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97、第九六章 回山，祭扫故人之陵

　　“周夕棂，先太子遗腹子，皇后死后由沈贵妃代为抚养。去年皇帝下旨，将周夕棂过继给了已故的康王，封为康王世子。另外，沈贵妃教养八皇子劳苦功高，为了减轻负担，特许平安王代贵妃行教养世子之责，世子正式继承王位前，就住在平安王府。”
　　沈玉雪这番话说得极其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好像从前跟凤九离讨论任务一样，周夕棂就是这任务里的主角。
　　凤九离闻言点头笑道，“祸水东引，用一个死棋牵制两方势力，周棠的帝王之术也算是有些火候了。”说着，又看向沈玉雪道，“那你呢？亲近这孩子有什么目的？”
　　“为了避祸。”沈玉雪叹气道，“这孩子来的时候像头孤狼，碰一碰都要露出一口尖牙，随时准备扑上去。且不说他被别人利用的可能性，便是为了娘，我也得想办法捋顺他的毛。而且，如果放任不管，怕是会有有心人引他恨上我家，与其养虎为患，不如釜底抽薪，把一只虎变成怀里的猫。”
　　这番话，沈玉雪从没跟人说过，外人甚至是王府上下，也只以为三小姐与世子投缘，关系亲密，谁能想到，一个不到五岁的娃娃，胸中已有沟壑。
　　凤九离心里点头，脸上却是一副戏谑的表情，朝沈玉雪挑眉道，“除了这个就没点别的意思？周家人长相还是不错的，这个小娃娃长得很有几份像他奶奶，先皇后当年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你就没有点正太养成的想法？毕竟在这个世界，要找个跟你志同道合的伴侣真的有点难，不如自己培养一个！”
　　凤九离越说声音越低，她倾身靠向沈玉雪，最后一句仿佛一口热气吹在人耳边，越发显得暧昧不清。
　　沈玉雪显然不为所动，她面无表情，伸出一只小手将凤九离靠在自己肩旁的脸推了回去。
　　“你有事便讲，如果想开玩笑明天请早。”
　　“切，无趣！”凤九离不以为忤，就着小手的一推之力坐直了身子，却见旁边坐着的两人一鸟俱是一脸惊愣，她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这是她跟小白的相处模式，就算变回原来的身份，有些习惯还是不会改变，与其解释不如让大家适应。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从北边回来，那边可不大太平啊。”
　　沈玉雪没想到凤九离突然转到北疆局势上，微微一愣，才道，“你觉得北狄会开战？”
　　“北狄内部不稳，而且被我横插一脚，估计短时间内没有开战的可能，但是魔族贼心不死，如果真的与中原潜伏的人串通一气，就不好说了。而且这次北行我确定我那仇人没死，现在不知在哪个角落窥视我呢，很没有安全感啊！”
　　明明是个严肃的话题，瞬间歪楼。
　　沈玉雪显然很适应凤九离这种动不动就不正经的状态，皱眉思索半晌道，“现在北方防务在孙家手上，你说的事半点风声也没有传回来，是被北狄封锁了消息，还是孙家有意阻拦，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如果北方开战，朝廷毫无准备，前方损失的是孙家的兵力，如果要朝廷增兵，多半会派沈家一系前往，这样等于变相削弱了孙家的势力。他们不是更不想开战吗？
　　又或者，他们已经跟你说的魔族勾结一气，此时隐瞒不过是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就会阵前倒戈？”
　　“不知道。”凤九离像抽了筋一样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懒懒道：“这些与我无关，与影山派无关，如果有勾结都弄死就是了。”
　　语气慵懒，却尽显杀伐。
　　沈玉雪嗤笑一声，道：“你这是在警告我？”
　　“不算警告，只是通知而已。”凤九离道，“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规则，我带你离开凡俗，你就不能再过问凡俗之事，除非那些事与修仙界扯上关系，否则哪怕三亲六故全部死光，你也只能袖手旁观。如果哪一日你守不住这规矩，我便将你逐出师门。”
　　气氛有些冷，沈玉雪定定地看着凤九离，面无表情。
　　旁观的两人一鸟觉得冷飕飕的，互相对望一眼，还是秀秀开口了。
　　“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说它干嘛！”
　　“要说的，”凤九离道，“只有先了解了代价，才能确定要不要真的去做。”
　　“嗯，我明白了。”沈玉雪点点头，“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南边去？”
