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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各怀心事(三合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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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这是怎么了?”顾萋萋被田小娘拽着,跪在地上,一脸不知所以的惊慌失措,只是看到自己的亲娘急成这样,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拉着田小娘的手,问道:“你别吓我呀!”

      “官人,我也跟了你十年了,我不求大富大贵,”田小娘并不搭理顾萋萋的询问,只是对着坐在主家位上的顾长亭哭诉着:“我只求你给我这一双儿女一条活路!要是……”

      陈氏听到田小娘这么说,气急败坏地骂道:“什么叫不给活路?是我儿我女不在这吗?是我要害死你们吗?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就然你这么闹腾,你要是这么怕死,你且带着他们滚!走了就再不要进顾家的门!”

      “母亲,您别生气,”顾游之在一旁好声劝道:“我小娘也就是着急,没别的意思,我们肯定要一家人,这么说就生分了。”

      “你闭嘴!”顾长亭指着顾游之,怒斥道:“别以为你成日跟李家那公子哥儿鬼混的事儿我不知道,满金城的赌坊铺子都说你俩打着我和李世伯的名头胡来,我现在就是没时间收拾你,等过了这段时间,你且给我记着!”

      发现父亲对自己的事儿还耿耿于怀,顾游之吃了闷亏,赶紧闭嘴退到田小娘身边不再言语了。

      “是!你们都看不上我们娘仨!我既没大娘子娘家有实力,能帮衬着官人,也没官人这么有家国情怀,等着为国捐躯!我死不死的无所谓!”田小娘泪流满面,将顾萋萋和顾游之搂在怀里,说:“侯家军已经在松洲吃了败仗了!侯家军都打不过吐蕃,晏家军又能好到哪里去?横竖都是打不过吐蕃的!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死赖在金城不走?官人,你可是堂堂六品知府啊!你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妻儿吧?好!你们都不顾及,我顾!我就是死,也不能是现在!我要看着我的孩子好好长大!我就是讨饭,啃树皮,我也要让我的子女活着离开这儿!我不管你们那些虚的,活着才有将来!”

      “行了!”顾长亭被田小娘嚷嚷的头疼,皱着眉头,索性说:“你要走我不拦你……”

      “官人!这成何体统!”陈氏骇然,打断了顾长亭的话,说:“京城的大使明日就到了!看到你遣散家眷,禀明官家,如何做想?暂不且说还有五成可能这仗打不起来,就算打起来了,当年我四叔……”

      顾长亭摆了摆手,制止陈氏的滔滔不绝,依旧对着田小娘说道:“我不拦你,你自求多福,但能不能出城,且看你自己造化。别怪我没告诉你,一个月前晏家军就已经围了金城要道,防着吐蕃人趁乱做坏,别说你出城,一只老鼠都进不了城,你有本事,你且自行想办法。”

      “这!这……”听到顾长亭这么说,田小娘彻底慌了,眼睛不住瞥向訾管事的,只是訾管事的并不看她,一味地盯着脚前的地板装作一无所知。

      “而且吐蕃的使节已经住在东街的蕃坊里了,现在满大街都是吐蕃人,你且带着萋萋和游之出府,我不拦你。城里已经好几起烧杀抢掠的事件了,妇女孩童让吐蕃人逮着的都没好下场。”顾长亭语气不重,可说的话却很重:“你且带着他们踏出顾府的门,是福是祸我都不管,以后也别认我这个爹!”

      田小娘瘫坐在地,似是丢了魂魄。

      “贪生怕死的贱胚子!”陈氏骂道:“还不给我滚回蘼芜轩去!你且好好烧香拜佛祈祷一切顺遂,不然咱们都活不了!”

      听陈氏这么说,正堂内死一般的安静。

      “还等什么!”陈氏对顾游之喊到:“还不快把你小娘扶回房?”

