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废》孟凡照

21、能者早亡

　　蒋云壹在松树林里直接下了线。
　　就算云影霓裳不想说，他也有人可以问的。
　　这时监控室里也发现他下线了。
　　“哟，蒋大神今天比昨天还早。”技术员甲看看时间。
　　“看来这位大神精神很不济呀！”
　　另一个技术员乙拿了杯刚冲好的咖啡回到工位，看着蒋云壹那块变暗的屏幕，漫不经心地取笑。
　　房间里其他人也都相视而笑。
　　蒋云壹昨天睡了二十个小时才缓过来的“事迹”现在整个营地已人尽皆知，成为笑谈。
　　其实单是这一个赵家组织起来的营救营里，也不是那么众心归一。各方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游戏公司的人员汰换频率也很高，传统版和全息版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技术，其实也分成了两大各自独立的部门，还相互存在竞争关系。
　　很多全息版的工作人员这一个多月来见证了诸多电竞大神在游戏里的滑铁卢，早就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对电竞选手普遍不看好的惯性思维。
　　尤其是派驻到营地里的基本上都是才刚毕业，从事游戏行业没多久的程序员，没经历过蒋云壹的巅峰时期。
　　因为赵家对他表现得相当仰赖推崇，结果他第一天进游戏就撑了两小时,还一进去就死了，这个期待值和现实的反差之大，让他们私下都笑得不行。
　　于是都在吐槽这个旧版“大神”也不过尔尔，估计就是在2D时代能逞点威风，中间还空窗了这么多年，到了全息时代威风不再太正常了。
　　也不光他，其他电竞选手在他们眼里也一样。
　　虽然全息版还未正式加入联赛，但表演赛已经举办过一次。所以不用说全息版成为联赛主要版本肯定是未来的趋势。如果电竞选手不能及早从2D时代转到全息的赛道上来，那迟早要随着2D一起淘汰。
　　而对于这次全息版发生的难以解释的状况，游戏公司内部普遍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他们更相信科学。倾向于有个神秘的黑客，或是团伙，不然就更阴谋论一点——某个他们的竞争对手公司——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个现实主体，在暗地里策划了这次事件。
　　表面上弄得神神怪怪的扰乱人心，实际上肯定不过是用了一些他们还没查出来的技术手段罢了。
　　只要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把这个阴影里的坏人一把揪出来！
　　到那个时候，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而雨过天晴之后，全息将会继续快马加鞭取代2D，那么属于他们的美好时代就要开始了。
　　至于赵家现在忙活的目的，对游戏公司员工个人来说无关痛痒。赵雨甜和他们又没交情，而且请了这些电竞圈的进来帮忙，明摆着就是不相信他们的能力，那干脆就当看戏咯。
　　当然，如果是工作范围内的事，需要配合的他们也肯定会全力配合。万一问题真给电竞选手们解决了，对他们也不是坏事，毕竟彼此又不是敌人，不看好归不看好，目标总还是一致的。
　　忽然房间里的一台电话响了。
　　甲随手接起：“喂？”
　　他听了好一会儿，才又接了句：
　　“哦，你等会儿，我让我们一个同事过去给你解释。……不，不麻烦。当面说更方便，还快。……好，你等会儿啊。”
　　说完他放了电话。
　　乙喝着咖啡瞥他：“谁呀？”
　　“蒋大神。”甲伸长脖子扭着头到处找人，“哎，李鹤洋人呢？”
　　“刚还在呢，去别处了吧。”乙也跟着望了几眼，“干嘛？蒋大神不先休息还有力气找我们呐？”
　　甲扁了扁嘴，对他瞥着眼笑：“没想到吧？今天人家不是累了才下来的，还真是和我们有关的事。”
　　“哦？”乙直起腰凑过去，装着一本正经，“发现bug了？”
　　甲对他晃晃手指，顾不上跟他细说，站起身正要往外找人，忽然就见着了，叫了声：
　　“李鹤洋！”
　　一个身材中等，戴着金丝眼镜长相斯文的年轻男人正好从监控室门口经过，听到停下了脚步，带着疑问看过来。
　　“那什么，蒋大神有问题要问，你现在要没事的话去一趟呗。”
　　“哦。”
　　身为一名策划，李鹤洋有着整个部门都知名的好脾气，来营地里是做辅助的，又没有固定的岗位，所以也成了经常被使唤的对象。
　　他应了声点点头，当真掉头往选手区走了。
　　蒋云壹正喝着牛奶等游戏公司的人过来。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三声很平稳的敲门声，他开了门。
