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女将军》山羊老师

8、第8章 凉风有信（二）

　　车夫驾着车在祭坛大门之外等着我们，我和弟弟同坐一辆车。我看到宫女们簇拥着玉蝶公主，把张良围了一圈。

　　油灯之下，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玉蝶公主又蹦又跳的身影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她似乎不能好好站着说话，朝着张良又是撒娇又是拉扯。

　　张良对她的态度是谦卑的，只是和公主说话间，突然抬头朝我这里看来，吓得我赶忙转回了身子。

　　紧张什么呢！也许他是在看相国府的马车有没有到。我又回过头去，玉蝶公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此刻大概已经告诉他，我的脸上多了一条又长又丑的疤痕。

　　自从那日王美人用戒指刮伤了我的脸，我就一直戴着面纱，很少出门。对他也是推脱身体不适，不便去马场，下棋也不会去了。

　　我催促着车夫快些出发，生怕他会看到我的那张脸。

　　车子离了祭坛，往将军府走。我放下帘子，坐在车里闷闷无语。再次掀开帘子，看到的却是下了大雾的新郑城。

　　古代的街道没有路灯，只有各家商贩门口点的油灯灯笼。天色大黑以后，稀稀拉拉的灯火在晚风里摇曳，远处的路显得更黑更深。

　　弟弟问我道：“姐姐，你不开心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准备的礼物你不满意吗？”

　　我浅笑说“不是”。这个弟弟最是有心，中午亲自给我煮的长寿面，还送了许多珍贵的面脂口脂。

　　弟弟又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姐姐面有悲色，难道是因为张先生？”

　　“确实是因为他。”我打了个谎言稿子，突然意识到什么，带着八卦和私心，想问点有关玉蝶公主的事情。

　　“相国府的张良先生，和玉蝶公主，他们很熟吗？”

　　王室贵族之间联姻再正常不过。相国长子，玉蝶公主，倒也算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只是，当心里泛起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时，我就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可能是因为不希望张良与贵族王室一脉有所牵连，避免将来灭国时被秦军收押做俘虏。

　　弟弟却不怀好意地一笑，道：“姐姐的心思我知道。玉蝶公主确实是许给了老相国的儿子，不过呢……”

　　他话中有话，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我捏了他胳膊，问他“不过什么”，他才求饶继续说道：“不过公主许给的不是张良先生，而是他的弟弟，张言，张子睿。”

　　我的内心竟然微微窃喜，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弟弟想了想道：“老相国张平在世时，就已经定下的亲事。”

　　这下我好像完完全全放了个心，方才玉蝶与他亲密无间，更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至于玉蝶公主的婚事，张言与她如何相识相知，那些八卦我听得津津有味，但只当了个故事听去，也没记在心里。别看张言人话少，脸上严肃，却十分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与公主相识源自一只小灰兔，两人一起在新郑城外郊区收留了许多流浪动物。玉蝶公主也因此经常往来相国府，和良、言二位走得近。

　　“那么，相国的长子就没有婚约么？总不能先给次子说了婚事，把大哥晾在一边吧。”我若无其事问了一句。

　　林箫也随口答了一句：“这事我不知。早些年，张良先生在外游学，去了齐国学礼，没听说他有婚约在身。”

　　我想也是。乱世之中，又有多少人的心思是在儿女情长上的。

　　回到将军府，熙春替我卸了妆，暮夏备好了洗澡水和衣物，我百无聊赖泡着澡，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日如此过去了。

　　没等我入睡，熙春过来添了灯油，回禀我，相国府张良先生请见。

　　去院子里，果然看见张良。

　　我见他手里拿着东西，好像是要给我的，请他去院子里花藤下入坐。那些花藤都是真花，在春季无聊时，我和林箫一起种的。没想到入夏后，不仅起到了美化作用，还具有实际用途。夏夜在这里放上草垫子，邀上一两知己，喝茶吃瓜，既可乘凉，又可赏花，一举多得。

　　我与他相对而坐，喝的是旧年的枫露茶。头顶上是毛竹搭建的花架，花藤已经攀沿而上，身旁处处花香，只是古代没有电灯，也没蜡烛，摆了两盏油灯，稍显昏暗。

　　再加上今夜雾大，天上看不到月亮，周遭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我不好意思盯着他的脸看，只听他说道：“这瓶药膏产自北域，也许对你有所帮助。”

　　他说着递给我一个紫色的小瓶子，托在掌心里，只比指甲盖大一圈。

　　我接了过来。

　　“每日两次，早晚各一次，只可外敷，不可内服，抹在伤口，七日便可去除疤痕。”他解释了药膏的用法，之后又说了药膏的配方。那些药材我没听清，只在心里又奇又惊，这款药膏岂不是特地为我脸上的伤疤准备的，真是神了。

　　“先生如何知晓……”我在心里想了会，也许是林箫无意间告诉他的。也许前几日我的行动太过疯狂，几乎跑遍了大街小巷，寻找祛疤药膏。

　　他如此聪明之人，一猜便知。

　　但是，弄到北域的药膏，可不是一般朋友能做到的。在祭坛门口，想必他是想送我药膏，才远远看了我一眼。只是当时被玉蝶公主绊住，无法脱身。这像是专门花了心思，还特地给我送过来。

　　如此待我的人，除了弟弟，他是第二个。

　　他没后文，只微微笑着。

　　这幅笑容，与他见公主时的笑容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感叹。高兴是因为，在他眼里，我不是公主那种有身份的贵族，我和他能算点头之交，能算普通朋友。感叹是，我们并非生在太平盛世，风花雪月谈情说爱也是白想，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我和他坐了没多久，一时间也无其他要紧事，估摸着亥时到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的样子，太晚了留他在府内多有不便，于是起身与他再约。

　　看着远去的人，白衣胜雪。我内心既是欢喜，又无限沧桑。眼前的人是心上的人，更是未来能够翻云覆雨、执掌乾坤的那个人。

　　即将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曾经是书上的一纸文字，历史看过了也就过了。可是现在，每一幕戏剧，不管悲伤的，还是喜悦的，都将由我亲身经历。不知自己是做个看戏人，还是身不由己，早已是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