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语文作业专用号

6、尼古拉二世的觉醒（1）

　　在这个幽闭的塔楼上，整天见不到多少阳光，只有森冷的月色通过夜行鸦的传叫，以黑暗离子的声波穿过亘古不变的封印罩，投射在灰黑色的砖墙上，激发起幽蓝色的魔法符文。塔楼里的家具已经霉臭了，魔法火点燃的灯光大多也已经熄了，没有魔力维持修复的它们只会被时间之丝的法则之力分解成颗粒状的能量，与尘埃一起沉浮在空气中。只有一间屋室灯火还亮着，并且连着放了四丛，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照得通亮，很有些奢侈。这是一间实验室，水绿色的骨膜水充满在胶囊型瓶中，泡着一个个生物标本，瓶子是专门用白鳞甲做的，白鳞甲作为五色龙中白龙的亚种，一直是坚固防腐蚀无色透明的绝佳材料，长期在阿尔瑞拉新手村的玩家中享有盛名却无缘得见。在挨着墙壁砖的地方，长长的柜子里放着整沓堆放的资料，资料用的是极恶城堡下属领地内通用的威尔斯语，看样子是魔法通识，介绍咒语，结术手势，科普历史，生物简介，专家体验，与寻求真理的篇尾祝语等等。在柜子与胶囊瓶的中央尼古拉二世盘膝悬浮在空中，沫白的气旋托举着他。他披着标志性的黑长发，颇具野性美的散落在两肩，然而他的黑魔法师专用的黑袍子却一丝不苟的扣系着。
　　他手上拿了著名的魔法通识第二十六卷—关于阿尔瑞拉各系语言的起源与发展，书上正写道：“所有语言都在世界法则下发展而来，带有世界法则的法则之力。其中龙语作为现存的最强大的种族之一，在五色龙与金属龙及其附属部落侏儒族内广为使用，与同样盛行的精灵语一样，都发源于古老的泰坦语。泰坦语又属于北山语系，是至今最贴近公认的语言起源混沌语的语言，与其年代相仿的还有口头相传而传播近千年的波尔哲语，由海塞尔一族继续使用，同时，美人鱼族也作为第二外语广为学习…”
　　他已经是第二十遍阅读这本书，在破旧的阁楼里，除了夜行鸦不时嘎嘎的破铜锣嗓，除了冰冷，也只剩下寂静。因为并没有新的魔道书可以拿来补充，他只有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些同样的书本，在某些重要时刻，将骨膜水泡着的生物标本再取出来做分解研究的实验，但他显然没法太过任性的恣意浪费材料，那些都是上一代塔主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尽管十分吝啬，不过这也是那些自诩为善良阵营的家伙们为他们这些战败的邪恶阵营所做出的所谓补偿。他们的首领黑龙王已经战败身死，善良阵营占据了阿尔瑞拉的大部分土地，只有无法被净化的腐烂之地留给现在的极恶城堡作重新作领地。他们并不深谙平衡的艺术，黑暗之神会以他瑕疵必报的个性，进行更深沉的报复，用血与泪席卷这个令他深受屈辱的土地。
　　光明之神的那些老头子们不会多说什么。他们是一群过分惜命的神，只要不侵害他们原有的利益便可以皆大欢喜。显然，黑暗之神的反扑是必然的，因为这被压缩的土地也意味着他的信力不再充足，他的神性会受影响，当这份神性降到足够低的时候，他便会陨落。黑暗势力的衰败，是光明之神所不乐意看到的，他们必须用多样的神力才能抵挡其他位面的侵袭。
　　而对于尼古拉二世，他也没必要再操心那么高远的事情。尽管从前他早已超越了塔主的级别，甚至一度与黑龙王比肩，但那群狮鹫和该死的天使使他的境界掉落至难以想象的低谷。那群鸟人，将他关禁在这个无法吸收黑暗离子的地方。他已经有三百年法力没有丝毫的寸进。所以说阅读书本的过程，除了让他对知识有更深一层的领会外，也是平复他暴虐急躁和不甘的内心。
　　但他今天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平静了。
　　夜行鸦抓捕了一个相貌衣着都颇为寒酸的人，他挂着浓密的胡子，穿着布麻衣，举着木剑，剑刃上有条深深的裂痕，在那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很难想象他是如何穿过多刺毒的荆棘林的。
　　那胡子人只是嘟嘟囔囔的说，他生来就是这边的人。
　　尼古拉二世的眼神暗了暗，脸色愈发凝重。胡子人说的话分开来看并没有什么难懂的，他也可以凭着唇语观看别人说的话，但听到他耳朵里，看在他眼里，只是让他脑子愈发眩晕，他脑袋里多了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法则的意志之手仿佛强迫着搅动他的脑汁，使他溺在记忆之海里，懵懵懂懂像个三岁小孩，或者说牲畜，去服食着无法摆脱的饲料，去接受那一堆堆乱码堆积成的新语言，他强忍着疼痛，仿佛将自己分离成两半，灵魂从身体里飘出来，他观察到，记忆里胡子人说的话与他此时此刻正在说的并不一样。就像有个停滞的钟摆，记忆总要生拉硬拽的拖慢几秒钟，而如果胡子人说着他熟悉的话，熟悉的背景，那钟摆便是不存在的，现实的他与记忆的他只有可忽略不计的更微小的时间差，那是两个正常人所交流时声音传播的时间差。
　　这个情况他并不是第一次碰到，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种不听话的反抗他也不是第一次做，毕竟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对于冷静寻求真理的魔法师来说，放置在一旁不管，任其忽视遗忘来构建一个虚假的世界，这样的做法是无法忍受也不可原谅的。魔法师与其说是寻求真理的探索者与实践者，不如说他们都在寻找真实感，哪怕要抛弃一时的安全感。然而他也感受到，从前的自己仿佛忘记了一切，重新启动在一个时间点上，自顾自地过着他一个人的生活，等待下一个冒险者的闯入，然后遗忘。
　　眼前的胡子人也是冒险者，那些受着神的恩赐的人，尼古拉二世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用以识别的炼金器，也没有使用探查术，便自然而然在心底里下了判断，一个有些荒唐的判断。
　　神所恩赐的人，有善良的人，也有邪恶的人，有生来聪慧的人，也有生来愚钝的人，他们享受着永生，似乎永远不必担心死亡的困扰，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却依然有着仿佛死亡追赶般的急迫。他们可以复活，但从来没有滥用复活，除了想胡子人这般的或拿着木剑或拿着木棍，穿着布麻衣的人。
　　脑袋的剧痛像电丝般不断蔓延着，磅礴的意志之力袭涌向尼古拉二世的脑海，尼古拉二世强迫着自己记下胡子人嘴唇的形状，因为现在他的声音已经和嘴唇形状不相符合了，他明白，这是法则意志的介入，尽管在他看来，这样的介入用在一个粗鄙不堪的人身上，完全没有必要。也许这就是神所恩赐的人的特权吧，他想着，他得将胡子人留在身边，才能逐渐揭开这萦绕着重重迷雾的秘密。
　　然而电丝持续不断眩晕着他的神经，仿佛要连根拔起般，他冷汗淋淋，喘着粗气，想着自己莫不会醒来成了傻子，扭曲着面容，他笑了声，终于抵不过那汹涌而来的法则神力。胡子人惊讶的望着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向夜行鸦吩咐道：“将那人带到塔楼下的密牢。”他听见夜行鸦嘎嘎的回应声，松下一口气，随即陷入了黑暗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