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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陶雪义在鸽舍放出了信鸽,出来时晴天转阴,白昼如暮。猎猎的风吹来潮湿的味道,风雨欲来,春雷声从远而近,顷刻间乌云盖地,带着泥土味的风压地而过,吹得白色长袍下四块衣摆飞扬。
      他加快脚步前行。道上行人如流水,批蓑戴笠者,挑担者,策马者,各自为沧海一粟,来去匆匆。
      一道天闪划破如夜白昼,两个人白衣黑衣,擦肩而过。
      雷声阵阵,陶雪义一挽被对方拍得翻飞的衣摆,没有回头。
      风尘飘扬,临近城门而设的马厩,紫电忽闪,马儿望天嘶鸣。
      “哦哟,这不是蒲牢堂的少保――叶狗剩么?暴雨都要来了,这是要出城?”
      说话的是马厩的弼夫。黑衣人把斗笠抬起,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是啊老大哥,来匹快的吧。”
      “都一样快。” 弼夫笑得憨厚,笑容扯着脸上的刀疤,反而更显凌厉。
      “也对。你的意思是说,反正我也就这么些钱了。” 叶峥拍了拍一匹青毛小骢,翻身骑上,手把钱袋一挥。“驾!” 马鞭起风飞扬,向着城门一骑绝尘去了。
      捧着钱袋的弼夫掂量着手里,摇着头,两道八字眉皱了起来。

      花树郁郁葱葱,深红的宫墙下,湿了青红。
      园中草地青青,一排被修剪得齐齐整整的荆棘树上,蔷薇正妍。花中人身穿紫底莺绿襦裙,肩披鹤氅羽衣,沉稳华贵艳而不娇。她一只玉手执剪,剪下雨后冒头的小小花苞,每一株上都是一枝独秀,香气袭人。
      女子捧起一朵,身旁穿着墨绿色内使服的少年把手伸进花枝,接过剪刀剪下一朵满开的娇艳。
      “月忠,手不疼么?”
      “谢娘娘怜惜,刺儿没有扎到奴婢,不疼。” 少年笑了笑,眉毛弯弯,秀目玲珑,一副斯文温吞的乖巧模样。
      “呵呵。” 敬妃掩唇巧笑,“你跟你师父把这不爱说实话的习惯,学得一模一样了。" 说着,她抓过少年的手,手上被扎了好几处,都发红了。
      "师父没有教月忠那种事,他对娘娘是真心实意的。娘娘菩萨心肠,但月忠皮糙,不碍事的。”
      “皮糙?” 敬妃捏着少年的手,那只手白皙细腻更胜少女。她捏着捏着,不由得拧了一把,听少年无辜地哎哟了一声,笑得更欢了。
      “话说回来,景柯不回京了。你可知道?”
      “臻王殿下……奴婢只知殿下前些日子去了南方游历,不回京是何意?” 将一朵朵蔷薇插入花瓶,少年说道,然而他表面疑惑,其实对敬妃这位独子的事知道得不少。五皇子南下游历,实则是逃婚――这婚还是皇后做的媒,何等严重啊……然而皇上对五皇子一直宠爱有加,五皇子也不知是怎么收到的风声,在皇后还未正式操办这门亲事之前,他便一溜烟跑了。虽然免去了最大的尴尬稳住了凤颜,可是不回京又是怎么一回事?张月忠始料未及,难道臻王殿下要逃一辈子的婚?
      “皇上封了他为广信刺史,为期两年。”
      “……刺史?” 张月忠嘴巴大张,“娘娘,本朝官职之中,从未听说过刺史呀。”
      敬妃拈花轻嗅,用超然出世的眼神翻了个白眼:“闲散王爷喜得虚衔,为母不知该喜该忧呢?”
      “娘娘……”
      “所以本宫做了个决定,你师父也不用回来了。”
      “娘娘?!”
