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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青雀庄”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灭了。烟幕散去,眼前是重重黑暗。陶雪义再次走入林中小道,继续赶往青雀庄。
      不知前方是否还有埋伏,他脚步极轻,手紧紧地握在剑柄上。刚才那名老者在烟雾炸起的瞬间躲过了他的剑,看这地上的血迹和滴落的方向......是他回到庄园灭的灯?
      再次前行,面前就是青雀庄。山坳中扭曲生长的树木侵蚀了围墙,更显阴森破落。陶雪义贴身匿于围墙下,仔细倾听四周,不出所料,庄内果然有动静。
      一人,两人,三人……三人从房中走出,听脚步声均是武者,他再凝神静听,其中一人步伐比另外两人沉重,动作更为迟缓。
      他背着一个人。
      从三人的脚步声听得,他们并没有朝正门走来。陶雪义手握剑柄,穿过微微开启的正门闪入围墙内侧,那几个人并未察觉到他,结伴向庄园的东面走去。借着庄园内的围墙和树木作屏障,陶雪义正要潜行,却赫然发现前方躺着一个人。
      “!”陶雪义一窒,险些便踏上了。
      地上的人以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已经断了气。
      是刚才那个老者。
      蹬。
      正当陶雪义注意老者尸体时,听见不远处有人轻功跃起的声音,接着是踏过瓦片的脆响。陶雪义抽出方才拾来的朴刀,手上寸劲一发,刀刃无声地被断成两片。
      翻墙要走?
      尽管庄园内昏暗如黑夜,但此刻仍是白昼,陶雪义双眼早已适应了微弱的光。站在围墙上的人影作为标的绰绰有余,他捏着一块刀片,运起内劲,朝着那高处的目标精准射出。
      利刃脱手,发出锐利的风声。
      “是谁!” 发声的是一个女子,身穿黑衣的女子站在围墙上,她反应敏捷,迅速拔出武器击落了飞来的半截刀,寂静的空气顿时如落石入水,她那还未翻上墙来的同伙开始发出吃惊和警戒的声音。
      然而突袭者并没有打算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陶雪义从屏障跳出,另一张刀片已经脱手,朝着那背着人的黑衣人直直射去――珰!一声脆响,挡下刀片的是第三个黑衣人,那人手里横着一把九环刀,翻滚向前挡在背负者与陶雪义之间,持刀摆出凛烈的架势。
      “走!”女子急声催促,陶雪义见那背负者仍在墙下,机会紧迫,他迅步疾身,右手握剑,左手抽出另一把朴刀,挥舞着就往眼前的持刀的黑衣人砍去!黑衣人竟也不为他的猛烈势头所动,那人刀尖朝下,摆出先守后攻的缠头裹脑之势。陶雪义冷哼一声,挥刀劈砍,刀幕如雪,刮起凛冽寒风,招招逼体,然而对方桩步扎实,姿态刚劲如松,以稳健的守势一一卸挡了回去!
      两人缠斗,陶雪义没料到自己的先发制人却不成破竹,反而和对手一时之间难解难分,眼看第二个黑衣人已背负那人跳上了围墙,陶雪义甩开对手纵身一跃,欲追上两人,然而那刀客竟也跟着一跃而起,九环刀从下而上抡起一招云刺,又将陶雪义挡了回去!
      “哼!”纠缠!陶雪义瞳孔一缩,他追心迫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顶上两人已翻下围墙,当下怒火化作阴狠杀意,他右手拔剑出鞘,刀剑并行,和那刀客又是一轮电光石火般的锋芒交错。
      黑衣人见同伙逃脱成功,对手的样子似乎在迁怒,朝他袭来的刀和剑无不招招致命。
      “唔......!”黑衣人闷哼一声,他虽挡得住刀却难以躲开那紧接而来的剑击,眼看即将九死一生,对方当真是刀里藏剑,招招阴狠!他一咬牙,双脚一收,随着重力往地面一倒,奔流而至的刀和剑掠过头顶,他滚落在地,再贴在地面翻了几翻,拉开距离躲开了那致命的攻势。
      寂静的庄园里,男人沉重的喘息无比清晰,两人对峙着彼此的昏黑身影。
      就在黑衣人拉开距离的短短一须臾,昏暗的四周竟然射入了一缕光。黄昏的斜阳竟然在西沉之时出现在山坳的缝隙之中,橘黄色的光芒照入这片昏黑之地,庄园内影影绰绰。
      黑衣人抱着被划伤的肩膀站起,不禁泄声:“你……?”他一双卧蚕眼瞪大,虽然扭曲的树影剪碎了斜晖,但也足以看清对手的模样——映入眼帘的这个身穿长袍的家伙……他很面熟!
