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恋也疯狂gl》蒲苇冥冥

20、第 20 章（已修）

　　睡着了的下午，总是过得特别快。

　　杜娟睡饱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昏暗。

　　电视独自开着，正放着一个画面很唯美的自然类纪录片。

　　杜娟下意识起身，却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管晓弦。

　　可怜的管晓弦被她双臂紧紧钳制着，头歪向远离自己的那一侧。不太舒服的睡着姿势，让她眉睫不安地颤动着。

　　杜娟本应该懂事地起身，松开手，但她舍不得。

　　杜娟轻轻靠回去，就像她还没醒的时候那样，头靠在管晓弦的胸口，享受属于两个人难得一起睡着的下午。

　　合上眼眸不到五秒，杜娟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从管晓弦怀里爬起来，见管晓弦睡得沉，便一手放在管晓弦的脖子那里，一手放在她的右肩，将人小心翼翼放平在沙发上。

　　捡起掉落在地的白色绒毯之后，杜娟又蹲下去给管晓弦脱鞋，将她的腿抬放到沙发上。

　　杜娟想，如果这时候，管晓弦被她的动作弄醒了，她就趁她睡得还迷糊的时候再讨一次抱抱。

　　不过，管晓弦可能真的累着了，自始至终没有醒来，呼吸清浅，睡着的时候乖乖的。

　　杜娟坐在沙发旁的木地板上，撑着下巴看睡着的管晓弦，时不时抬手试图去摸管晓弦颤动着的眼睫毛。

　　但她自始至终没有摸上去，隔着一层空气，轻轻地拂着，眼角带着欣喜。

　　唇角也跟着勾起。

　　这是她一次一次不计后果莽撞着，想要留在身边的人呐。

　　***

　　杜娟还记得，她第一次的莽撞在高三那年。

　　跟管晓弦同桌四年，她笑嘻嘻，管晓弦闷葫芦，但两个人去哪儿都一块儿，像是分不开的连体婴儿。

　　杜娟满以为她们可以一直这么待在一起，结果一晃神，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学期了。

　　董班为了摸底，让班里的同学都填了模拟志愿，杜娟看到管晓弦填了宁市大学，一个富裕城市最好的大学之一，离棠平县很远很远，而她那不争气的成绩，注定哪里都考不上。

　　要想高考之后还在一起玩，除非管晓弦主动想她靠拢。

　　但，这并不现实。

　　高三的时候，两人说是形影不离，实际上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管晓弦有太多零工要打。

　　她知道，管晓弦的生活已经越发拮据，她没看她买过多少新衣服，书包仍是初见时的那个。

　　她知道，管晓弦一直在等高考的来临。

　　她知道，管晓弦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棠平县，她想去更繁华的地方，挣更多的钱，想改变现状、出人头地。

　　她知道，都知道，管晓弦的志愿于她来说毫无悬念，就是注定到来的分离，有些让人难过。

　　为什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好不容易熟悉了，有感情了，却又要分开呢？

　　填了模拟志愿之后，杜娟时常上着上着课开始走神，余光落在埋头刷题的管晓弦身上。

　　为什么她们不能永远在一起呢？

　　走着走着神，鼻子忽而一酸，红着的眼眶盛不住眼泪，眼看着它啪得落到书上，杜娟慌忙竖起书，将自己的脸遮住。

　　埋头刷题的管晓弦听到突兀的动静，奇怪地侧头看她一眼。接着，以为杜娟只是想偷懒睡觉，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埋头去刷自己的题。

　　谁也想不到，这天之后，杜娟逃学了。

　　杜娟摔了她存钱的陶瓷罐，背着家里人买了火车票，挤上了去宁市的火车。

　　在火车上摇摇晃晃二十多个小时，杜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她完全是脑子一热，莽莽撞撞地就上了车。

　　她想去看看宁市长什么样子，她想看看那个即将收留管晓弦的城市，有没有办法也收留她。

　　杜娟突然逃学，老师老师找不到人，家长家长找不到人，所有人都急疯了。

　　管晓弦也有些烦躁地写不进题目，目光不自觉地往教室外走廊飘，往对面董班的办公室飘。

　　但她只看到着急的董班和频频到学校打听的杜家人。

　　跟杜娟同桌四年，管晓弦第一次看全杜娟的家人。

　　她有一个爸爸，有些中年发胖，她有一个妈妈，有着一头时下最流行的卷发，她有一个哥哥，国字脸老老实实的样子，她还有一个姐姐，跟她有点相像，爱穿裙子。

　　管晓弦摇摇头，甩开脑袋里这些来去匆匆的人影，和他们脸上的焦急。

　　捏紧手中的笔，将卷子上每一个题看清楚。

　　管晓弦，认真点吧，你只需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你要抓住每一次机会，你要成为人上人。

　　管晓弦觉得她度过了最安静，最安静，甚至安静到可怕的一个月，心里像是有一个洞呼呼地漏着风，躁动得让她有想要撕了书的冲动。

　　好在，在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比她更躁动的事先发生了。

　　那是杜娟逃学一个多月后的某天下午，杜娟的妈妈，一只手提着根木棒，一只手揪着杜娟的耳朵出现了。

　　“妈妈，疼疼疼！”

　　杜娟妈妈手下没留情，杜娟整个人被提得只能踮起脚，像个小兽一样呜咽着求饶。

　　闻声赶来的老师同学不知道咋回事，只能围在那里看热闹。

　　从来不看热闹的管晓弦也少有地在不远处站定，用一根廊柱挡住自己的半边身子。

　　“杜娟妈妈，别气了，孩子不懂事，我们好好教就是了。”董班主任气喘吁吁赶来，抱住杜娟妈妈的肩膀，出声劝说，“高考压力大，孩子有逃避情绪是正常的，家长多疏导，我们老师多关心。打骂可不提倡。”

