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工作组》鲸屿Freya

22、世上竟有这等巧事

　　半刻钟后。

　　镜尧携着良意与毕方，轻轻巧巧落在九幽峰的半山腰上，毕方苦着一张鸟脸：“您不是说不来吗？”

　　镜尧轻哂，“我说什么你就信啊？”

　　“……”

　　她不去管身后无语凝噎的一人一鸟，仰头打量眼前的山势，看了几眼，便嘶地一声轻轻吸了一口气。

　　原来这山在外面看，不过是山势稍陡，却并不如何稀奇，只有当人真正站在山中时，才发现五步一景，十步一险，处处奇绝，当真是藏精聚气的风水，极适合修炼。她不由在心里道，这一下露怯，看走眼了，这没准还真是能出大妖的地方。

　　这样想着，脚下就不由提防了几分。

　　“这地方可太瘆得慌了。”毕方在她身后打着哆嗦，一身羽毛肉眼可见地炸了起来，活像一只大红灯笼。

　　良意环顾四周，谨慎道：“星君，眼下可要找风峦上神和小殿下吗？”

　　镜尧望着高高的山壁，也摇摆不定。

　　按理说吧，这凡间的大妖即便厉害，也厉害不过神仙去，彦宁年纪还轻，或许修行不够，风峦那混球可是实打实活了十多万年，又从小跟在她和楚若屁股后头转悠，被摔打得非常皮实，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可是凡事又怕一个万一，毕竟据小兔妖说，是有几个仙人曾折在九幽峰里的，也不知道他们道行的深浅。要是她一时托大，真让自己上司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她就真可以焚香沐浴把自己送去抽神筋了。

　　这找是不找呢，怎么个找法呢。

　　镜尧颓唐望天。

　　假如她站在这里，像个凡人一样扯开嗓子喊，可能就把脸丢到南天门外去了吧，别再真把什么大妖给喊出来，那可就太好玩了。

　　“分头找，山顶会合。”她咬咬牙，不忘提醒毕方，“你就隐身吧，不然太扎眼了。”

　　毕方委委屈屈抖一抖毛，身形消融在空气里，“小鸟也没有那么惹人嫌吧？”

　　镜尧哧地一声笑出来。它就跟个大红风筝似地挂在天上，也不怕被哪只妖怪当靶子打下来。

　　于是两人一鸟分头行动，镜尧沿着一道山溪一路向上，沿途一边搜寻风峦与彦宁的踪迹，一边留意这山中的情形。

　　她不知道椿所说的大妖是否真有其事，但就她所见，这个传言其他的部分倒八九不离十，她越往上走，越觉得这九幽峰中宁静得有些异样，不但没有人迹，连鸟兽鱼虫也几不可见，想来这附近的生灵，的确不敢踏足这座山。唯有满山盛开的一种小花，她看着少许有些眼熟，才添了几分生机。

　　要不是她找南海小世子的差事还没着落，她会觉得眼前这件事更有意思一点。

　　正暗自思量间，忽然瞥见前方的树影后一袭衣袂闪过，镜尧精神一振，破口大骂：“两个王八蛋，让姑奶奶好找。”

　　说着就纵身过去，想要揪出风峦和彦宁好好盘问，都这时候了，这两人才走到半山，整天不干点正事。

　　然而树后的人听见她的声音，竟然迅速向阴影里躲去，眼看就要借着山深林密把她甩掉。镜尧眉头一挑，顿觉不对。

　　风峦和彦宁挨过她多少打，何至于今天才躲？

　　“什么人？”她厉声道，也不再玩笑，脚下轻点，几个飞跃便抢上前去。

　　司命星君动真格的水平很一般，当年在与魔军的战场上能活下来，基本全靠跑得快，后来领了司命的官职，又少不更事没少闯祸，为了应对帝昊和天后的轮番教育，又将这项本事发扬光大，以至于她能相当自豪地说，三界内论起跑路的速度，很少有人比得过她。

　　眨眼间，她已逼近上去，正要揪住对方问个明白，却不料那人惊慌之中脚下一滑，竟顺着山坡跌落下去。

　　这下倒把镜尧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是个草包。

　　假如真是个凡人，从这里滚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她赶紧冲过去拦，随着那人一起滚了两滚，撞在一棵大树上，倒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

　　镜尧一边扶着老腰站起来，一边伸手去拉对方，口中道：“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无妨，多谢姑娘。”

　　对方扶着镜尧的手臂起身，衣袖下露出的手比她还白皙，镜尧听着这个声音总觉得耳熟，待他一抬头，双双都愣住了。

　　“陆楼主？”

　　“苏姑娘？”

