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这里》舒雅

3、3

　　龙照雨觉得好笑，从没听说自己女儿像外人一样叫老爸某总的。陈友文却和他解释了一两句：“真惭愧，和女儿关系搞成这样。她是下定决心和我撇清关系，这不是上次从太原回来坐火车实在没钱，刷了我的卡，今天就一分不差还给我。自己穷得叮当烂响，好像和钱有仇，见到我们这样的就没好气。”
　　龙照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年龄差了一半，自己女朋友还没有搞定，更不清楚父女之间的事。不过她倒真没给过他好气。

　　过了两天，他无意中问了一下借车的事，那个经理说：“他们今天拍完，我们今天就去取回来了。陈导很客气，说是片子剪完了，先给我们看一下。”
　　“谁是陈导？”他不明所以。
　　“就是陈姝妍小姐，她是导演。”
　　他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不能想象用“客气”形容她。下午去取车，他去看哥们李明，因为顺路也跟了去。
　　他们还在拍某个镜头，他稍远一点看着，她在场中指挥若定，和同事偶尔也说句话，甚至调笑一下，全然不见前两次的样子。大概是女主角的表演总是不到位，只见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走上去，却也没有骂人，只是手舞足蹈地讲，因为声音急切且大，连他也听到一声半句。
　　只听她说：“你要想，这个男人是你满心满眼爱的，但是你们中间错过这么多，这件事这辈子是不行了，于是你看着他，看着他，满腹的话，只是不能说，那个‘爱’字，无论如何不能开口。想一想想一想，感受一下。对，有感觉了，对对对，”

