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他断片儿了》长安苏晓

14、爱恨痴缠

　　彦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往下坠落的身体，悬停在了半空。

　　幻境中迷雾重重，并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哒哒，哒哒……”一串脚步声响起，伴着不知什么液体的滴落声，在一片静寂茫茫中显得尤其诡异。

　　彦宁眯了眯眼，缓缓踏在幻境的地面上，打量声音传来的方向：忽浓忽淡的雾气里，隐隐约约似乎是个红衣青年的身影。

　　寻梅？

　　他赶紧跟了上去。

　　那人的脚步不紧不慢，但位置却是飘忽不定的，似乎并不想见到来人。

　　彦宁不死心，捏了个追踪灵识，在浓雾中闭目而探。

　　下一秒，彦宁的眼前却赫然出现一面山崖，挡住了他的去路，石壁上镶嵌着无数的星耀石，每颗星耀石上都闪着微弱的光芒，美丽异常。

　　“也是幻境吗……”彦宁轻轻抚了抚石壁，聚力一击，却是连一片碎石渣也没劈下。

　　“果然，坚固度不错。”他评论着，也彻底放心下来，看样子这个幻境的主人神魂依旧强健，封存了数千年，法力还出奇的不错。

　　能够实体化的幻境，向来是幻境法术中最顶级的存在，也是修士中极少有人能掌握的一种。

　　没记错的话，前世的苏寻梅就是为数不多的掌握此术之人。

　　“寻梅，是我。”他低声唤道，声音里有些难以察觉的祈求。

　　从两人相识的那刻起，似乎就是苏寻梅占尽了上风，那时的彦宁总觉得像自己这种“邪物”，根本不可能配上神坛上——那个出尘绝艳的人。

　　那个高高在上的灵童，似乎总是端着一副七分清冷、三分慈悲的面容，受万人的朝拜景仰。和那时还是“尸魃”的自己，简直是典型的云泥之别……

　　一个如皎皎明月在天，一个却连地上的泥土都嫌。

　　直到有一日，众人散去后。

　　他瞧见了苏寻梅华服的下摆里，隐隐约约带血的枷锁。

　　“……让我看看你，好吗？”他的声音很温和，似是怕吓坏了幻境中的那人。

　　那串脚步声停住了，只剩下“滴答，滴答”奇怪的声响。

　　四周一片死寂。

　　彦宁感到，幻境中的那人似是也在用神识查探着他，过了良久，轻叹一声。

　　山石崩裂，崖壁上却是现出了一条暗道。

　　他纵步而入——暗道里曲曲折折，再往里面竟是一个山洞。

　　彦宁的眼睛再一次眯了起来，记忆的一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而山洞里的景象，也随着他记忆中的蠢动，发生着某种变化。

　　山洞的中央，澄净明亮，洞顶的清光从外洒下。

　　一张石床慢慢地显露身影，石桌，石椅，石碗，石杯，甚至连上面的纹路，都渐渐变得清晰。

　　这是，落雪别院？！

　　石床上，一个清瘦欣长的背影，正慵懒地半卧榻上，一袭红衣松松斜斜，锦边都垂到了石床下，腰间一条金丝腰带收得恰到好处，显出那人匀称的身段。

　　“你来了……”

　　声音低低的不大，却是清雅中透着股磁性，分寸拿捏的刚刚好，诱惑又不刻意。

　　彦宁一怔，想起上次听到这把温润嗓音，已是恍然如隔世。

　　他几乎是狂喜地扑将过去，却是迟疑不敢抬手，他害怕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自己心中的幻象，正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

　　但不可思议的是：这次，他居然触到了那人温润的肌肤，柔软的身躯上还带着活人般的温度。

　　石榻上的那人，轻轻嘤然了一声，倒也不反对，只是身子依旧朝着里面。

　　“你为何不看我，寻梅？”那人身上散发的清凉香气，像极了严冬里初绽的第一株寒梅，令人心驰神往，幽幽的体香飘散在空气中，欲迎还拒。

　　这是苏寻梅身上独有的味道，彦宁不会认错。

　　正是由于这个异香的缘故，长老们给他取名“寻梅”，并且由此认为——和另一个候选人相比，苏寻梅更加适合当“镇观灵童”这个角色。

　　“……就这么想看我的脸？”那人半倚床栏，笑吟吟道。

　　“想！三千年里，没有一天不想。”彦宁坦诚道，千年的岁月记忆，几乎要模糊了那人在脑海中的音容模样。

　　“寻梅，你知道吗？自从你消失的那日起，我就一直在找你，我相信你肯定没有死，果然……”

