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仓鸮咕咕咕

5、晨：三 长乐

　　我难以形容接下来在我眼前发生的事，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文字的表达是如此无力，不能把美尽数描述。

　　白衣少年话音一落，以他所站的圆台为中心，一道金色的线如涟漪般向四周荡开。而后金线缓缓上升，带着燃烧的火焰向上升腾。火焰所过之处，景色便发生变化。渐渐地，一颗金色的参天巨树便矗立在我们眼前。它的树根深入红花河，向河岸延伸，将大河两岸连接起来，而它金色的叶则在夕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是长乐城？”

　　它看着好像是树，但细看又好像不是。密密麻麻的街道和房屋在树上缠绕蜿蜒，像藤蔓一样挂在上面。火线升腾至顶端，巨树的树冠便现了形。倘若细看就会发现，那树上满是淡金色的、薄如蝉翼的长乐花。长乐花从树上徐徐飘落，落到地上时它从金色便变成了红色。

　　听闻长乐花并不是真正的“花”，而是长乐树的叶子，如今一见还确实如此。

　　长乐树很高，用高耸入云来形容它真的不为过。虽然是树，但是它让我感觉更像一座塔，一座无坚不摧的铁塔。

　　“是长乐花！”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真是不枉我大老远的赶来，看这一眼真的值了！”周围的人们忍不住发出赞叹，表达心中的欢喜。

　　太阳下山了，长乐花的光便成了夜里最闪耀的存在。

　　此等美景，我虽看着忍不住欣喜，却总有种好像少了点什么的感觉。

　　“大哥，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就一起去看长乐花吧！”一个女孩的声音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我想起来她的样子，还有站在她身边的人们的样子……

　　“林先生！”
　　阿桥这一声把我拉回现实，我低下头，只见他拉着我，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了，阿桥？”
　　“先生，你怎么不理我？我刚刚叫你好多声你都没有听见……”

　　我摸了摸阿桥的脑袋向他道歉：“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好在阿桥没有太过在意，见我回过了神，他便拉着我，指着长乐树问到：“先生，这树那么大，它得长了多少年啊？”

　　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也不知道这棵长乐树到底有多久的历史。从我记事起，长乐花的传说就已经在十方流传了。

　　我们跟着白衣灵师的指引，进入了长乐内城。我拍了拍树干，发现它外层有一层坚硬的褐黑色物质，好像鳞片一样，这么一来虽然内城是一棵树，有这层东西的保护，应该不会怕火烧。事实上长乐内城也没有禁止明火，街巷到处都挂着明亮的灯笼照明。人们谈笑走过，商贩趁着这会儿人多正卖力地吆喝。

　　但在如此热闹的场景里，我还是感觉到有不一样的目光从我进入长乐内城开始就一直落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这目光从哪里来，只能尽力把自己藏进人群。

　　“诶先生，那边好多人在排队，好像是个糖水铺子！”

　　“想吃糖水就直说，看把你给馋的。”我掂一掂钱袋，故意说道：“糖水好喝，那谁去排队买好呢……”

　　“我去！我去我去！”阿桥跳起来抢走钱袋，一溜烟地跑了。

　　“哎！你得给我省着点花啊！”

　　我看着阿桥这小子的背影，心中暗叹这娃娃在遇着我之前还瘦得和个牙签杆杆一样，这还没几年就壮了不少，好像还长了个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只不过那调皮劲还和当初一样。

　　“看来你安稳日子过得还不错。”

　　一个陌生的声音冷不丁地从我身后响起，我一回头，只见一个奇怪的男人站在我身后。

　　我努力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这站在我身后的家伙就是当初在盘古山下救了我一命的余三秀。这家伙肩背手提大包小包，看上去风尘仆仆，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的让人以为是不远千里来长乐城做生意的旅商。

　　“余三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很好奇这个被世人称为“白仙”的隐世灵师余三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乐城。

