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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凉风有信(三) ...

  •   转眼之间,院子里的银杏叶落了一片,遍地金黄。马场的风景亦是别具特色,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北域的药膏果真有效,小小一瓶,能祛除所有疤痕,一点也看不出我的脸上原来有道口子。

      我照常往来于马场、落雪轩茶楼,只不过除了将军府,更喜欢往相国府里跑,向张良先生请教马术和棋艺。

      他倒不嫌我烦。遇到不懂的地方,我的脑子不开窍,叨扰他一两个时辰,他也没半句不满的。

      只是,我见他对待自己的门客,甚至是平常的下人,态度也是那般温和,好像他这个人从来都不会生气,一直随和,对待每个人都是极好的。

      这日午后,我拿着棋谱去找他。我独自在家研究了半日也没研究透彻,是一道残局棋谱,黑子被困,只有一条道可走,但是需要兵行险着,放弃半壁江山。

      经过先生指点,才有点开窍。刚去沏茶,沿着回廊走着,拐弯处没瞧见一人横冲直撞过来,跟对方撞了个满怀。

      对方“诶呦”一声后,破口大骂起来:“没长眼睛的东西!”

      我心想,也没多疼,顶多有了点摩擦,不至于开口骂人。抬头一看,是玉蝶公主,穿得粉粉嫩嫩,还梳了个俏皮的双髻,灵动娇美,惹人怜爱。

      方才她急急忙忙跑过来,速度很快,像有要事,才会在拐角撞到了我。她身后不似那晚跟着无数个婢女,这回只有两三个护卫和一个小丫头与她同行。

      鉴于身份有别,我没同她说任何话,侧身让到一边,请她先行。没想到玉蝶公主这会子倒不急了,走了两步来到我面前,娇里娇气把刚才骂的话又说了一遍:“你娘不教你规矩的么?走路不带眼睛,有你这么横冲直撞的?”

      我心想,到底谁鲁莽。在这个时代我的娘早死了,听她出言不逊,心里有气,却不跟她废话,低着头作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心里默念了十遍“我不气”,这种人身攻击的话已属低级,若我逞一时口舌之快,恐怕遭殃的是林将军。

      她却在我身旁不走,讥讽道:“也是。谁叫你有娘生没娘教。听说上个月你的脸划伤了,怎么,现在好了,不得安分了,又想出来勾引男人?”

      我只好平静回一句道:“没娘教总比有娘教出个畜生的好,公主您说是不是?”

      “你说谁是畜生!”她气红了脸,语气霸道三分。

      “公主息怒,我可没点名道姓。”我忙恭恭敬敬低头。演戏,谁不会呢。

      她气急败坏,一时找不到话来说我,冷笑一声道:“哼。上一回勾引我父王不成,这一回想勾引谁家的?你倒是勤快,总往这里跑。”

      她在我面前晃悠两步,嘲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良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对谁都那么好。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中有话。玉蝶公主见我无言,从我身边得意着走过。

      等我端着热茶再到书房时,玉蝶公主老远便看见了我,她拿着自己的秀帕替张良擦汗。现在明明入了秋,他不过是写几封信,哪里来的汗水。这分明是她故作亲密动作,与张良接触,距离不过咫尺。

      我心中恰似一口老血堵住,恨不得冲上去将两人分开,她却越做越得意,巴不得贴到他脸上去似的。

      可是,张良并没有躲开。也不知道他是困于身份,只能由公主胡搅蛮缠,还是他心里真把玉蝶当做了亲妹妹般,对她疼爱有加。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公主喜欢的相国长子,而我只不过是个小将军的女儿。

      玉蝶公主每月都会来相国府。每月中旬会有从秦国寄回的家书,由张言亲自提笔。各国之间书信往来查的很严,所以内容简短,都是问候与报安。

      她来看未婚夫的信笺。难怪这么心急,走路都是用跑的。

      问了信的事情,玉蝶又找了许许多多话题,甚至连无关紧要的小东西都扯了一大堆。

      我猜张良被问得烦了,却也面不改色,心平气和,仍是对她温言道:“公主,该回了。”

      玉蝶那边却赖着他不走,带着娇喘气息与他撒娇:”人家只是想跟良哥哥说说话而已,回到宫里,又是我一个人了,多无聊,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张良微笑着点了点头,也没看我一眼,继续听公主说话,与她讲解手中竹简上的文字内容。他们俩肩靠着肩站着,玉蝶几乎没有骨头,整个身子软踏踏地贴着他。我端了茶进屋,在角落的席位上就坐,仿佛空气一般。

      于是,我与张良讨论到一半的棋谱不得不搁置在那里了。

      屋子里笑语声不断,当然,只有玉蝶一个人的笑声。张良对着她也是一张笑脸,却是无声的微笑。我一个人坐在角落喝茶,相国府的好茶都被我独自承包了,光是甘露菊花茶我就喝了两大壶。

      天黑后,好不容易将公主送走,却也是我该回府的时间了。

      张良让仆人退了出去,然后与我面对面坐下,好像这回要开始切入正题。

      我见天色不早,回去晚了父亲弟弟肯定担心,正想与他再约时间,商谈棋谱的事情,他却没有接过我手里的棋谱,而是望着自己手中的竹简,出神了一阵,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觉得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过了半晌,他握着竹简的手微微颤抖,低声道:“公子,怕是不好了。”

      我心里如同一道炸雷劈下。我不知道他如何从一封简单的家书得知秦国的状况,但我很清楚,他说的是公子韩非,事实也是如此,不久,韩非便要入狱,再不久,韩非便……

      他面色依然沉静,眼中却带着一丝忧郁的色彩。

      我不会安慰的话语,也改变不了什么,看着他那清秀的眉目,何时也染了一层多愁?只好静静与他一起坐着,也许陪伴是我唯一能给他的。

      临走前,我只跟他道了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他突然温和问道:“不疼吧?”

      我有点晕,不知道他指什么。正想回他说,我脸上的伤早已好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浅浅一笑道:“走吧。”

      坐在马车上回想,我才明白过来。一定是玉蝶公主趁我沏茶的时候,先跑过去跟他抱怨了一句,说我把她的脑袋撞疼了。

      这一下午,他只字未提,全然把我当成了隐形人,没想到他是记着的。

      一句轻描淡写的关心,足以让我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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