      顾游之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答道:“是、是,母亲。”

      父亲母亲情绪都不好,顾羡之也赶紧拉着灵芝跟着田小娘他们一齐离开了正堂。

      看着这一行人出了正堂,顾长亭才冷冷地对訾管事的说:“府里府外上下都给我看严实了,一个都不许出去!谁要是敢放田小娘出去,我打断他的腿!”

      陈氏扭过头,看到顾长亭眼里的森森狠意,倒吸了以后凉气便不再作声了。

      当年,她四叔就是因着城池起战事,先遣散了家属。等战事平了,官家才秋后算账,一家子上下二十几口人,即便是没逃的,也全部处以绞刑。众人都知道这是官家杀鸡给猴看的,让朝野的上下文武百官都知道,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没人可以在战乱里独善其身,只能为家国赴死。自此一事后,官家也索性不再将外派任职的官眷扣留京城,且放任他们随夫随子赴任,但但凡有人动了歪心思,必定没有好下场。

      陈氏不是舍得自己的儿女耗在这里等死,只是因为别无选择。即便顾长亭舍得让她带着子女走,她也不敢。毕竟她娘家还在京城,要是忤逆了朝廷,怕这次会祸连九族了。

      出了正堂,看着顾萋萋和顾游之扶着田小娘离开,顾羡之和灵芝看着三人的背影,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在原地有点失神。

      “原大哥说,往后日子不会太平了。”顾羡之先打破了沉默。

      “怎么了?”

      “原大哥和梁大哥说,他们这次正月回京,朝堂的局势一直不平稳。朝廷贪污腐败得厉害,官家年纪大了,昏聩不堪,说是立嗣,却让女人听证。这什么世道,竟然连女人都可以干政了!”

      “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干政?”灵芝心下不解,问道。

      顾羡之觉得灵芝关注的点有点偏,便没往深里想,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梁大哥说,吐蕃人一直觉得跟我朝的贸易不公平,十张上好的羊皮在咱们这只能换一石米,而养出一只好羊,至少五到十年,剥皮,脱水,清洗,晒干,都是十人以上的工作,还要提防随时滋事的狼群。吐蕃人跟朝廷提了好多次,要求重新定价,都没得到满意的反馈,所以一直蠢蠢欲动。而且官家的长公主还一直扣在吐蕃的弃宗人手里,梁大哥说,这一战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是要在金城开战吗?”灵芝看着田小娘羸弱的身体,一步一个趔趄,恐怕她怕的就是这事儿吧。

      “不好说,”顾羡之摇了摇头,说:“原大哥说,金城狭长,地势上来说易守难攻,但如果金城沦陷,整个陇右道恐怕都会被吐蕃人吞下,而且金城离京城那么近,要是也像松洲一样失守,恐怕未来我朝就危险了。不过如果只是吐蕃人,有晏家军驻守,还好说,就怕突厥人会趁虚而入。”

      “那怎么办?”灵芝问道。

      “不知道,”顾羡之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所以希望不要开战,不然天下百姓都得遭殃。”

      2

      一回到蘼芜轩,田小娘便恢复了精神,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将之前的田产铺子,金银首饰统统归拢。

      “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顾萋萋看到田小娘如此反常,不解地问到:“爹爹都说了,我们根本出不了金城的。而且外面全是吐蕃人,今天下午我们就看到两个吐蕃人要欺负妇女……”

      “你懂什么!”田小娘行动麻利,边收拾行李边说:“吐蕃的使节已经到金城了,明日京城的大使一来,就要见面了。他们谈得拢还好,要是谈不拢,城外的晏家军和吐蕃的军队随时开战。吐蕃人是什么东西你又不是面见过,汉话都不会讲。一旦开战,遭殃的都是女人,要是咱们被吐蕃人掠了去,就甭想活了!不!连好死都甭想了!学究没教过你们吐蕃人什么风土人情吗?他们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的!我算是看透了,你爹就是个不怕死的,真当着要为国家鞠躬尽瘁了。我不干!她陈氏愿意,我不愿意!就算我半老徐娘命贱,也不能让你们担着风险,你爹肯定不会让咱么出府的,但你看着,等真打起来了,谁还看得住……”