      “都统若是问起,你就代本宫告诉他――岭南动荡,臻王还需有人周全。” 说着,贵妇人执起少年渗出一层冷汗的手,动作像极了大姐对小妹撒娇,“月忠啊,飞鸽本宫觉得靠不得了,卫戎军的飞鹰不错,就交给你办了。”
      飞鹰传书……所以师父本人还不知道这项“变动”么?张月忠乖巧的笑容僵在蔷薇花下,仿佛化作了一副没有色彩的西洋炭笔画。

      暴雨下了一夜,陶雪义换上一身蓝染长袍,骑着乌青骏马离开时,知府院中的落红散了一地。
      城中人群熙熙攘攘,人群中不时传来高呼,吆喝,喧闹非常。众人脸上挂着一丝畏惧,九分好奇,纷纷朝着府衙的方向涌去,地上的雨洼被踏得泥水四溅。
      广府水师提督勾结番邦,贩卖良民,引渡南洋流寇,今日处决。
      宽敞的街道已被群众围得水泄不通,隐隐可见那高高搭起的处刑台。陶雪义不望一眼,只驾着马朝人流的反方向远去。

      一处荒凉的小土坡外,竖着一块刻石。
      黑岩岗。
      陶雪义策马缓行,瞭望起四周。土坡背靠着石山,坡上植被光秃,在暮春时节亦不见新绿。见山不见水,是曾遭山火之相。陶雪义一路走来,直至五里外,附近再无一户人家。
      除了眼前那间茶棚。
      荒芜之地,茶棚一轩。陶雪义走近,见茶棚外烧着煤炉,水壶正滚滚冒着热气。
      “哎哟,有客官了。”一个双鬓花白的老人从茶棚里走出来,两眼迷离,脸上挂着笑,“客官要喝茶么?自家种的。”
      “这里就是黑岩岗?”
      老人拿起烧开的水壶,回道:“是的。这里曾经还是有人家的,只是打雷烧了野火,人都搬走了,其实土地还是好的,种得出茶……”
      “青雀庄在何处?”
      “这……”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老人一怔。转瞬间,只见一道寒光闪起,对方不知何时已是明剑出鞘,直抵咽喉。
      “饶命啊……”
      “带路。”
      “不……客官,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陶雪义眼神冰冷,眼中的老人浑身哆嗦不止,连连摆手。突然,茶铺外的骡子发出一声嘶鸣,陶雪义闻声望去――只是这一秒的分神,刚才还在连连求饶的孱弱老人趁他剑锋一窒,瞬间抽出怀中匕首,珰!一声脆响,老人内功竟是不俗,用五寸匕首架开了长剑,一个打挺,便向陶雪义袭来!
      长剑被老人一发内力灌入,竟颤动不已,右手渐觉麻木。陶雪义换剑在左,右手抡起掌法,空手入刃,避开突袭而至的刀锋,虎口一转,猛朝对方刀柄处一拍,掌法快且柔。老人见被卸招,立刻抽身,然而手部却已被紧紧扣住,陶雪义虎口运力,骨节发出破裂的声响……
      “啊……!”
      老人发出痛苦的嚎叫,骡子更是嘶鸣不断,惊起一阵刺耳的鸦啼。
      陶雪义松开手,长剑一指,话音依旧:“带路。”

      鸦啼阵阵,野草枯枝布满坡顶。陶雪义将马置于坡下,在老人带领下走上黑岩岗。
      丛生的杂草长了半人高,老人捂着受伤的手,佝偻的身影默默走在前方,跟随在后的人手握剑柄,隐隐散发着肃杀的气息。老人微微躬身,拨开一处草丛,底下是一条不甚明显的平沙小道,陶雪义随他踏上小道往前走。山坡的顶部并不宽广,小道所向之处是下坡路。居高临下,山坡后的景象逐渐呈现,黑岩岗的真容在陶雪义眼中明朗起来――这处山坡是个“屏障”,石山与山坡之间是一片山坳,小道绵延,直至山坳处。山坳窄而深,阳光晦暗,然而那处的丛林却生得茂密,不同于山坡上的干枯荒芜。
      奇诡之所在。
      陶雪义凤眼微狭,而那老人走得却快,他撩起衣摆,往小道走了下去。
      又到坡底,面前是一片黑压压的槐树从,树木追光疯长,交错的枝干看着极其诡异。
      “青雀庄当真在此处?”