　　“一会就启程。”凤九离回头望向秀秀，“你是准备一起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我要留下。”秀秀道。
　　“有话带回去吗？”
　　“你跟宁柏交代好我的去向就是了。”
　　“你倒是干脆啊！”凤九离笑道，一边点着小锦的头道，“你跟秀秀一起留下，秀秀是来游历的，小白的事我就交给你了。”
　　小锦立刻站直了身子，点头如捣蒜。
　　小锦这番动作将几人都逗笑了。
　　凤九离这才回身道，“我这就走了，有事传消息给我，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尘缘将断，你且珍惜吧。”
　　说着，与秦牧生起身，朝两人一鸟一挥手，推窗跃出，不过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迹。
　　沈玉雪站在窗边，看着银光满地，半晌不语。

　　凤九离回到影山时，已近年关。
　　从山脚向上望去，树木郁郁葱葱，再往上则笼罩在一片迷雾当中。
　　凤九离微微点头，山上大阵已成，如果没有山中的人引领，强行闯关的话，不用尸体把山路铺平，想闯上山是绝无可能的。
　　山中南北各有蕴含煞气的冲天灵光，与正中的火焰隐隐相合，可见之前送回影山的朱雀镇纸已经发挥作用了。
　　凤九离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仿佛要将赶路的疲惫尽皆吐出一般。
　　这一路确实赶得辛苦，一方面山下的事情已了，归心似箭，另一方面，家里不断传话催促两人，毕竟修仙大会不到一年就要举行，还有很多事需要凤九离主持大局，凤木宸和几位长老生怕凤九离在外面玩高兴了，不肯回来。
　　“牧生，你先上山，我稍后回去。”凤九离边说边向山上走去。
　　那方向并不是回山的路，反而通向密林深处。
　　“师傅，我陪你去吧！”秦牧生紧赶两步追了上去。
　　“不必了，你对沈源一向看不惯，我去拜祭他，你何苦难为自己。”凤九离全不避讳，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沈源葬在影山上了！”秦牧生大吃一惊。
　　沈源堂堂王爷，与大周皇帝情同兄弟，且助其登上大宝，死后没有配享帝陵，也没有回乡安葬，反而瞒着众人葬在了影山。
　　秦牧生一时无言。
　　这沈源也真算得上是个痴人了！
　　“是啊，他在这里。”凤九离笑笑，“他死前安排了人偷偷送他来的，现在沈家祖坟那边不过是个衣冠冢。他这人啊，看着温和，实则执拗之极，心里认定的事，纵然万险也要达成。唯一能让他心软的，不过是母亲和妹妹，偏偏这两人都不顺他的心思，可悲可叹啊！”
　　秦牧生跟着凤九离缓缓前行，见她嘴角始终噙着笑意，十分平静，与当初在平安王府得知沈源死讯时样子相去甚远。
　　也许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天长地久，即使曾经山盟海誓，也会随着斗转星移而改变，那些最在乎的东西或者人都将变成人生路上的风景，可以笑谈、消遣，只是在某个午夜梦回之时，偶然想起心生悸动，让人感觉到隐隐的痛楚。
　　秦牧生陪着凤九离上山，听凤九离一边说着以前在山下时的一些经历，一边在护山大阵的边缘进行各种试探，查验阵法的效果。两人下山一年多，朝夕相伴，配合十分默契，凤九离不过扬扬手，秦牧生便已按她心意做出反应。
　　行至山腰处的溪边，凤九离蹲身将绢帕沾湿擦了把脸，站起身用手搭凉棚向山上眺望一阵，满意地道，“你看，山上已经有反应了，看来操练得不错。”
　　说着转身笑道，“你这就上山去吧，把刚才的情况跟木宸他们说说，另外让他们把迎接的队伍撤了，我不过游历回山，搞这么大的阵仗，是打算迎接我啊，还是声讨我逃家的事啊。”
　　见秦牧生仍在犹豫，凤九离又道，“我去见见老朋友，很快就回去，你先走吧。”说着不容分说将身上的包袱塞给秦牧生，只挂了个小包，转身而去。
　　秦牧生跟了两步，到底没有追上去，目送她离开了。
　　沈源所葬之地，位于影山半山腰的偏僻处，虽然未入迷阵，却也在迷阵边缘，寻常人很难找到，加上这些年影山封山，沈源这一番动作居然未被人知晓。
　　凤九离远远看着那几间草庐，和不远处几乎称得上是“寒酸”的坟茔，不禁轻轻摇头。
　　她双足一点，几个起落便落在了草庐门前，刚刚落地，只见斜刺里冲出一个手持柴刀的白须大汉。
　　他背着一篓柴，行动却极快，冲锋、攻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如果是旁人，怕是一招就被制住了。
　　但他遇到的是凤九离，只见她微微偏身，柴刀擦身而过，那大汉冲劲十足又十分灵巧，一击不中，“咦”了一声，同时反手扭身将柴刀向后一送，那刀便奔着凤九离的脖颈而去。
　　“荆竹，且慢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