      “娘,你都在说什么啊?”顾萋萋听得云里雾里的。

      田小娘停下手里的活儿,一把抓住顾萋萋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你年纪小,没经历过战争,娘经历过!娘告诉你,到时候别说上学堂,怕是你饭吃补上,动辄连小命都没有!听娘的话,回去收拾好东西,来我这等着,我都打点好了,明儿要是局势不对,咱就走!”

      “娘,你都打点什么了?”顾游之问道,此时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我给了訾管事五十两银子,让他帮我找了镖局,明天,明天商谈的结果就出来了,要是情况不对,一旦开战,城内的镖局会派人来护送咱们离开。”

      “五!五十两!”顾萋萋骇然:“娘,你疯了吗?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萋萋!你傻啊!”田小娘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五十两能保咱娘仨的命!别说是五十两!五百两我也得想办法给他们凑出来啊!这个节骨眼上了!命都要没了,你还在乎钱!读书读傻了吧你!”

      “娘,你也别太悲观,”顾道之在一旁安慰道:“李家哥儿说这仗铁定打不起来。他爹说了,吐蕃的皇帝要大修行宫,要修的跟咱们官家的未央宫一样气派,眼瞅着还有个一两年就能竣工了。前些年他爹还卖了好大一批铜器过去,不会再这个节骨眼开战的,打仗都是要钱的……”

      听到儿子这么说,田小娘甚是气愤,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拿指头狠狠戳了顾游之的头,尖着嗓子喊道:“你整日就跟李家那个挨千刀的花花公子混,你当我不知道吗?他的鬼话你也信,还拿来敷衍你娘!学究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哪朝皇帝不修行宫?修行宫什么时候耽误打仗了?让你俩回去收拾东西!哪儿那么多废话!快去!”

      “……”看田小娘大发脾气,顾萋萋和顾游之二人也不敢多言语,只得会自己房间,顾游之边走边小声嘀咕:“吐蕃又不似我朝这么富足……”

      顾萋萋狠狠地用胳膊撞了一下哥哥,让他不要再言语,顾游之这才闭上了嘴。

      3

      回到溪客堂,灵芝从柜子里翻出地图,平铺在地上,查看。一边看,一边听人参给自己转述隔壁芙蕖斎的事儿,田小娘想得还真是周全。

      地理上,京城离吐蕃的直线距离并不远,还好有终山隔着。可是吐蕃的都城匹播城身处腹地,不像京城那么靠近边疆,地里位置上看着就很安全。

      诸太傅在学堂上曾讲过,我朝的军队很难攻到匹播城,不是因为军队战斗力不行,而是因着那里地理位置特殊。历史上不是没有君主想攻下吐蕃那片区域的,但入了吐蕃地域内的汉人将士们总会得一种怪病,嘴唇发紫,面色惨白,一旦出现这种征兆,便不得睡觉,否则一定会在睡梦中死去。可是哪有人扛得住万里行军还不休息的,不仅人如此,有时连马匹也会七窍流血而亡,所以数次不攻而败。

      有些老人说,吐蕃有他们自己的神明,神明庇佑着吐蕃的领土不被外族侵|犯。所以只见吐蕃人来我朝行商贸易,我朝却鲜有派去吐蕃的商队。

      (“所以今天是田湄娘偷听了顾长亭和陈氏的对话,才闹这么一出?”)灵芝随口问道。

      (“也不是,”)人参说:(“还是有预谋的,田小娘给訾管事给了五十两银子,找镖局。訾管事的转身把这事儿汇报给了顾长亭,顾长亭气得不成,但也没碍着发作。只是跟陈葭商讨明天怎么接待京城来的大使的事儿,让田小娘给听去了,所以跑来闹了这么一出。”)