      他总算是记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在船上踹了他一脚,还让他划船到佛山的什么老板么!
      那老板竟然是闯进来和他们对峙的人?!叶峥见他双眼微狭,尽管他也应该看清了叶峥的长相,然而那眼中阴冷的光芒却丝毫不减。
      陶雪义面色平静,然而隐隐作痛的檀中穴却证明着方才中的烟毒仍在运作。那个黑衣男子像在说些什么,然而他此刻杀心已起,无心倾听,举着剑继续朝对方逼近。
      “喂、你不记得……”叶峥见对方一副明显的不杀不方休的模样,正要发话,然而就在这时,空中划过两道隐现的火星,他一看——不好!
      那火星是两颗弹丸,落地时火星已化作丝丝烟雾,说时迟那时快,弹丸在地上猛然炸开,喷起一阵浓烈的白烟席卷四周,顿时眼前一片煞白!
      “咳……!”那个女人居然!叶峥心中骂了一声,迅速屏住呼吸,身旁的男人也同时以手捂住口鼻,两人同时朝那最近的房门冲了进去——
      乓!房门被重重关上,叶峥费力地咳嗽了几声,心想幸好这房间是纸窗而不是漏光的窗棂,但房内依然有少许烟粉缭绕......最糟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老板”也和他一起躲进了房中。
      与狼共穴……叶峥脑壳上冷汗直冒,刚才光线极暗看不清晰,不知来者何人,即便和此人大战了几个回合,叶峥也是未曾虚过,但如今,他分明就是坏了人家的要紧事,被气头上的人迁怒着,只见那人站在房中,神色阴狠,正朝他侧侧地往过来,黑发散落,一丝含挂在唇间……
      好恐怖。叶峥心想,他现在求饶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叶峥一脸窘迫,只好尝试发话:“……你、哇!”话未说出口,嗖的一声,对方竟然又提着剑杀了过来!他发现手上的刀竟然不知所踪,莫非是刚才烟雾之下失手落在了外头?心中糟糕两字还未说完,对方的剑已经到眼前了!他奋力躲开一记,然而房间狭窄,对方又丝毫没有停手之意,再加上那烟雾中的慢性毒素......叶峥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此人莫非不知道这烟雾之下,不应运功?
      正在僵持,叶峥思忖着,然而肩膀那块被对方的剑划破的伤口却是愈来愈痛,他一摸,竟是一直渗血不止。他痛得龇牙,一手紧紧捂住伤口,对方似乎见他虚弱,又刺来一剑!
      “哈!”他翻滚着躲开,然而对方这次不再僵持,紧接而来,叶峥倒地时伤口裂得更深,此刻已是无力再躲,剑光在面前闪过,他两眼一闭——
      一声钝响。
      叶峥一瞬间真的觉得,他二十四岁就交待在这绝对不会有人收尸的地方了。胸口很痛,却没有听到穿透血肉那“噗呲”一声……他连忙睁开眼一看,对方的剑正好插在他怀里的木匣上!
      ……他居然忘了还有这玩意了。
      陶雪义见状,方才攻心的杀意顿时平静了些许,他凝然望向剑锋所入之处,那物什周身闪烁出道道微光。
      咔!木匣终是在剑锋的刺入之下裂开,顿时,那熟悉的青光射出。
      亮光,只照耀了刹那,而眼前的世界,却是一片无尽的灿白。天地一色,漫无边际……“喝!”叶峥双眼猛地一张,眼前还是那处庄园,那个陌生的暗房,一片漆黑。
      夕阳已没入山膛,这里的一切陷入真正的黑夜。他从幻觉中回过神来,想起刚才差点一命呜呼,连忙忍着肩膀剧痛,在地面侧身翻滚几下,一心只想和那个杀红了眼的家伙离得越远越好。然而当他退到墙上,却见那人竟还凝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努力撑起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没有动静了……莫非还在被幻觉魇住?