      “若你怕了,何必来此?”自知对方的剑又抵在了他的脖子处,老人哑声说着,继续前行。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树丛,脚踏在地面的枯枝杂草发出脆响,树丛中一片死寂。
      昏昏然,前方树枝交汇处透出一丝微光,树丛与山石怀绕下一幢四四方方的黑影坐落在深处。
      陶雪义剑锋一横道:“里面有多少人。”
      老人驻步,声音微颤:“……只一人。这里被关押的,只有一人。除我之外,未曾有人知晓这个所在,现在,也只有你我……”
      “是么?”
      “你既然找到这里,难道你不知道被关押的是何人?”
      “知道。但是你说谎了。”
      周围死寂的丛林中,不止两人的气息。陶雪义剑锋一凛,嗖的一声剑刃破风,往对方要害处就是一刺!老人瞳孔一张,眼看那夺命之势转瞬可及,是躲?是反击?
      “呵。”竟是嘴角勾起了冷笑。
      就在陶雪义挥出利刃,只待见血之时,一团烟雾炸地腾起,霎时间充斥了四周!
      “……!”果然是埋伏。这突如其来的奇袭让陶雪义始料未及,他收剑连退几步,却已觉不妥。
      “哼。”他立即闭眼屏息,再接连几个翻身退出烟幕所及之处,然而那烟幕中却有几道寒光,如影随形一般疾驰着冲他飞来,他听得锐利的风声,睁眼迷离,旋转剑身一一挡开,再猛然踏地,向上飞跃而起脱出烟雾范围――
      “死吧!”紧接着,几个蒙面人破出烟幕,手上明刀闪烁,一齐朝他迎面砍来!
      林中落叶断枝交杂飞舞,刀剑拼击之声交织不绝,陶雪义以寡敌众边退边战,刀来剑去几个轮回,蒙面人见围攻得势,穷追不舍,摆出刀阵将陶雪义逼到阵中,数人同时横刀,迅疾刺去――六合刀阵,量那匹夫也是九死一生!正在蒙面人势在必得的书剑,只见那抹绀蓝身影轻盈,一个旋身,竟然踏在刀背凌空而上。
      “什么?!”
      剑者蹬开最后一把刀,在空中一个完美的翻转,蒙面众人被他俯于身下,众人抬头时已为时已晚,一缕白光从上方身影手中霎然蹿出,白光绵延竟是一把软剑。
      “啊!!”刀阵中的蒙面人顿时如被烈风席卷,陶雪义剑路如鞭,落体的同时,剑走游龙,朝四方削去――剑到之处蒙面人的上半身皮开肉绽,哀叫声四起,阵型已然崩溃如泥。
      绀蓝的身影轻盈落地,软剑浴血,他利落地把剑一甩,血水溅地。
      唰。
      随着那血落之声,蒙面众人身上的皮肉伤顿时往深处开裂起来,顿时刺耳的惨叫穿破丛林,往体内深深裂入的伤口撕裂了大脉,蒙面人个个血如泉涌,哗然倾倒。
      丛林,再次只剩死寂。
      陶雪义收剑,重归寂静的丛林只剩他一人的喘息。对付那四个敌人虽然对他而言是游刃有余,但刚才的烟幕如果不出所料,应是有毒。为了迅速打倒全部,他不得不使出了焚身剑,然而当他一运寸劲便意识到不妥,此毒入侵气脉,收功时已觉气脉逆流,檀中淤堵疼痛不已……陶雪义抚胸调息,手上也是鲜血淋漓。
      方才以一敌众,始终是伤及了皮肉。他撕下一片衣摆扎在手臂伤处,拾起蒙面人散落在地的两把朴刀往腰上一别,继续深入林中,踏地无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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