　　李鹤洋进门，径直走到他床尾，关切地问：
　　“您有事？”
　　蒋云壹先一口气把牛奶都喝完了，手微微抖地把吸管从嘴里拔出来，嘴唇上留了一道白色的奶沫。他边舔着嘴唇，边拿着牛奶盒子要扔。
　　护工老王看他退了游戏像是要休息会儿的样子，就正好得了空先出去了。
　　房间里现在就他们两人，李鹤洋看着主动过去伸了手：
　　“给我吧。”
　　蒋云壹看了他一眼，也没坚持，把盒子递给他。
　　李鹤洋给他扔了牛奶盒，又把放到了床脚边的垃圾桶给他移到前面去，同时听到他开始发问：
　　“我……看……到……有……人……能……跳……到……空……中，是……什么……么……技……能？”
　　“哦，那个，”李鹤洋直起腰，表示听明白了地点点头，“那不是固有技能。您在哪儿看到的？其他选手的行动记录？”
　　蒋云壹摇头。
　　李鹤洋有些惊讶：“难道是……‘蛮荒’里有人用了？”
　　蒋云壹点头。
　　李鹤洋更惊讶了：“真的？！您没看错？”
　　蒋云壹摇头。
　　“可是‘蛮荒’里现在只有您一个专业选手了呀！”
　　蒋云壹定定地看着他。
　　李鹤洋一下瞪大眼睛：“难不成，竟然——有普通玩家做出来了？”
　　蒋云壹点头，吐了个字：
　　“女……”
　　“女玩家？”李鹤洋有些难以置信地轻皱起眉。
　　蒋云壹又点头。
　　“那可真了不起！”李鹤洋吃惊地垂下眼睛，还是不太敢相信，一个劲喃喃自语，“那我待会儿得去好好看看记录。”
　　可是蒋云壹叫他来不是要向他报告这事的。
　　“怎……么……”
　　“哦，”回过神，李鹤洋抬起眼睛慢慢给他解释，“是这样，本来全息版里就可以做所有符合物理原理的动作，比如奔跑、翻滚、跳跃……包括攀爬到高处跳下等等，只要是现实世界里可以做的，在里面都能照常实现。但出人意料的是，忽然有一天这个规则被打破了——有人做出了腾空飞跃的动作。”
　　蒋云壹努力蠕动嘴巴：“职……业……”
　　“对，是职业选手。加拿大iEG战队的亚历山大。他是在全息版里第一个做出了超越物理极限动作的人。”
　　蒋云壹微点了点头。刚才李鹤洋对普通玩家做出来了这么惊讶，他就猜到能做出来的应该都是职业选手。
　　而且亚历山大他也认识，比他出道晚，是这几年最闪耀的明星之一。
　　不过可惜……
　　李鹤洋看到他眼中的光芒忽然黯淡下来，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点点头，惆怅地叹了口气：
　　“对，他也是第一个在行动中意外丧生的职业选手。而且你应该还不知道……”李鹤洋沉痛地望着他，“包括两位去世的选手在内，出事的五个人全都能做出‘意识腾空’。”
　　蒋云壹神情一凛！
　　李鹤洋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个行动里越厉害的人越容易出事。所以连‘宙斯’也突然失踪了之后，营地里是一片人心惶惶。尤其选手们，好几个第二天就提出了退营申请。”
　　蒋云壹默然了两秒。这些事他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反正他是不能退的。他收了人家钱，现在那些钱说不定很快就会用得差不多了。
　　再说霍驹石是失踪还是失败，他都不关心。
　　他中毒入院之后第一次从ICU里转到普通病房时，霍驹石曾悄悄来过医院，躲过护士潜入病房，来到了他的病床旁。
　　大概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就算幸运捡回一条命还有没有可能回到赛场——却没想到这么不巧，他正好醒着。
　　结果两人就“不期然”地面对了面。
　　当时霍驹石像是被他睁着眼睛而且神志还很清醒的样子吓了一跳。
　　但很快，他又定下神来，问了蒋云壹两个问题：
　　“你是不是也觉得凶手是我？”
　　“你知不知道其实很多人都不喜欢你？”
　　蒋云壹当时没法说话，但眼中的一片漠然，就是对他的回复。
　　还有，嘴角一抹轻轻勾起的轻蔑的微笑。
　　蒋云壹对于霍驹石这样的人在想什么从不关心，也根本不在乎他们喜不喜欢他。
　　他甚至连凶手是谁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他只对“不择手段逼他离开”这件事感到恶心。
　　只要这事能解决，只要他还能回到赛场，什么凶手毒药ICU……他都可以不去计较。
　　所以霍驹石还有那些“不喜欢他”的人，其实从来都不在他眼里。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还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