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世2 ...
-
轰——
厚重的石门被推开，利剑般的光霎时从外界射入，像是被惊动的虫群，在黑暗的地窟躺了一地的人群瞬间扑了过去，又仿佛怕被光灼伤聚拢着不敢靠近。
“吃饭时间到了。”
一筐馒头被人踢了进来，来人站在门边，投下的阴影却像是比光更危险，让扑过来的人群忙不迭地散开。
那些摔在地上，沾染了泥土也无比美味的馒头亦没有一个人敢动——即使他们饿得眼睛发红近乎失去理智。
因为徘徊在地窟里经久不散的腐臭味提醒着所有人，违抗主人所定下规则的下场。
“排队，吃。”
冰冷的命令声激起一片颤动。一个接一个，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人从黑暗中爬出，像是狗一样颤抖着爬到光亮下，规规矩矩地低头咬起地上的馒头，四肢并用着爬到一边狼吞虎咽。
小乞丐是其中之一，和周围人无甚差别的一个。
他缩在角落里，脏兮兮的爪子在热乎乎的馒头上留下乌黑的印记，他也顾不得心疼，只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一边急匆匆地撕咬吞咽自己领到的馒头。
他必须在那位大人走之前把馒头吃完，不然等门一关他的馒头就保不住了。
如果不是这里的主人禁止杀人，小乞丐毫不怀疑自己也会成为其他人的食物。
飞快地吃完三天一次的馒头后，小乞丐将自己挤进人堆里。他的动作很小心，很注意避开那些感觉就不太好的人。
在墙角那样的角落是会比较安全，不会一不小心就被人踩被人踢，但那也意味着一旦有人心怀恶意靠近，小乞丐就反抗不了。
有记忆以来的生存经历，让小乞丐本能就知道，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藏在人堆里的小乞丐闻着周围熟悉的酸臭味，心里安定了很多，他裹紧自己身上的衣物，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尽力把肚子腹部头等要害地方藏起来。
贴在脸上的布料没有以前穿了很久的那件那么硬，甚至还有点软……小乞丐满足地蹭了蹭，然后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开始降低存在感，在黑暗中等待下一次喂食。
是的，喂食，就像是被圈养在地窖里驯养的动物一样。
这些人都被绝天宫圈在了这里，等待着驯养成合格的动物——洗去人格，打断骨头，成为一只再也没有人类的文明痕迹，只知道服从与忠诚的狗。
挡住了唯一的出口和光明的黑衣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它们。冰冷的眼睛看着它们的一举一动，看着不再有反抗者出现，黑衣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过几天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轰隆——
石门被关闭，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于门缝里。
明明闭着眼睛，已经处在黑暗中了，可似乎是错觉，听到石门移动的一瞬间，小乞丐总觉得眼前好像更黑了。
周围的呼吸瞬间粗重了许多，不知是谁低低骂了一声，又很快惊恐地收声，四周重归死寂。
小乞丐没怎么在意，他闭着眼睛，在只有呼吸声的黑暗里，开始回忆自己稀少得可怜的过往，翻来覆去几遍看腻了后，小乞丐又开始在脑海里雕刻自己的墓碑。
那个遗落的墓碑他至今还耿耿于怀，那是他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那天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后，小乞丐当晚就起了热，后面发生了什么，烧得神志模糊的小乞丐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他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抓紧自己的墓碑，没有把它藏好，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就真的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幸运的是小乞丐没有死，有个人不想他现在死去，于是小乞丐就被灌了药，换下了基本不能御寒的衣物，病恹恹地被塞进人堆里。
等小乞丐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这个黑漆漆的地窖里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以后会怎么样，这些小乞丐全都不知道，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用那双在黑暗中完全无用的眼睛，看着那些和自己一起被带到这里的人。
看着他们争吵恐惧，看着他们死亡疯狂，看着所有的歇斯底里最后都归于沉默。
小乞丐是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的，为什么要愤怒要怨恨要咒骂要哭喊呢？
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吗？这里有能挡风雪的屋子，每三天还有一个有白花花暖乎乎的馒头！
