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如果你知道）》听雨歌楼上

1、（一）

　　民国二十七年，开封沦陷，郑州危急。年前刚刚经历过“八•一三”淞沪战争的十里洋场上海滩却依然隔江犹唱后庭花，半点不识人间愁滋味。

　　极力保持优雅姿态的上流社会社交圈和下层的劳苦大众，奢华与赤贫，虚荣与污秽在上海的土壤里共生共存。形形色色的人们在这里拥挤着、叫嚣着、却又无可奈何地生活着。

　　白玫瑰舞厅里灯红柳绿，莺声燕语不绝于耳，顾惜蕊小心地提着桃红洋装的裙摆，雪白的蕾丝边款款地搭在米色的高跟皮鞋上，舞厅的七彩镭射灯晃得人有些恍惚，顾惜蕊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来，水莲低眉站在顾惜蕊的右后侧，立刻有侍者轻轻端来苏打水。

　　台上穿旗袍的歌女正卖力地唱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顾惜蕊刚啜了一口清淡的苏打水，就看到眼前同时伸过来邀她跳舞的两只手，抬眼望去，两个西装革履、梳着分头的男人正有礼貌地微微躬身望着她，顾惜蕊正犹豫间，其中穿灰色西装的那个斜眼看向另外的公子哥：“龙三公子，你这么喜欢和我抢啊？我们还是让美女来决断好不好？”接着又对顾惜蕊笑道：“小姐可否赏孔令伟一个薄面，共舞一曲？”也许女人潜意识里都钟情于霸气的男人，顾惜蕊抱歉地对被称为“龙三公子”的男人一笑，纤腰就被孔令伟一把揽住，滑下了舞池。龙绳章悻悻地收回手，狠狠啐了一口，又去寻找新的目标了。

　　水莲怔怔地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一对璧人，顾惜蕊的眼神分明是流光溢彩，孔令伟绅士地带着她旋转飘飞，还不时低声对她说些什么，逗得顾惜蕊的两只梨涡时隐时现。水莲下意识地低头拽了拽身上的蓝色侍女装，第一次觉得这衣服与那绚丽的舞场竟是那么格格不入。

　　孔令伟和顾惜蕊一连跳了三四曲，到曲终散场的时候已经是依依难舍了。孔令伟力邀顾惜蕊到自己家里去玩，顾惜蕊则左右掂量着怎么跟父母交代，在爹娘眼里她一向是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终于，她下定决心似的悄悄把水莲拉到一边咬耳朵：“水莲，今晚我不回家了，你就跟老爷和夫人说我到同学家去了！”水莲为难地看着顾惜蕊：“这……小姐，你知道我一向不会撒谎的……”“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呐？”顾惜蕊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水莲的脑袋，“平时看着倒也机灵，一到用着你的时候就不行！”水莲窘得脸色绯红，孔令伟饶有兴致地在不远处抽着烟看主仆二人小声嘀嘀咕咕。

　　等了好大一会儿还不见分晓，孔令伟摁灭了雪茄走过来，笑着对水莲说：“我看你还是帮帮你家小姐吧，我又不会吃了她，放心吧，明天一定完璧归赵！好啦，就这样定了，我让阿梁先送你回顾府再来接我们！”说着还别有意味地看了顾惜蕊一眼，顾惜蕊的脸颊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水莲想反驳，可面对语气强硬的孔令伟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晕晕乎乎地上了孔家的雪佛兰，疾驰而去。

　　孔令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车载着水莲很快地消失在夜色中，转头对顾惜蕊说：“你家这个小丫头倒挺老实的嘛，模样也俊秀。”顾惜蕊菀尔一笑：“她叫水莲，贴身跟我三年了，家里穷，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没饭吃，就把她给卖了，说起来也挺可怜的。”孔令伟点点头，一手抄兜一手又习惯性地点了一支华芳抽起来。

　　一阵风吹过来，在舞场里面还微微出汗的顾惜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孔令伟立即觉察到了：“怎么？冷了？”说着就把自己的西装上衣脱下来，体贴地披在顾惜蕊身上，顾惜蕊微微一笑：“你还这么细心啊？不要抽烟了，衣服上都是烟草味。”孔令伟看看她：“孔某别的本事没有，对女士可是无比怜惜的哟！”顾惜蕊伸出藕臂挽住孔令伟的胳膊，调皮地一歪头：“你们男人肚子里别的没有，花花肠子倒是不少。我们不要老是站着了，往前边走边说话嘛，说不定阿梁的车还没到我们就先到了呢。”孔令伟宠溺地刮了刮顾惜蕊的鼻子，两人一起向自己家走去。

　　这一晚上，水莲辗转反侧，虽然成功的替小姐瞒住了顾老爷和顾夫人，但心里还是疙疙瘩瘩不舒服，如果能和顾惜蕊做个交换，哪怕一天，就一天……水莲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