　　镜尧盯着眼前的人，头脑出现了片刻空白。在刚才短暂的追逐里，对于对方的身份，她想过许多种可能性，却敲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突兀出现在山林里的身影，竟然会是陆离。

　　他一个青楼楼主，来这里做什么？

　　“苏姑娘可有受伤？”

　　在陆离关切的眼神中，镜尧后知后觉地收起了“怎么又是你”的表情，干咳一声，不自然地抖了抖衣袖，陆离的手很识相地从她小臂上收了回去。

　　“哦，我没事，刚才惊吓到陆楼主，实在抱歉。”

　　“是在下冒失了，方才没能认出苏姑娘，还以为是歹人，慌张之中险些跌落山坡，还要多谢苏姑娘出手相救。”陆离低头向她拱手，眉目低垂间，眼尾的弧度好看至极。

　　镜尧眼皮跳了跳，打量了一圈四周的山林，“不过，陆楼主怎么会来这里？”

　　“让您见笑了。”陆离疏朗一笑，“在下平素喜爱调香，这九幽峰上人迹罕至，生长着不少稀奇花草，所以在下有时会来寻一些入香。”

　　“这样啊，不过这里山势陡峭，陆楼主还是要多小心一些。”

　　“苏姑娘说的是，多谢您关怀。”

　　镜尧在眼前人温柔得像小媳妇一样的笑容里，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她没打算关怀他来着，纯属没话找话，信口敷衍。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楼楼主，跑到这连樵夫都不来的孤山上找香料，鬼才信啊。

　　身后扑簌簌一声轻响，好像是什么鸟类的羽翼掠过枝叶，又隐入林中不见了，只有镜尧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毕方这孙子，真没出息。

　　“那什么，”她看了看天色，“陆楼主早些回吧，我往前面再走走。”

　　陆离垂眸望了她一眼，镜尧在心里暗自想，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这个陆离绝对有问题，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她不想在他身边多待。

　　然而陆离一言未发，转过身去，当真打算往山下走的模样。

　　镜尧暗松一口气。

　　“啊！”陆离刚迈步，忽然脚下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

　　镜尧愕然，本能地伸手一扶，陆离顺势倒进她的怀里。他身量高，骨架却纤秀，竟然比女子还要柔软，加之他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镜尧只觉得头皮一炸，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爬上了手臂。

　　身后扑通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下了树。

　　要死，怎么像通奸。

　　镜尧忍着涨红的老脸，扶着陆离站直，听他在咫尺之遥低声道：“实在抱歉，许是方才扭伤了，一时没能站稳，万望苏姑娘恕在下冒犯。”

　　“……”

　　镜尧低头看了看他的腿，无语凝噎。不管怎么说，刚才吓得对方差点从山坡上滚下去的，确实是她。

　　神仙是不能丢面子的，即便怎么看对方都有问题，明面上的道义还是得讲的，于是她僵着脖子干巴巴道：“此事因我而起，我送陆楼主回去吧。”

　　陆离也并不客气，目光如水一闪，柔柔道：“多谢苏姑娘，我的马车在山下等，您送我到山下即可，如若苏姑娘赏光，我顺路送您回客栈如何？”

　　好啊，当然好。镜尧内心呵呵干笑。看似温言细语，三两句间就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个陆离，果然是个人物。

　　不过往好处想，幸亏山下有马车，不然要她在不暴露仙法的情况下，扶着一个伤患从九幽峰走回京城，她今晚就能睡在半道上了。

　　她扶住不经意间又往她身上靠了几分的陆离，抬眼望一望顶头茂密的山林，算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回客栈会合吧，大不了被念叨几句。

　　于是一路顺利，她送陆离上了青楼的马车，马车又将她送到了客栈，盛情难却，陆离还替他们多付了几天房钱，说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好像全然忘了是谁害他栽下去一样。

　　虽然不好意思，但能继续住高档客栈，镜尧还是高兴得很，回房便一头扑倒在床上。

　　毕方一路跟着她回来，此刻终于显了形，叽叽咕咕念叨：“星君，不是小鸟聒噪，您堂堂上神，如此轻易被美色所惑，实在对不起……”

　　镜尧满脸鄙夷，“我倒忘了，是谁下凡纵火来着？又是谁胆小到没上山几步就飞回来找我来着？”

　　毕方一缩脖子，没声了。

　　镜尧把它推出房门，被子一卷，自己舒舒服服补觉。

　　这一觉睡得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已经两眼一抹黑了，她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外间，拍拍迎上来的毕方的头，“点灯。”

　　鸟嘴一张，油灯噗地一声亮起小火苗，镜尧在灯光里看见一张凄凄惨惨的鸟脸。

　　“什么时辰了？”她问。

　　“亥时了。”

　　“……”

　　镜尧迟疑地看看毕方，就听它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喊：“他们一个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