　　说着，便要伸手去拿杜娟妈妈手里的木棒。

　　“她这是不懂事？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杜娟妈妈甩开董班主任的手，将杜娟往旁边空地一推，扬起棍子就开打，“老娘养你十多年，你拿着老娘平时给你的钱，一声不吭就打算跑到外头去，外面是什么好地方吗？你有几个本事在外面立得住！与其等你被人拐了卖了骗了，不如老娘先把你打死，免得老娘操碎了心！”

　　第一下扎实地打到杜娟的屁股墩，杜娟哀嚎一声就地一滚。

　　管晓弦只觉得自己呼吸一窒，想要上前帮忙的脚被她的理智强行控制在原地。也许是控制得太过用力，双脚仿佛在发麻。

　　杜娟在地上滚了一圈，敏捷地跳起来，刚刚好避开打下来的第二棍，见她妈妈还要打，她只好绕着她妈妈跑，一边跑一边顶嘴：“我怎么立不住，要不是你让老舅把我绑回来，我已经在宁市赚大钱了，以后赚得比老舅还多。”

　　杜娟妈妈跟在杜娟屁股后头跑，但是她体力不行，追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硬是追不上。

　　“我读书本来就不行，干嘛浪费时间，我听人说宁市好赚钱我才去的，等我赚钱了，我给您养老！”

　　“老娘要你养老？老娘不缺你那点钱！老娘平常亏待你了？高三最后剩两个月了，你就忙着去挣钱，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虐待亲闺女了。娟子，你给我过来！，我不打你，你当老娘笑嘻嘻好说话。”杜娟妈妈停在原地，用木棒杵着喘气，“你要是想去挣钱，你找你老舅去琅市也成，好歹有你老舅照应，结果你倒好，路子千百条，你非要选这个，宁市有你亲妈啊，你非要去宁市。”

　　杜娟躲得远远地，弯着腰扶着膝盖大喘气：“你们天天管着我，我就要离你们都远远的。我自己一个人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来。”

　　“屁！”杜娟妈妈提起木棒又开始追，“今天我就把你腿打断，看你还能去哪里！”

　　杜娟灵活地很，她妈妈刚一动就开始躲，最后干脆抱住董班，喊老师救命。

　　一场笑话。

　　看热闹的师生们听着母女俩的对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高三紧张的情绪都被这活宝一样的母女俩给搅散了。

　　见董班已经将人护住，管晓弦默默退出人群，回到空荡荡的教室，她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杜娟没拿走的书。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垂下头，在已经写了一半的试卷上继续答题。

　　明明已经见到人没事，但她胸口那个漏了风的洞，好像越来越大了。

　　过了很久，管晓弦一张试卷都写完了，杜娟和看热闹的同学才回来，冷清的教室一下子就嘈杂起来。

　　跟杜娟关系好的同学一个个上前跟杜娟打听，安慰她。

　　杜娟的回答含糊其辞，又浑不在意，大大咧咧的：“我妈大惊小怪，我出趟远门而已嘛，能出什么事？”

　　管晓弦对完试卷答案，订正好错题的时候，她们还没说完。一直等到铃声响起，人群才散了。

　　上着课，杜娟用手指戳她，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

　　杜娟小声说：“难怪你想去宁市，宁市真繁华啊，跟我们这里一个天一个地，我都差点迷路了，你去了那里，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本来想去那里先打工，帮你探探路，可惜被我妈和我老舅给抓回来了，他们现在盯我盯得紧，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去。拖家带口就是麻烦一些。”

　　“管晓弦，这是宁市收留我的一个餐馆的老板娘，姓宋，人特别好，看我蹲路口半天，还给我送盒饭。后来又看我没地方去，让我在她店里帮忙洗碗端盘子，包吃包住还发工资。她真的特别热心肠，以后你要是去了宁市，走投无路了，就去找她，她肯定会帮你的……我要是有办法了，我也去找你们，宋大娘说了，宁市举目无亲不好混的，你……”

　　管晓弦捏紧了手中的笔，整个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侧头看向杜娟，想要发的郁气在看到她脸上一个明显的掐痕之后又生生压了下去。

　　管晓弦周身的气息更沉，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将眼里的所有情绪收得刚干净。

　　“你烦不烦，我求你去宁市探路了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感动我？做梦！我躲你还来不及，你缠着我四年了还不够吗？我好不容易能躲开你了，你还跟着我干嘛！杜娟，你是哈巴狗吗？你很烦，你知不知道？！”

　　说完，管晓弦站起来，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出去。

　　这是学霸第一次扰乱课堂秩序，引得老师和学生吃惊得看了好几眼。

　　杜娟怔怔然目送着她背影消失，徐徐垂下头。

　　她一个人藏在气味混杂的火车车厢里，她没哭。

　　她在宁市街头迷路，没钱饿了三天肚子，只能坐在路口发呆，她没哭。

　　她第一天在餐馆帮忙，忙得脚不沾地，第二天起来浑身酸痛，她没哭。

　　她被她妈妈追着打，被同学老师看笑话，余光看到管晓弦躲在一边旁观，她没哭。

　　但管晓弦一句话，不，仅仅是三个字，就能让她眼眶发红。

　　她，或许真的有点烦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