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斩首》谢清一

27、第二十五章

　　老王愉悦的享受着这样的日子。他不爱变，变数之中有着那么多风险，一变他就慌了，觉得不是那一回事。这么多年来，老王都没太变过，衣服就那几个再普通不过的颜色，款式也普通，上班下班，不会太起眼。
　　甄城这点上就和老王这性子全然不同，他就一直在变着。
　　老王就瞧着瞧着，觉得他的皮肉变得越来越紧实，原来隐隐约约开始出现的线条也越来越清晰，他自然不会放弃在老王面前炫耀的机会。连他一直以来那种土气又让人觉得犯嫌的快贴到头皮的板寸好像也不见了，开始学着找人仔细修理了，看起来也有了几分帅气。
　　老王开始察觉这些的时候，就变得有点酸溜溜的，“你这收拾得这么好看是准备去给谁看？”
　　“还不是你。”甄城这时候熟练的在料理台上苦大仇深磕着白煮蛋，接着再重复表演着他用玻璃杯剥壳的并无卵用系列技能点，“老王。你想吃蛋黄不？”
　　“早晨吃过了。”老王回应他。
　　“再来个。”
　　“不了。容易胆固醇过量。”
　　“才一个。”
　　“一个又一个。就不止一个了。”老王只是拒绝，很快还给这个拒绝理由加了料，“我老了。”
　　“蛋黄健脑。”甄城三下五除二又把分出来的两个蛋黄丢进嘴里，“那些每天都吃这些东西的得多想不开。”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不是快考试了。临时抱抱佛脚。”
　　甄城有时候看起来是个有点矛盾的人。
　　比如说，他告诉老王自己就是去随便考考，反正过不过的了都无所谓，每次老王去找他都能看着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推着器材给自己计数。他也会边吐糟着难吃边学着菜谱去吃一些清淡寡味的健身餐。
　　老王也知道这些。
　　甄城一直在变。
　　这直接的影响就是让老王有了危机感。
　　尤其是老王看着身材不错又妆容精致的美女试图在穿着无袖T恤的甄城身上揩到油的时候，老王第一次有了自己在吃醋的意识。
　　甄城不知道老王的想法。
　　老王平时表现得很淡漠，所以他意识不到老王会对于这样的小插曲有特别的想法。
　　甄城自己知道这当中的分寸，随意嘴炮两句被碰两下也真算不上什么。
　　所以，某一天老王看着躺在瑜伽垫上发呆的甄城提到这个的时候。
　　甄城理所当然的瞬间笑了出来，然后指着残臂道，“就这你还不放心？”
　　老王摇了头。
　　“那你只能整天过来看着我了。”
　　老王脸微微有点泛了红，“以后多来。最近也胖了。”
　　甄城一股脑从垫子上跳了起来，“老王你心里有我了！”
　　“以前就有。”
　　“反正以前我看不出来。”甄城耍着赖往老王身上蹭，“看不出来的都不算。哪天开始的？”
　　老王不如他的热切，他努力去想哪天是个起点，往前想着想着就模糊了。
　　似乎甄城就是特别擅长刷存在感，不知不觉就钻进了他的心里。
　　甄城的自怨自艾自然也是装的，他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自己用的道具，拎着包碰了碰老王，“不演琼瑶了。走，吃烧烤去。”
　　“你不忌口？”
　　“口腹之欲更重要。”
　　再后来，老王偶然发觉不知道哪天开始，甄城的学员没几个成年人了，都成了小豆丁。
　　似乎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变了，再留心一下已有了天差地别。
　　老王开始反思自己就有点太不上心了，只见着甄城给你自己献宝的机会多，自己似乎总是那样兴致缺缺。这样看，自己当真不讨喜。当然这当中也着有一种吃准了甄城不会很介意的有恃无恐。
　　老王这反思着很快就到了自己的四十大寿。
　　大寿这个说法是甄城叫的，他的说法就是整寿得好好庆祝。
　　老王不喜欢总提到年龄这话题，人到了一定年龄就爱把这个数字给忘了，老王就是众生之一。
　　老王自然也没去想甄城会折腾出哪样的庆祝方式。
　　下班后老王照旧去了超市才回的家。
　　屋内没有开灯，老王不知道甄城在不在，他当然有些失望，站在玄关处等了会儿没等到屋内的动静才己开了灯。
　　灯亮了老王再抬头，那个只穿了围裙的小混蛋光着屁股在老王眼前乱晃。
　　这大概就是他说的庆祝，俗气的场景里俗气的诱惑。
　　老王挺不配合的说了句，“窗帘拉好了没？”
　　“那当然。”甄城说着从厨房往外端东西，蛋糕，打包回来的烤牛鞭和羊腰子，几个简单的小菜还在往外冒热气，接着甄城往满满当当的桌上一指，“怎么样？”
　　“挺好。”老王看着他道，“倒不知道你这又是哪一出？”
　　“小说上写，这样性感。”
　　“我不爱吃这套。”老王慢悠悠的夹着盘子中的小菜往嘴里送，“衣服穿起来。”
　　“反正等下还得脱。”甄城往凳子上一歪，“我手艺不怎么样。吃腰子，刚热过。”
　　“还行。”老王挑挑拣拣拿了串腰子道，“我第一次见你做饭。”
　　”原来也就会一点。后来那不是一只手也不方便。“甄城摊开手笑道，”怎么不问问今年给你准备的什么礼物？“