　　余三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回答道：“陪人来逛逛，有人想看长乐花。”

　　“什么大人物居然能请得动你这‘白仙’出山啊……这大包小包的都是你买的？”
　　“这你就少管吧。”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余三秀身边并没有人跟着，便猜他也是在等人。“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一起等？”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一条看上去可以休息的枝干，坐上去休息。

　　没等我开口，余三秀便说道：“其实这次来长乐城，也是来找你的。”
　　“得了吧，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来长乐城？”我觉得他这是在开玩笑。

　　“你从我那荒岛回到十方，肯定会对十方的那些有关‘青面鬼王’邢青钺——也就是你自己的传闻有所听闻。我觉得你不会放任这些消息不管。”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肯定会为了盘古山那件事跑回西北域调查，而进入西北域，你必然会选择从长乐城走。”

　　“我要是选择别的路径去西北域，你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余三秀笑：“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你要去西北域，肯定会事先做足调查和准备。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早在两年前，西北域就已经减少了对其他域的开放，无论是进去西北域还是从西北域出来都十分困难。而这长乐城，是唯一一条能通往西北域的路，因为那条红花河。”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的确不错。在经过长时间的调查后，我认为从陆上进入西北域已经不大可能，我只能从其他路上想办法。而红花河，则是唯一一条流入西北域的域外河流。

　　“不愧是白仙，料事如神，佩服！”我朝他抱拳赞叹道。

　　余三秀摆了摆手，说：“你少来，我不吃这一套。这次找你，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请讲。”

　　余三秀清了清嗓子，有些面露难色：“你走之前，我不是给你弄了个换颜的墨术嘛。我忘了告诉你，那个墨术，其实有期限的。”

　　“怎么回事？我这张脸要过期了？”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得了，别贫。”余三秀掏出一个白玉的小瓶，递给我：“这个是药。换颜有时限不是我的问题，而是那个墨术本身有缺陷。当初我在学习它的时候就发现它其实是个残术，更换后的容颜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退，变回以前的样貌。而且你得记住一点——”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换颜术虽不易识破，但却及其脆弱。一旦你使用了墨术，换颜术就会立刻失效。明白了吗？”

　　我一边点点头答应，一边把玩着那个白玉小瓶，问：“那药呢？什么时候吃？”
　　“在你觉得换颜快消散了的时候吃。”

　　我忍不住一拳砸在他肩上。“你行不行啊？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没办法啊，这换颜术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给你的药也是我后来特意研制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良心？”

　　……我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我是这家伙的实验小白鼠。

　　阿桥怎么买个糖水都那么慢，他再不来我就要被余三秀这个混蛋给气死了！

　　“你觉得长乐城怎么样？”余三秀突然问我。
　　“什么怎么样……风景优美、历史悠久，人美景美，怎么啦？怎么问起这个了？”

　　余三秀没有回答我，只是自顾自地问我：“你有没有听说过，长乐城的由来？”
　　我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好像是和什么神女有关。”

　　余三秀点点头：“有关，也不完全有关。”

　　之后，余三秀便和我聊起了这长乐城的来历。
　　余三秀告诉我，这长乐并不是简单的一座城。长乐内城即是长乐树，就算是长乐外城，也受长乐树的庇佑。而在十方境内，长乐树也可以算是最古老的灵之一。

　　“长乐城是灵？你可别骗我。”我拍了拍我们坐着的枝条，担心它会不会下一秒一个不高兴就把我们俩一起扬了。

　　“是灵，还是人化灵。”余三秀脸上没有一点戏耍我的意思，我也不和他闹，安静继续听他说。毕竟在对十方、对灵师、墨术上的知识储备，他是远高于我的。

　　“根据流传的传说，长乐本是一名少年，在一次灾难中因被神女所救而深深爱上了神女。他自知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敢奢求神女的爱，只求能在大灾难中能帮助神女。”
　　“少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遇到一位隐世仙人。仙人送给他一份秘宝，那是一粒金色的种子。那仙人告诉他，在危急时刻吃掉这颗种子，便能让所有人获救，但是服下它的人就会从世间消失。”