      就在叶峥沉思片刻,正要找机会逃走时,听见一声闷哼,那人的嘴里咳出一口血。
      “咳、咳……”一声呛咳,伴随着滴落地面的水声。
      檀中穴的那股气浑浊不堪,陶雪义艰难地从幻觉里回过神来,却感觉体内已是毒发。
      要逃就是现在!叶峥等待已久的机会总算来了。此刻他也管不得对方是生是死,房门就在五步外了,他拔腿就跑。
      他当然了解那烟雾是何许玩意。说到底,那就是用来对付这家伙的!只是要么该来的是一群人,要么一个也不来,没料到来的只有这么一个,只身入瓮,最后还坚持把他这个残兵挫骨扬灰。
      哎,怪人一个,图什么呢?
      叶峥感觉自己只剩下半条命了,剩下半条怎么也得保住,他也顾不得屋外是个什么状况,冲到门边就要出去――
      “哇!”
      一阵失重,他被重重扑倒在地,身上压上来一个人。
      “……说,把人带去了何处!”
      叶峥吃力地想要翻过来,那人带着血腥味的吐息和他的混在一起。
      “说......!”
      脖子冰凉,叶峥不用看也知道是对方的剑,他卧倒不动,散落的前发模糊了视线,太黑了,看不清眼前的人,只知道有液体滴在他的胸前,是那人嘴里吐出的血。
      “行吧……”叶峥呼出一口气,他的肩膀还在流血,四肢冰冷,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告诉他又何妨?那帮人反正已经让他做了弃子,这蒲牢堂早晚也是要脱的,想着想着,伤口虽疼,却是笑了,“告诉你得了,他们带走了被关在这里的青年男子,目的地是南海县的五子村头,那里有个渡口……”
      说罢,叶峥脖子一轻,那人竟然收了剑,从他身上颤巍巍站起。正想莫非是打算放过他了?黑暗中听得那人又咳了几声,正往门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叶峥不禁喊住他,“看你这种反应,是之前中了鲲沉散吧,刚才外头那些是醉鲸散。中了前者收功时浊气归心,再中后者运功时浊气逆流,这毒内功是逼不出来的,一旦用内功去逼你就死了。”
      陶雪义沉默着,他不知道为何对方要说这么多。他中毒许久,已经感觉出此毒的端倪,也知道这毒虽然奇诡但有时效,并非致命之物。他刚才行事急切,动了太多内力,导致檀中部位内伤,但这对他而言并不算重。他现在还能行走,那就表示还可以再追……只是不知这毒能否在他赶去渡口之前退去。
      屋外,伸手不见五指。被幻觉魇住的晕眩感徘徊在脑海,他直直站在紧闭的门前,眼睑内外的黑暗,使它们挥之不去。
      叶峥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心软了。那个摸着黑,站得颤巍巍的身影,他固有勇武和狠辣,却不像一个成熟,深算之人,反而像个刚下山的野孩子。
      他是不杀我了?叶峥在乏力中轻轻挑眉。
      “.......我问你,我这肩膀上的伤你可有什么办法?……太疼了。”
      健朗的声音传来,有些虚弱。
      “我有解药。你也能治好我这伤吧?”

      叶峥觉得,今天他和地板特别有缘。
      解药的瓶子给出去了,他也服了一些,和对方各找了一块地板打坐。叶峥用衣摆撕下来的布把肩膀扎好,总觉得不是很值。那人只是让他的伤口不再开裂,看来快速愈合是无能为力了,心想这到底哪门剑术如此狠毒,所幸血已经止住,疼痛也缓和了许多。
      叶峥用随身带的火石点起一盏油灯,光照亮了不宽敞的房间,虽是破旧了些,却也因一直有人居住,家具和地面还算整洁,他找了个软塌坐上去。那个被切成两半的木匣子掉在角落,是他落江时捞回来的,一直藏在怀里却没料到会被此物救了一命。回想起来,这家伙是真心想要他的命……现在倒是吃了他的解药,乖乖地坐在一旁。
      眼前种种,变换得太快,近乎虚幻。事事蹊跷,却又无从寻思。
      此处位于山坳之中,房屋的朝向奇巧,感觉不到一丝风。陶雪义在地上打坐调息,和在西江上一样,不甚明亮的灯光,漆黑的场所,四周静得只听到呼吸声。
      两人之间刚好隔着止戈之距,叶峥靠在踏上,对着地上的人观察了起来。
      他和之前一样,穿着一身胡服式样的贴身长袍,只是衣服多处已经破损了,摊开的地上的衣摆断了一截,撕下来的布正扎在左臂。他打坐时的姿势十分端正,宽肩舒展,提气挺胸,几缕散发散在胸前,细细地在他一张苍白的脸上投下剪影。他淡眉薄唇,俊秀却又显得很是寡淡,眼正闭着,去掉那冷漠的眼神,倒也是个如玉的公子。
      只是哪有公子如此凶狠,如此卖命?叶峥心中的疑惑再起,光打量也是看不出所以然,便开口问道:“被关在这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陶雪义微微睁开眼,投来的眼神带着一丝疑惑,“你不知?”