      (“这仗真会打起来?”)灵芝问道。

      (“顾长亭觉得不会,但他也吃不准,毕竟晏家军都来了,他觉得可能是要动真格了。”)人参说:(“不过我觉得,反正有晏家军在城外守着,城内肯定出不了太大的篓子。要是实在局势难控,以你的道行,护顾府人的周全应该也没多难。”)

      (“那就不用担心了。”)听到人参这么说,灵芝也松了口气。各个人都紧张兮兮的,弄得她也慌得不行。

      (“你是不知道战争什么样吗?战争还是很可怕的!”)人参问道:(“是要死人的!”)

      (“没有战争也会死人的。”)灵芝说道:(“因果轮回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

      (“你到挺看得开,”)人参口气恐怖地说:(“我以前在山里的时候,见过几个逃难的,都是家乡糟了战事,又没通关文牒进城的流民。听他们讲的见闻,是真惨。抓到男的,当场掠杀,抓到妇女,无一不折磨致死。街上饿死的,打死的,都没人收尸,满街的尸臭味……”)

      人参的话听得灵芝打了个冷战。

      这时小莱带着邵妈妈进来:“小姐,老夫人叫你过去听话。”

      4

      “害怕吗?”灵芝一进屋,老夫人看了一眼孙女,这一年来,灵芝终于脱了那股子怯生生的劲儿,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老夫人斜倚着软塌上,右手里拿了本书,灵芝看了眼,似是《法华经》;左手攥着一张帕子,时不时掖着嘴角,脚边的暖炉还烧着细碳,屋里很是闷热。

      已经是春日了,河边踩着水车的汉子们已然换上了夏装,而老夫人身体虚着,还在烧暖炉。算算日子,老夫人已快有两个月没出过门了。连陈氏和田小娘的日常请安都免了,顾长亭自是能别来,就不来了,后院的佛堂也是很久没再没去过了。

      灵芝看着老夫人面色苍白,似是那皱纹又深了许多,怔了怔才回复到:“不、不怕。”

      老夫人听到灵芝这么说,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然后给邵妈妈递了个眼神,邵妈妈了然,转去内房,不一会儿,拿着一个木匣子出来。

      邵妈妈把木匣子打开,里面放着好些张银票和细软。灵芝看着这些东西,有些那不准老夫人要干什么。

      “我老了,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了,”老夫人疲惫地说:“若是真跟吐蕃起了战事,我是没能力跟你们跑了。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我换成银票和细软,方便你带着跑路,银票都是去京城柜坊换的,能直接……”

      “祖母不走我也不走。”灵芝打断了老夫人的话,坚定地说:“不就吐蕃人么?我不怕!”

      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制止了灵芝的义愤填膺,轻声说道:“不要意气用事。什么叫不走?要是我朝跟吐蕃开战,金城肯定是要塞,到时候城里的百姓都得民不聊生。你为了我一个入土的老太婆留在这里作甚?听话,祖母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祖母知道你心里记挂我。但你要知道,你要是不好,我就是死也会不瞑目的。阿蛮,你带她去看看,先认认路。”

      邵妈妈点了点头,将木匣子里的银票细软装进布包里,然后示意灵芝和小莱跟自己过去。灵芝看老夫人不住地喝茶,似是要把这股子咳意压下去。连着说这么多话,已经很是吃力了。

      一路上,邵妈妈也顺道劝解灵芝不要固执,灵芝听得不是很走心,只是想着凭自己的法力,护顾府周全应该不难。但老夫人那么执拗的态度,恐怕并不好说通,得想想办法。

      跟着邵妈妈,穿过溪客堂的后院,万物发芽,远远瞅见人参的绿茎上也长出了几颗嫩芽。

      到了佛堂,邵妈妈跟佛像前拜了拜,然后撩开供奉佛像桌子的明黄色桌布。邵妈妈用脚划拉开垫着的地毯,地毯下面竟然有一个暗门!