　　“所以他把种子吃掉了？”我问。

　　余三秀点点头，继续说：“传闻，在黑色的水即将肆虐大地的时候，少年吞下了种子，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的骨化作一棵巨树，将人们从水中托起；他的肉化作一条金色的大蛇，吞噬藏在黑水里的怪物；他的血液化作河流，净化被污染的大地。”
　　“在这个故事里，黑水虽然被挡住，但是没有被消灭。它被长乐树拦住，挡在树根之下。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伪，但长乐城的确有崇拜大蛇的教派。”

　　我想起一路上看见的蛇的造型的建筑，还有蛇鳞纹路的大门……等等！
　　“我记得长乐有一个说法是，长乐城门上的纹路是六十九只灵兽，怎么我见到的却是蛇鳞？”

　　余三秀歪歪脑袋，露出很为难的表情，说：“这个我也不清楚，而且你从哪里听说的是灵兽？我怎么记得那是被金蛇吞掉的黑水里的妖兽？”

　　“这你可别弄错了，妖兽灵兽一字之差，那可是天壤之别啊。”

　　“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还得再查查才能了解。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顿翻找，终于摸出一颗……果核？

　　“这是什么？你吃剩的？我可不要。”

　　“什么我吃剩的，你再好好看看这果核。”

　　我接过果核，凑近了仔细观察。暗棕色的果核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果核上都被人用及其细腻的手法刻上了墨术。术式没有刻得很深，光是靠手摸去干啥的话容易误以为是果核上的自然纹路。

　　“厉害！这是你做的？没想到你还会器宗的手法！”我啧啧赞叹。

　　余三秀的脸色又立刻严肃起来，说：“这不是我刻的，这是我在长乐城里捡到的。而且根据我的观察，上面刻的墨术可能是‘爆炸’。”

　　“什么？你的意思是有人要炸长乐城？”

　　“你别喊那么大声！”余三秀立马捂住了我的嘴。我看了看四周，还好因为人多嘈杂，没人注意到我刚刚说了什么。

　　确认了没事之后，余三秀才放开手。他告诉我，像这样的果核，越靠近长乐宫就越多，不过果核上的墨术爆炸是被削弱过的，属于不完整的术式，发动起来并不会真的产生爆炸伤害，而是只有巨响。

　　“可能投放的人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吧，总之你不要去靠近长乐宫，剩下的让长乐城的灵师想办法搞定就行。”余三秀一撇嘴：“长乐城的灵师总不该是一群草包。”

　　之后我和余三秀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会儿，直到有一位绿衣姑娘拖着一堆东西，从一个卖古物的铺子里出来。

　　余三秀一看到她，立刻站起身。“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那是谁？你媳妇？”我很好奇那名能管的住余三秀的奇女子的身份。
　　“这你就少管吧。”

　　告别余三秀之后，我一个人在这里又等了一会儿，才见着阿桥愁眉苦脸地捧着一碗糖水回来。

　　见他这副模样，我忍不住笑他：“怎么啦？没抢到？”

　　“糖水只有最后一碗了……”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手里的糖水，又看了一眼我。

　　我拍了拍自己坐着的枝干，示意他坐过来。“只有一碗的话就留给你吃吧，我不饿。”

　　阿桥一听，表情立刻从忧心忡忡变成欣喜，高兴地蹦到我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地准备吃那碗糖水。

　　只见阿桥握着小勺，舀起一勺糖水送到我嘴边：“先生先吃！”我一晃神，登时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糖水很清凉，甜度很轻，入口还能品味到原料新鲜的味道。这糖水的确好吃，难怪阿桥排了那么久也才买得到一碗。

　　我咂咂嘴，一边回味那份糖水的味道，一边回想余三秀说的话。

　　“阿桥，你想不想去长乐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