　　可是最后龙照雨却发现陈姝妍和那女主角都在看他，没想到，这女演员竟然是林弯弯。记得有一次去接方有邻，还碰上她，当时连她名字都忘了。后来，方有邻说他的桃花账应该清一清了，他还以为是她嫉妒了，乐了好几天。
　　正因为回忆惆怅时，陈姝妍已经走过来了，对他点一下头，说：“龙总，能不能请你帮个忙，过来这边一下。”
　　他做个姿势同意，和她走过去。陈姝妍对他说：“你只要站在这里2分钟就好。弯弯，准备！”
　　原来是让他帮着林弯弯找感觉的。很快拍完了，他上去和林弯弯打招呼，不知道她是否还在戏中，感情没有恢复过来，那神情语气简直就像陈姝妍指导的一样，连他都有些动容了。一转头，却发现陈姝妍也正看过来，一脸鄙夷的神色。他有些自嘲地笑了，还从来没有女人这么不待见他。
　　他回头交代了两句，就上车了。没想到陈姝妍正在马路上焦急地拦车，他略微想了一下，就缓缓停下，问她：“送你一程？”
　　她稍微犹豫一下，拉开车门上去了。他想不到她一张口说是去儿童福利院，而且还仿佛是和出租车司机的口气说赶时间。他问：“你的小白呢？”“在修车厂。”于是两人就再也没话了。
　　到了福利院，她说声谢谢就跑下车了，门口一个阿姨带着两个双胞胎男孩正等着。她脚下生风一样扑过去，跪在地上，双臂搂住两个孩子，在他们脸上亲了又亲。
　　他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没有立刻就走。只见她一手拉着一个走出来，脸上那种笑容，他觉得只有“幸福”两字可以表达。他从来没有看见她这样。他只知道横眉冷目，愤世嫉俗的一个并不十分美丽的她。可是今天短短几个小时，他看到专注工作的她，和所有人相处融洽的她，甚至是有着母性温柔的她！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干脆下了车，问她：“你们还去哪里，我干脆好人做到底。”
　　她似乎有些诧异，但是和孩子说：“这是。。。”大概看不起他惯了，一时间想不出怎么称呼他。
　　一个孩子突然说：“是爸爸！”于是另一个也说：“爸爸！”
　　她一下子尴尬起来，连忙纠正说：“不是不是，是一个叔叔，龙叔叔。”
　　两个小孩儿似乎不甚认同，半天没答应，最后小声说：“是爸爸。”
　　他打开车门，一手支着车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些焦头烂额解释不清。最后她只好放弃，把两个孩子抱上车。
　　在车上，她给龙照雨介绍：“这两个是我儿子，这个是宝宝，这个是贝贝。”
　　他转过头，说：“你们好，宝宝贝贝。”
　　宝贝俩笑了，说：“爸爸。”
　　说声对不起以后，她开始问：“为什么一定叫他‘爸爸’？”
　　其中一个说：“我们学了一篇课文‘我的家’，每个人都有爸爸和妈妈。”
　　另一个说：“你是妈妈，他是爸爸。”
　　她只好问：“上次强叔叔和我一起来接你们，还给你们买冰淇淋，他怎么不是爸爸？”
　　宝贝想了想，犹豫地说：“他没有爸爸漂亮。”
　　这回，连龙照雨都笑了。她有些严厉地说：“我的儿子不可以以貌取人！妈妈认识很多人，或许外表不是那么出色，但是都是很好的人，很有天赋，很专业。。。”
　　两个孩子有些吓着了，不说话，龙照雨打断她说：“他们才几岁呀，听得懂吗？”
　　只听一个说：“我已经五岁半了。”另一个说：“我也是。”
　　她只好转变话题，说：“我们今天回家吃饭，然后看动画片。明天去海底世界，好不好？”
　　宝贝欢唱，但是突然问：“爸爸去不去？”
　　陈姝妍真是彻底被他们打败了，只得不满地对龙照雨说：“你还不解释！”
　　他只好配合说：“爸爸很忙，不能去。”
　　她一下子火了，说：“你什么意思！骗小孩子很好玩吗？”
　　宝贝被她吓着了，突然一个哭起来，另一个也紧跟着，还要往龙照雨那边够。
　　陈姝妍只好和声细语地安慰他们，一边搂着一个，喃喃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但是他不是爸爸，以后我会带着真正的爸爸来接你们。”
　　终于到了，龙照雨停下车。那是一处很老的住宅区，有许多比这新的楼房都被拆了重新开发了。他想起她爸爸说他这女儿和钱有仇的说法，只好赞同。他打开车门，陈姝妍把宝贝一个个抱下来。其中一个脸上还挂着大大的泪珠呢。
　　她连谢谢也没有说，更没有让孩子和他说再见，一手拉着一个就走了。还是孩子转过头，小声说：“再见。”
　　龙照雨从来没有这么神奇的经历，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一个女孩子，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他恋恋地看了看那瘦高的倔强的身影，终于开走了。
　　晚上，龙照雨独自去了酒吧。朋友们照样有在一起吃喝玩乐的，但是自从方有邻之后，那种日子似乎对他毫无吸引力。就像他告诉方有邻，他那笔桃花流水账，早就是呆账坏账了，所以女朋友也没有一个。
　　午夜，他准备回去了。突然手机响，是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另一端的人十分着急，只说：“你能不能到儿童医院来一下，现在马上？”
　　他立刻说：“你打错电话了。”
　　正要挂上，另一边又说：“是龙照雨吗，我是陈姝妍，贝贝生病了，在医院想见你。请你。”
　　最后的‘请你’，她说得很艰难。大概对他的态度实在难以转变。
　　他于是答应了，飞车而去。她坐在点滴室里，腿上抱着一个，另一个躺在大大的椅子上，挂着点滴。从侧面看，她脸上尽是疲惫无助。屋子里还有五个成年人也挂着点滴。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拍拍她的肩，她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担忧和难过。他心中一动，蹲在椅子旁边，对孩子说：“嗨，你是宝宝还是贝贝？”
　　他发着烧，脸颊红红的，看到他很高兴，要抬起手，龙照雨按住他，摸摸他的额头脸蛋儿，说：“乖乖别动，我在这儿陪你。”
　　“爸爸，我是贝贝。”那小孩子说，然后仿佛放了心，闭上眼睛。另一个本来在陈姝妍怀里，也对他张开手。在她的允许下，他接过他，说：“宝宝也要乖。”
　　他一抬头，正对上陈姝妍的目光，那双眼睛里一下子涌出泪水。他心中猛地，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那是一个女人的泪水，一个妈妈心疼孩子的泪水。
　　他走过去，静静地搂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