　　“哈？”怀中的那人却是低低笑了，笑音里还掺杂了几分讽刺：“谁说的，我死了啊。”

　　那“苏寻梅”慵懒的伸了个腰，缓缓地转过身来。

　　轻快的动作间，一片红衣就这么悄然滑落，露出腰间一段白花花的嫩肉，像是上好的汉白玉精心雕琢而成。

　　彦宁却只去瞧那张心心念的面庞，没想到心头一震。

　　他的眸光骤缩。

　　那人的脸，仿佛夜色中一抹月光，美得令人心惊……

　　可眼眶内，原本是淡金色的瞳孔的地方，却只有两个骇人的空洞，止不住地涌出汩汩的鲜血，殷红的血滴落在床帷上，竟将雪白的石床染红了大半。

　　刚才听到的古怪的液体滴落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冷不丁见到这幅景象，彦宁不禁心头一吓，连忙将那人推开。

　　定晴再一看，哪来的美人？分明是一具尸骨。

　　准确的说，是苏寻梅的尸骨，身上的血肉早已经没了，比猛兽啃过的还干净，白森森的残缺的骨头，暴露在日光之下，瘆得人心发慌。

　　“……彦宁，我给你看了我的脸，可你为何要跑？你不是说很想我？”那白骨森森笑道，再一转眼红袖一挥，却是又披上了幻身。

　　肤白胜雪，肌骨匀称，衣衫贴身。
　　殷红的衣襟上，一枝梅花的图案半掩逸出，在锦衣上开的晶莹剔透，阳光下散着高洁的色泽。

　　那人的眸光潋滟，一双凤眸勾魂摄魄……再往下看，纤腰窄臀，双腿如玉。

　　由于刚刚彦宁的动作，他本就有些松敞的那身衣衫，此刻更加凌乱了，露出了半个洁白的肩膀，颈部的曲线流畅优美，极尽魅惑。

　　“彦宁，三千年了……这里好冷。”他笑吟吟地上前拥住眼前的人，一双眸子似醉非醉，抬眼间红润的舌尖掠过唇瓣，贝齿轻咬，仿佛极不餍足般。

　　彦宁的额角微微冒汗：这不像是寻梅。

　　……至少不可能是他的全部。

　　前世的苏寻梅纵然姿容惊艳、美貌无双，但也是那种幽幽的冷艳，如遗世佳人般；即使后来和自己相知后，每每在那种事情上也是都依着自己……事后，寻梅总会连耳根都羞红透了的，绝不可能如此的主动。

　　眼前的“苏寻梅”，呼吸紊乱凤眸微阖，吐气如兰地舐弄着彦宁的耳尖，轻声呢喃道：“冷……彦宁，我好冷，身上好痛。”

　　凤眼微挑，眼波流转。

　　“抱一下我，好吗？”他含羞带怯地解开腰间的金丝锦带，露出白润的胸膛，和上面殷红的两点，再往下看……

　　“唔……啊！”

　　彦宁定定的推开了他。

　　俊美的鬼王，微微沉吟道：“穿好衣服，”他皱了皱眉，心中若有所思：“你，不是他。”

　　“苏寻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愣了半晌垂下了眼帘，睫毛似乎也微微地发颤，“彦宁，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恶心？”

　　他哈哈大笑，边笑眼角边流下血泪，“对啊，我是不是‘他’，我苏寻梅这个‘灵童’，一直就是个被捏造出来的怪物而已，我是骗了你们……哈哈哈……”

　　“苏寻梅”红袖一拂，转身凄然道：“所以，你是也看不起我吗？”

　　“不，其实……我一直知道，”彦宁低声道，“而且不管怎样……你都是不情愿的，是那些道士们行的恶，而不是你。”