      邵妈妈因为年纪大了,暗门又常年闭锁,似是轴承上满是铁锈,不好拉开。灵芝、小莱帮着,才把暗门打开。

      一组狭窄的楼梯伸向深不见底的密道里,里面一片漆黑,似是很深。

      邵妈妈从佛台上拿了一根蜡烛,一手擎着蜡烛,一手扶着墙慢慢走下楼梯。

      灵芝和小莱交换了一下眼神,遂也跟着邵妈妈一起进了密道。

      灵芝心里默数着,走下了一百多节台阶,才抵达平地,这密道很是深,一股泥土的潮湿味道扑面而来。灵芝回头看了看入口,远远的只是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光点。邵妈妈摸着墙,找到了烛台,便将烛台上烧了一半的蜡烛点上,顿时密道里亮了许多。邵妈妈一路走,一路沿着墙根点着蜡烛,密道很深,似是看不到头。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邵妈妈找到一个暗门,推开,将灵芝和小莱引了进去。

      “老夫人命我在这里准备了吃食和水,”邵妈妈指了指墙角的大木箱子,对小莱说:“都是囊和锅贴,很经得住放,要是真起战事了,你就带你家小姐躲到这里来。”

      小莱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密室里的储备很丰富,被子褥子、连换洗的衣物都有,连蜡烛都堆放了不少,似是给她们做了长久打算。邵妈妈把装着银票细软的布包也一并放进了装满食物和水的木箱子里,锁好箱子以后,把钥匙交给了灵芝。

      这密道显然不是老夫人命人挖的,墙壁上的土都是陈年的了,应该是上任屋主周勇华为自己准备的。灵芝想起了周勇华的那三箱宝贝,这人还真是未雨绸缪,不仅屯着金银珠宝,还挖好了密室躲避战事,心下有些佩服起来了。

      “地方你们也看了,那咱们就回去吧。”邵妈妈说着,将密室里的蜡烛也吹灭了。

      “邵妈妈,”灵芝看到黑漆漆的密道还在往里延伸,似是无穷无尽,便问道:“再往前走是什么?”

      邵妈妈举起蜡烛,烛光照不到很远,摇了摇头,说:“再远我也没去过了。”

      回到溪客堂老夫人的房间,老夫人见他们回来,便指了指椅子,让灵芝坐下。似是因为她们离开,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老夫人的面色好了一点。

      “当初你父亲被派来金城任职,我便委派了得力的亲信过来考察,最后选了这处宅子。”老夫人慢悠悠地说,没说几句,就要停下喝两口茶,压住咳意:“你也知道,溪客堂的位置在府里并不好,偏,又朝西,我之所以选了这里,就是因为那密道。金城地处西北,北边的突厥和西边的吐蕃都是虎狼,不可能不做好准备。我老了,怕是这辈子就交代在金城了,但你不一样,你要好好活下去!”

      老夫人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又咳嗽了起来,顿了顿,又继续说:“你母亲是个迂腐的,她贯是不会愿意抛弃官人独自苟活,恐怕是要连累道之和白露了,但这也都是他们的命。田小娘向来主意多,自会为自己的子女做好打算,不用我操心。就是可怜你和羡之了……”

      “去年中元节,你们在落河边遇到吐蕃的歹人时,我就觉得金城的太平日子恐怕不长了,所以已经为你做了打算。我娘家在京城还有一门表亲,年前我已经修书告知他们,若金城横遭战事,请他们务必寻些个不良人、剑客之类的,江湖经验丰富的人来救你们。密室里的吃食应该能挺个一两个月,这两天我还会再置办些东西进去,争取够你们在里面能生活个三五个月。到时只要熬到了人来救你们,就随着他们去京城投奔我的表哥。”

      “祖母……”灵芝内心十分难过,第一次认识到人类的生命既伟大又渺小,心窝里又疼又暖,情不自禁地上前搂住老夫人,忍不住哭了起来:“祖母为什么不一起躲呢?我不想跟您分开!”