虽然这里很黑，还很安静，待久了会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是摆设，但怎么说，也总比在外面冻死要好吧？
可能这就是老乞丐说过的，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
“你这小子，就不要总是和个小老头似的想那么多。我们就是乞丐，一无所有的乞丐，想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做什么，你还不如想想我们下一顿能吃什么哟。”
穿着破烂道袍的邋遢老头斜躺在稻草堆上，脸上的皱纹多得能夹死苍蝇，他瞥了眼小乞丐，咧开一嘴的烂牙，“小心想太多，像那个书生一样疯了，我还不想你那么快来找我啊，小兔崽子。”
啊……
小乞丐埋在胳膊下的眼睛睁开，他发了一会呆，意识到他又看见老乞丐了，在黑暗待久了会变成这样吗？
他想了想，又把这个问题放下了，嗯，老乞丐都说了不要想太多了，他还是不要再想了吧。
这样想着，瘦弱的小孩又闭上了眼睛，开始重新在脑海里雕刻墓碑，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过程他已经很熟练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雕刻的过程，他记忆力很好，所有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还原”在脑海里的过程也清清楚楚。
小乞丐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倒放、慢速、重构，想象如果换个角度划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他一次又一次地修改，立志于下次有机会再来一次，会刻一个更加好看的墓碑！
不管什么时候死，先准备好一个墓碑还是没错的。
黑暗中很难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有动作，所有人，不管之前是做什么的，现在都成了一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只有在黑衣人开门投食的那一刻，他们才算是活了过来——但也有人真的成为了尸体。
“都出来！”
又是一次的投食时间，这次却是和以往有了不一样的发展。石门推开之后，没有馒头被丢进来，黑衣人站在门边，大声叱责地窖里的人畜，“全部都给我出来！”
一阵不安的沉默后，人群颤栗着在黑衣人的打骂下从黑暗中走出。原先期望不已的太阳，现在却像是火焰一样灼烧着他们，人群瑟缩着被赶到太阳底下，慌乱地被聚到一起，像是一群被脱了毛的狗一样狼狈。
“哟，小乞丐你还没死啊。”
老乞丐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随意地左右张望，“不错嘛，你小子还能来到这样的地方。”听不出真假的夸奖后，他猛地低头凑到小乞丐的面前，“记住，不要做超出自己身份的事！”
近在咫尺的是一张死人的脸，蛆虫在青白苍老的面孔钻进钻出，腐烂的下颔骨不断开合，老乞丐凑得太近了，小乞丐眨了眨眼，往后退了一点，然后在老乞丐眼睛钻出的蛆虫掉到自己脸上之前，手快地接住然后重新塞回他黑漆漆的眼眶里。
“要遵守别人的规则才能活下去啊，小乞丐。”
老乞丐嗬嗬地笑着，露出白骨的手指在小孩的头发上摸了摸。小乞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跟着人群往前走。
那道瘦小的身影穿过虚幻的人影，头也不回，平静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因为小乞丐早就知道，这都是假的，不管他做什么，老乞丐都会消失。而且老乞丐早就死了……不是吗？
“都快点！”
细长的鞭子在空气中甩出一声爆响，容貌艳丽的女人单手叉腰，对旁边的同伴抱怨道，“这些东西的质量越来越差了，月牙那家伙怎么就尽找些不中用的。”
“看开点吧，今年闹雪灾，月牙能找到这么些人已经很不容易了。”闻言，在大雪天里把玩着扇子的男人笑道，他和负责收集材料的月牙关系不错，不吝于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好话。
“你们暗阁当然无所谓，谁不知道，往年大部分的好材料都进了你们暗阁。”女人啧了一声，“先说好啊，这次我看中的我都要给我。”
说着，她侧眸看了男人一眼，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然的魅惑，让人忍不住头昏脑涨，答应她提出的所有要求。
男人却不为所动，他摇了摇扇子，笑眯眯地道，“五娘都这样说了，我当然不会和你抢，但这要看看兵阁答不答应啊。”
随着他的目光，被称为五娘的女人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人，那是个像是剑一样冰冷锋锐的男人，他双手抱着一把归鞘的长剑，正沉默地看着向他们走来的人群。
五娘一窒，指望着这剑疯子会放手，她是疯了吗？
她还不想被这疯子用剑追着自己砍！
今年兵阁怎么派了这个家伙过来。
五娘啐了一口，转头就瞪了男人一眼，被瞪的暗羽摇了摇扇子，脸上依旧挂着他面具一样温文儒雅的笑容。
哼，在大雪天这样装模作样，这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世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