好像他近来一直在三天两头的帮自己,难道说这个几十万岁的老家伙,其实内心还是有一点关爱晚辈的胸怀的。
“你在做什么?”
玦明的声音忽然响起,镜尧猛一抬头,对上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可能是因为重伤脱力的关系,眼神不如平时清明淡漠,反而有点雾蒙蒙的,气势弱了好几分,比起平日高高在上的神尊来,倒显得好接近了许多。镜尧没有见过这样的玦明上神,不由愣了一愣。
玦明扫了一眼地上被她又躺又揪,乱成一团的海草,垂眸掩下了目中神色,“真吵。”
规矩真大,连翻身打滚都不允许的吗?就不信你在南陌宫睡觉,是直挺挺的从闭眼躺到天亮?
镜尧很想杠他,无非是见他伤重,懒得和他计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斜他一眼,“上神的伤怎么样啊?”
玦明脸上似乎有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尚可。”
这算什么狗屁回答。
镜尧翻翻眼睛,“哎,不是小神多嘴,你说你当时云淡风轻往下那么一跳,我还以为你特别有自信呢,结果你看你这……”
要在以往,再借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跟玦明说话,但也不知道是对方伤重乏力,给了她一种可以大胆的错觉,还是因为她发现大腿也没有那么厉害,就不如往常恭敬,总之她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了不得。
“嗯,当时确实特别有。”玦明勾一勾唇角,“现在不是证明我错了吗。”
“……”
完了完了,这人不会是连脑袋也伤了吧?镜尧咽了一口唾沫,瑟瑟发抖往洞壁上挨了一点。这和平时的反差可有点大啊。
不过她这人有个毛病,大概俗称吃软不吃硬,别人嘴欠和她抬杠的时候,她精神抖擞说上三天三夜舌头也不抽筋,但一旦别人顺着她说话,她就索然无味,甚至会生出一点点不好意思来。
于是司命星君罕见地善解人意了一次,“也,也不是这样讲,下来之前谁知道呢,对吧。况且你是为了帮我找红尘簿,那什么,还是怪我。”
可能是太久没这样讲过话,自己牙齿和嘴皮子都磕巴。
玦明抬眼看了看她,忽然又轻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衬着雪白的脸色,让人有点胆战心惊,闹得镜尧浑身不自在。
然后,她看着玦明偏了偏头,微抬着下巴,用一种非常自然的语调对她道:“劳驾,扶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