      “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密室阴冷,我的腿也受不了,就不折腾了。”老夫人拍着灵芝的背,安慰道:“而且我也能在上面拖他们个一二时辰,免得你母亲犯蠢,将大家都供出来。不管将来怎么样,祖母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知道吗?”

      灵芝哭得不能自已,但还是在祖母的强烈要求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傍晚,集贤书院派来了小厮传话,说先休讲三日。言下之意,等金城过了这场风波再说。

      出了老夫人的房间,灵芝让小莱去了趟青荇阁,告诉顾羡之如果明后日局势不稳,来溪客堂的佛堂汇合。详细的密道什么的并没让小莱转达,只说是老夫人的意思,让他照办。

      夜晚,似乎所有人都怀着心事,按人参汇报的结果来看,大家都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顾长亭更是在书房焦躁地走来走去。

      直到卯时天蒙蒙亮的时候,人参突然将灵芝唤醒了。

      (“京城的大使来了!”)

      听到人参这么说,灵芝一下清醒过来,问道:(“怎么没听到小厮通报?”)

      (“悄悄来的,连兰华院那边都没惊动,直接进了顾长亭的书房,密谋商议了。”)

      (“商议什么?”)

      (“你等会,我去听听。”)

      5

      顾长亭的书房在最东侧,周围种满了隔音的植物。原本就离堂屋远,再因为这次大使是秘密前来,所以将周遭的人都打发远了,只留着三五个亲信在外院守着,不让那些个阿猫阿狗偷听了去。

      天亮了,就要带着刘兰大使去蕃坊见吐蕃的使节了。怎么谈,我朝能作出多少让步,都得听刘大使交代的。若真是谈崩了,怎么撤离,如何开战,百姓怎么避难,都得谈清楚了。所以一夜未睡的顾长亭急得嘴角都起了好几个泡。

      京城派来的大使叫刘兰。刘兰是中枢省的二品重臣,已是年近五十了,鬓角的头发和胡子都掺杂了许多银丝,彻夜赶路很是疲惫。朝廷派他来金城与吐蕃人谈判,让顾长亭十分意外,因为以刘兰的资历,已是中枢省的一把手了,是该坐镇指挥的人,却派来一线,很是不通。而且晏家军也在城外驻守一月有余了,这种调配,让顾长亭以为真是大祸临头,要是一有纰漏,搞不好国将不国。官家能将这等大人物派出来,想必也是穷途末路了。

      但刘兰的一番话,却让他觉得似乎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么说,失了松洲城是官家的意思?给候将军试探的?”顾长亭听了大为骇然,拿一座城去换一次试探,代价太大了!

      我朝最精锐的两只军队,一数晏家军,开国辅臣,世代从军,训出来的战士犹如狼群,盯住的目标,不死不休。只是这些年晏家被安排驻守京城,可以算是我朝最后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如今也派到金城来了,很是不详的感觉。

      而另一支就是侯家军,现在侯家军的将领是侯君集,此人用兵如神,什么样的兵在他手里,都能发挥所长,战斗力都会翻倍,开国至今,侯君集从未打过败仗,而唯一的这一次,就是松洲之战,所以很挫我朝士气。

      因此听闻刘兰大使说松洲只是饵,让顾长亭不是那么信服。

      顾长亭的反应在刘兰看来是理所应当,这本就是朝中机密,之所以选择告诉顾长亭,也因为他是金城的知府。松洲那一战,侯家军打了败仗,失了松洲城本就有些动摇民心,所以不能再乱了金城的阵脚。金城是要塞,这一环,至关重要,一定要稳住。

