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沦陷记》盛开在冬季

26、夜

　　夜。

　　帐篷外的风又开始肆虐，呼扇着满是桐油的布幔。噼啪作响。

　　风的声音夹着孤狼的哀鸣，变了调，好似鬼哭一般。

　　巡逻的士兵走过之华的帐篷，整齐的脚步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没有点蜡烛的帐篷里，她静静的坐着，新伤旧伤一起发作，她慢慢的将袖子捋起，衣服与伤口粘在一起，每动一下，都能听到伤口撕裂的声音，铁腥气弥漫在鼻尖，之华紧紧的咬住牙。

　　手猛地一扯，撕拉一声，衣服带着血痂与伤口分离，凹下去的血坑泉眼一样，往外冒着血。

　　药粉洒落在血坑里，马上被冲走，之华又拿起绷带撒上药，然后用绷带紧紧的按住伤口，钻心的疼。

　　在黑暗的帐篷里，药粉和鲜血的甜腥味弥漫开来。

　　帐篷外，弯如银钩的月牙从乌云里探出头，随又隐匿在乌云里。
　　一个黑影踉踉跄跄的闯进来。

　　之华手中的剑立马驾到了黑影脆弱的脖子上。

　　她睡觉轻，稍有一丝风吹草动，就能惊醒她。

　　“你是谁？”

　　黑影浑身打颤，脖子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的声音变了调。

　　“别杀我，别。”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颤抖，沙哑，夹杂着恐惧。

　　她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头发乱糟糟的，黑暗里，只有那双眼睛，亮的出奇，盛满恐惧。

　　“求你别杀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能死，娘还在家里等着我给她采药呢。”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之华放下手中的剑，任她摊倒在地上。

　　女人狠狠的出了一口粗气，惊魂未定。

　　此时，帐篷外。

　　“将军，您睡了吗？”帐篷外的声音很大，还带着压抑的怒意。

　　之华看一眼摊在地上的女人，压着嗓子说：“睡了也被你喊醒了。”

　　“末将丢了只猫，那畜生没惊到将军吧？”

　　“我这儿没有，去别处看看。”之华看一眼拼命忍住呼吸的女人，顿时知道了她是什么人。

　　“将军，有人看到那畜生进了将军的帐篷，还是让末将进去看看的好，免得畜生抓伤了将军，就是末将的不对了。”那人在帐篷外不依不饶。

　　之华冷哼，拔刀出鞘，锵的一声，利刃在空气中划开一道口子，短刀划过帐篷的门缝，落在门外人的脚尖前，紧紧的挨着他的鞋子。

　　“好，好，好，将军果然武艺高强，李某打扰了，”他拔高了声音，怒极反笑。阴狠的眼冷冷的盯着帐篷，扭头就走。

　　“回。”

　　“你是什么人？”之华虽然隐约知道了她是什么人，但还是问了句。

　　“奴姓柳名絮，是江东人，因父亲获罪而被充军，是右军的，右军的，”她颤抖着唇，那两个字让她说不出口，只有黑亮的眼睛里，一滴滴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

　　她勉强跪直了身子，“叩谢将军的救命之恩，柳絮给您惹麻烦了。”

　　之华不忍，“起来吧，我帮不上你的忙，回吧。”不是她狠心，而是左军与右军本就势不两立，而她是右军的军奴，她插不上上手，甚至还会给左军带来麻烦。

　　柳絮那双孱弱的手猛得抓住之华的裤腿，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肯放手。她不能回去，回去了就是生不如死，连死也不能自己做主。他不会放过她的，像她这样的军奴，活着比死还难，可是她不能死，她死了，娘怎么办，她要活着，爹会来救她和娘的。

　　她要活着，活着等到那一天。

　　江东柳家，之华想到去年获罪的柳家，莫非与她有什么关系？

　　“柳镇安与你有何关系？”

　　柳絮顿了顿，低下头，“是我的伯父，我父亲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之华大震，她竟是柳镇安的侄女，柳镇安的侄女竟在军中成了军奴，她甚至想要仰天大吼，问一问，这天下，何时才能青白。

　　柳镇安曾与父亲并肩作战，之华总是在父亲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其人智勇多谋，曾助父亲打过不少胜仗，奈何突染恶疾，父亲在世时曾多次惋惜的提及此人。

　　“你走吧，这里藏不住你。”

　　柳絮摇摇头，她含着泪，“娘还在，我哪都不能去，求将军要了我，求求您了。”

　　在军中，像之华这样的军官，是可以有自己的专属军奴的，只是她从来没有提过，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之华她是一个女人啊，她怎么能......

　　父亲的一句话在脑海里闪过，江东柳家的男儿，最善计谋。

　　她，之华苦笑。

　　柳絮看着之华眼中的了然，眼睛刹那间变的灰暗，变的了无生趣。

　　“将军，是奴的错，请将军处置。”

　　之华不说话。

　　柳絮闭上眼睛，头猛的撞像桌角。

　　之华手一挥，猛的拉住了她，“这是做什么？想死吗？”

　　啪的一声，利刃落在柳絮的眼前。

　　她苦笑，留着泪水，“算计将军是柳絮的不对，可是放眼军中，能护得住我的屈指可数，我只能搏一搏，胜则生，败则死。”

　　之华看她一眼，扔给她一条半旧的褥子。

　　躺在床上睡了。

　　柳絮又哭又笑，“柳絮不才，愿倾尽所有以抱将军救命之恩！”

　　从进军营的那一天起，她就谋划着，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选中之华，和今天躲进他的帐篷里，不是巧合。

　　她算好了时间，在脑海里演算了多少遍，才敢放手拼这一次。

　　她柳家的人，生而为人，绝不做他人榻上的玩物。

　　第二天，军中所有人都知道谢之华收了一个亲卫，一个纤细孱弱的亲卫。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亲卫是什么来历，也知道谢之华这是夺了他人的心头好。

　　最愤怒的不是那个被夺心头好的人，而是那个整日惦记着她的人。

　　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