      “不知。”
      他话锋一转:“外面那个人,是你们杀的?”
      “……是。”对方话题一转,却是刺中人心。叶峥叹了口气,“他是这青雀庄的护卫,杀他的是和我一伙的人。她动手时连我也搞不太清楚状况。”那个在提督别府中扮成女眷的女子,最后还给他砸了一堆毒烟弹,想必现在应该已经走远了吧。叶峥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泛疼。
      “你们是谁派来的?”
      “这个……”叶峥胸口一窒,真是个好问题。
      “你什么都不知道么?”
      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他说对了。叶峥直身坐正,道:“那我就说清楚吧。我是蒲牢堂的帮众,我所知蒲牢堂近年来暗中为广府水师提督办事,提督有难,蒲牢堂的堂主收到风声,从粤北总堂派了人前往广州,我就是其中之一。”
      “来这里劫走一个人是你们堂主的指令,还是提督的指令?”
      “……等等。”叶峥好像明白过来了,头上开始冒汗,“堂主的指令是保护提督及其家属,来这里是因为和一个蒲牢堂的女人碰了头,是她指引我一同过来劫人的。”
      一双深潭看进叶峥的眼,两人映着灯光面面相觑。
      “王提督被处决了。”
      “什么?!”
      灯火在一阵声浪下摇曳,叶峥轻轻打了个咳,噗通一声靠回软塌。陶雪义重新闭目养神,已是猜出这个黑衣打手是个什么情况了,多言无益。
      叶峥望天。蒲牢堂部众遍布岭南,各有各的行当,通常以衣衽上的暗纹为标识,而底层部众则是以地痞水匪为多――比如西江上那两艘最后出发的船。因此他知道与他接头的人也会是各种各样的身份,于是那个女子出现时,他没有怀疑。
      她是蒲牢堂的人么?负责背人的那位也是她带过来的,他们是一起的么?如果不是蒲牢堂,那么在此行动,将人带走,并非蒲牢堂的指示?提督已死,那些和他一样接到堂主指示的人,又去了哪里?
      “你想知道被关在这里的,你们带走的是谁吧?”
      “……谁?”
      “皇子。”
      叶峥:“………………”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叶峥眼前有点发黑。前一刻还在想着要不要调查下去,听到这两个字,他的心,虚无了。
      行走江湖,什么勾当没有做过,叶峥知道自己不是清清白白的人,比起道上的狠人,他甚至属于窝囊的一个。如今他竟然成了皇子的劫犯,而眼前这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会不会还想将他挫骨扬灰?想着,叶峥已无心再思考蒲牢堂和某某提督之事了。
      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和这一切有关联。
      沉默,持续了良久。
      那个“大内高手”依然端坐在地,嘴角还挂着一丝血红,红唇白面,整个人活像个陶瓷捣出来的娃娃。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作为大内高手也太不谨慎了些。回忆起和他交手的感觉,无论是只身赴会还是不顾内伤的冒命追击,此人都显得有些穷兵极武,和他冷静的外表相反,倒有些像初出茅庐的下山弟子,披露锋芒,生死不顾。
      “所以你……真是皇宫里出来的?”
      他沉默。
      叶峥始终见他眼睫低垂,三缄其口的模样,倒是笑了:“那我问你这个总该会回答了吧……高手怎么称呼?”
      “陶雪义。”
      一双深如潭水的明眸望向叶峥,清晰的回答出自他那独特的声音,低沉柔和。那眼神笔直,勾得叶峥的心微微地颤。
      “……我?”他回应他的眼神,脱口时声音竟有些哑了,“……我叫狗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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