      “老弟,你可要稳住啊!”刘兰拍了拍顾长亭的肩膀,耐心地说:“我说的话你可别不信。我们这么分析,松洲只是个下都督府,屯兵本就不足万人,吐蕃可是率领了十万大军突袭,即便是侯将军指挥,你觉得能打的赢什么?这么草率开战,除了试探还能做什么?松洲城原本就是从吐谷浑那里争来的,前些年弘化公主送去跟吐谷浑的部落长拓跋族和亲,这才安生了几年?吐蕃就吞了吐谷浑!拓跋族已经被灭,官家要把长公主接回来,他吐蕃就这么扣着,非要我们再送个公主去和亲才成。”

      吐谷浑王国,被吐蕃人称之为阿柴,十几年前被我朝征服,赐名拓拔族为青海王,遂赐婚官家长公主弘化公主和亲,聊表世代友好。前些年吐蕃扩张,几乎没费多大力气便灭了拓跋族,吞并了吐谷浑。当时顾长亭还感慨,游牧的部落形态完全不适合圈地建国。领土是苦寒之地,小麦水稻之类的农作物根本无法生存;气候极端寒冷,人民和牲口都要常年迁徙,如何屯兵屯粮,养精蓄锐?当年要不是弘化公主和亲,带去了种子、技术,恐怕吐谷浑因自然灾害灭的更早。

      “这太欺人太甚了!”顾长亭愤恨地说。原来除了贸易关系,竟然还有和亲这么一层!

      “都是幌子,”刘兰大使摆了摆手,说:“谁不知道吐蕃人觊觎的是我朝的技术?他们除了牛羊肉、皮毛还能产什么?说是什么嫌我国贸易不公平,若是他们自己有这技术,犯得着用上好的货物换些衣服被褥和粮食吗?”

      顾长亭点点头,赞同道:“就是给他瓷器、青铜冶炼技术,他们饭都吃不上,要这些何用?”

      “抛开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朝律例。不是不能和亲,但前提是必须归顺我朝。渤海、突厥都和过亲,但必须要来朝圣。是我们看得上他们的贡品吗?谁稀罕那些?都是以朝圣的理由赐他们技术和物品,我们要的是他们的驯服,谁是中央之国?他吐蕃仗着这些年的扩张,很是嚣张,一没言明归顺我朝,二还总不断在边疆挑衅我们。你金城这几个月受了多少次吐蕃人骚扰,朝廷不是不知道。综上原因,怎么会这么容易如他所愿?

      “再来,吐蕃和突厥这种国家都是部落制,部落和部落之间就打得难舍难分的,谁都不服谁,说白了就是比谁拳头硬,是长久之道吗?今日许了弘化公主跟拓跋族和亲,拓跋部落说没就没,明日我们再许了哪位公主跟吐蕃的弃宗弄赞和亲,弃宗再灭,我朝算上宗亲的公主都送去给吐蕃和亲,恐怕也不够啊!”

      “下官明白了!”顾长亭听了刘兰大使的一番解释,彻底信了,遂想了想,问道:“那这次大人您来的目的是?”

      刘兰欣赏地看了看顾长亭,此人脑子是活络地,很多内里的弯弯绕不需要言明便已然通透,遂吐出一个字:“拖!”

      “下官明白了!”顾长亭拱手回礼,心中也有数了。

      另一边的溪客堂,坐在床上的灵芝听得云里雾里的。

      (“明白什么了?”)灵芝焦急地问:(“我怎么听不懂啊?”)

      (“我哪知道!”)人参也听不懂,只是将顾长亭和刘兰二人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灵芝。

      (“所以到底要怎样?是开战还是不开战啊?”)

      (“反正老夫人也给你准备好后路了,横竖你都有几百年的道行护体,你怕啥?就是……”)人参突然语气讨好地说:(“就是你看看啥时候方便,逃走的时候别忘了把我带上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30章 各怀心事(三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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