　　”这些不算？“
　　”这些算什么？“甄城说着把围裙扯开，亮着左胸口那个逼真的人像笑道，“这个才像点样子。”
　　老王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没错，他看了一会儿又道，“生日都纹了。”
　　“免得哪天忘了你又生气。”甄城答着又把背也转了过去，“看。这个图也改了。”
　　背后原来那个盘云爬肩的龙身被改成了个披着战甲颇为野性的斗战胜佛双手挥下关刀，刀锋方向便是左臂龙首被斩之处。这一改，原本滑稽又没头没尾的断头龙倒有了新的故事，也将主人的故事又往后书写起来。
　　老王认真的看着他满背的花纹，忽然问道，“改这个用了多久？”
　　“四十几个小时。分了五六次弄的。”甄城得意着，“最后这个我很喜欢。”
　　“的确比原来的好看多了。”老王看着这图案的改变就像是这几年里看着甄城的变化一样，“你觉得。以后就是这样就够了么？”
　　甄城就赤着身子趴在桌上，“挺好的。”他侧着头看老王，“怎么了？\"
　　“我对你并不是十分用心。”老王看着他赤着一副好身材偏死蛇烂鳝一样半趴在桌子上，倒也习惯了他的做派，他弯腰对上甄城的眼睛，“我并不像你这么费心思。嗯，费心思在维系咱们俩的关系。你难道没感觉到么？”
　　甄城的眼睛看着老王眨了两下，“我感觉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好在哪里？”
　　“前年生日礼物你给我的是个电动挤牙膏器，你说你是想起来忘了准备礼物转买的护士小妹子正拆的快递，而且你说很廉价。去年的生日礼物你给我的是耐克那个自动系鞋带的鞋子，你说是正好网页给你推送了这个广告，当然这个挺贵的。今年生日你给我带了几支去疤膏，当然你告诉我那东西没什么用。”甄城语速倒是不快，懒洋洋的还那么趴着，老王不盯着他瞧了，只听到他道，“你给我的时候都得编个理由告诉我其实你是很随意准备的，不是特别给我挑的。但你自己也知道，不管价格如何其实那些都是我需要的。你惦记着我少了只手，有些时候会有不方便，所以你就去想那些我能用上的东西。这种鸡零狗碎方方面面的，找起来不会容易。你还知道我不爱把缝过的疤露出来，所以丢给我去疤膏。当然，咱俩都知道那玩意儿是交智商税的。你不喜欢猫，但是你每次去我那边都会给小黄带零食。你习惯口是心非。但你对我的好我都能感觉到。”
　　甄城很少会这样认真的严肃的和老王说话，他多数时候是嬉皮笑脸里头带了点荒唐的。所以，这次老王也有些意外，老王甚至在这之前没有仔细想过自己的出发点真的是把他装在心里时刻惦记着。
　　老王不多时又看着甄城道，“我当时没想过这么多。”
　　“不刻意去想才是真的。”甄城拿着围裙又套在身上去切了蛋糕端给他，“老王。我不是三两岁孩子。不用成天有个人说‘我爱你’。不用有个人时时刻刻的围着我转。不用做世界的中心。况且你就是不喜欢说出口的性格。但我就成天刷存在感讨人嫌。”
　　老王沉默地吃着甄城端来的蛋糕，甄城则有一下没一下在剩下的那块上面挖着奶油往嘴里送。
　　老王自然已经清楚的意识到，甄城已经逐渐成熟得让人可以去忽略他曾经被迫走岔的路和这条路在他身上留下过的痕迹。
　　老王吃得有些慢，吃完了才慢悠悠的对甄城道，“就这样。只有你我知道？”
　　“就这样。”甄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老王，我明白你并不痴迷于工作。但是你习惯了，那里有你熟悉的环境，有你熟悉的人际关系。你不喜欢生活里的变化太多。”他看着老王，“多些人知道又如何？你我之间除了会多出来麻烦事外不会有什么助益。对不对？”
　　老王点了头。
　　“所以公不公开。别人知不知道又能如何。”甄城道，“承诺是我给你的。不是他们。我们并不需要无用的祝福。”
　　命运是不会公正的，对于很久之前的韩峰和现在的甄城，所发生的那些事总是将他们原本可以圆满的人生推向不同的道路。
　　就连他们的相遇也是命运的驱使。
　　老王同样觉得甄城就像是一条被困在浅滩里的游龙。
　　大多数孩子一开始都是承载着长辈的希望，甄城也不例外。这便是望子成龙。他的爷爷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够走好人生路，所以才在他步入歧途之后打他骂他，用尽办法让他继续往下读书。甄城自然明白他这份出于爱的期望。
　　甄城是个很真诚的人，有责任也知恩图报。因此他做了当时他所能做的正确选择，他亲自毁了自己翅膀。
　　一定也有很多很多人像甄城一样。他们本就是龙是凤的，因缘际会，龙困浅滩凤囚谷底，斩了首断了翅，再飞不了。
　　当然有些也困不住，从泥泞里再爬起来，埋着头披巾斩棘，把自己失去的再都找回来。
　　他们确信，命运并不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而是在人生里活出来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