　　幻境中的“苏寻梅”倒是哑然了，诧异的抬眼望着彦宁，似是没有料到他的反应。

　　过了良久，他幽幽抬起头：“你我相知交好，自是我做什么你都能理解，可他们……”他顿了顿，虚弱一笑道：“那些被欺骗的灾民们……他们可不会放过我。”

　　“不过，一切是我能选择的吗？阿晴还在那些人的手里！”他神志有些不稳，愤恨道：“就算我不是真正的神灵，可就该被分食横死吗？”刚刚还极尽柔情的美丽的眸子，忽然间变得幽深充满戾气。

　　他边怨恨道边急促地在屋中踱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很是不安。

　　“我死后，阿晴还活着么？”他回头，小心翼翼问。

　　“活着，”彦宁道，“杀了长老后，我在禁地的乱坟岗中找到了她。”

　　“……后来可好？”

　　“一世安稳，已经再入轮回去了。”

　　听到这话，“苏寻梅”像是心中安慰许多，自己虽惨死，好在妹妹阿晴却并未受苦。

　　他眸中的戾气开始消退，渐渐露出清明的瞳仁。

　　趁此机会，彦宁连忙问他：“所以，你是……苏寻梅的记忆？”

　　那红衣青年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展眉道：“非也，我是‘他’的爱、恨。”

　　原来是爱、恨两魄？

　　从刚进入幻境时，彦宁就隐隐约约嗅到这个幻境中有人的魂魄的气息，似乎交织纠缠了两股，像是被生前硬生生地从灵壳中——拉扯分离出来的。

　　只是——他还不确定会是哪两魄。

　　如果这“人”所言非虚：刚刚那位身上带血的“苏寻梅”知道自己惨死的境况，心有怨愤，定是那“恨”魄。

　　而眼前和常人一般鲜活，又极美艳的那个幻身，他关心妹妹阿晴也记得自己，估计是“爱”魄。

　　记得自己？！

　　彦宁呼吸微微一滞：所以现世的苏晓全然不认得自己，竟是因为苏寻梅对自己的感情——是“爱”？

　　没等他多想，眼前的“苏寻梅”忽然俯身向前，美目清扬向他微笑道：“你想的没错，还有……”

　　他微微苦笑了下，缓缓道：“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要将这里的记忆交给苏晓——他，还承受不住。”

　　目光迷离中，那双熟悉的淡金色眸子越来越近，纤长的眼睫近在咫尺。

　　苏寻梅含笑覆上了他的薄唇，两人额头轻抵，柔柔的清凉的气息汹涌而至……

　　彦宁只觉得唇齿间甜丝丝的，力量仿佛被抽空般，渐渐闭上了眼。

　　·

　　另一边，孽镜台。

　　孟婆微微蹙眉，寻思这彦宁都进去半个时辰了，再怎么依依不舍，也该出来了啊！

　　台下，秦广正还是那副潇洒惬意的姿势，就着杯桃花小酒，歪着头啃着糕点，手中边剔着核桃边道：“孟婆，我说你别那么紧张，过来一起吃呀！我一向就不喜欢人界那种急急匆匆的慌乱活法儿，世界多么和平，人生多么美好~坐下喝喝茶，砸砸核桃搓个麻将的多好啊……呸呸呸……这颗核桃好像坏了。”

　　孟婆面无表情，嘴角有些抽搐，默默扶额：“殿下，您是鬼仙……鬼仙好像不用吃东西吧？”

　　“欸，谁说的，”秦广王端了杯琼浆清了清口道：“能辟谷是一回事，享受美食又是一回事，要是让我什么都不吃，天天吸风餐露的，那就是修成了至尊天仙！也没什么意思。”

　　“你再不来，我可不客气了啊。”说罢纤长的手指，又抓过一颗莹润的葡萄含进嘴里，不紧不慢继续他的“享受生活”。

　　过了良久，两人忽见孽镜中一点波动，似是被什么惊扰到了一般。

　　秦广王拍拍手，拿了块白绢布细细擦着手指间的果碎，挑眸道：“喏，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苏寻梅：咳咳，这章的剧本应该叫“看！我天使的一面！”，“再看！我恶魔的一面？？”
安安：如果——苏晓的聪颖温润和少年气，加上苏寻梅的撩人和法力修为~？嘿嘿嘿
鬼王邪魅一笑：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