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泪之妲己》泠泠弦月

14、浮沉碎（一）

　　虽然胡媚儿被册封为王后，但她依旧坚持要与妲己同住凤栖宫，说是与妲己姐妹之间互相有个照应。

　　在王城之中，凤栖宫一时风光无二。

　　之前看不起她们的宫妃、以及与她们作对的贵妃杨纨，都接二连三的来凤栖宫向她们示好。杨纨因为曾站在姜玥那边，当着胡媚儿的面痛斥胡媚儿是祸国妖姬，此番亦没有脸面去见胡媚儿，于是转而来拜访与杨纨同级的妲己。

　　人心复杂，世事难测，妲己自然没有这个闲情在后宫拉帮结派。

　　好不容易送走了杨纨，妲己便立刻去往胡媚儿的寝殿，但她还是来晚了一步，胡媚儿已不在凤栖宫。

　　就在昨夜，妲己担心胡媚儿不会放过姜玥的儿子，寻思着想再去劝一劝她，正好今日听宫人说帝辛身体不适，没有来凤栖宫。可是当她到达胡媚儿的寝殿外时，却看见了另一人的身影，那一身紫色道袍的人正是申公豹。

　　他会偷偷来找胡媚儿，定不是什么好事，妲己可听说他在前线连连吃了败仗。

　　于是，趁着他们两人不注意，妲己拿出女娲石隐匿身形与气息，躲在殿外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果然，申公豹想着擒贼先擒王，但他一人之力不够，想请胡媚儿帮忙一道对付敌方主将姜尚。

　　申公豹能言善辩，竟就将胡媚儿说服了。

　　妲己本想着今日来劝劝胡媚儿，没想到一早就被杨纨缠住，等她赶来时，胡媚儿已经悄悄去了前线。

　　真是不让妲己省心。

　　没办法，妲己也只好离开朝歌去往边境。

　　妲己去了双方主将军营，都不见他们的影子，在周围几番寻找，终于在一处荒芜之地找到了他们。

　　申公豹与胡媚儿正在与姜尚对峙，能明显看出姜尚处于劣势，原来竟是申公豹在周围布下了阵法，干扰姜尚的灵力。妲己正想要冲上前去，却听见申公豹嘲讽道：“姜子牙，没想到她的样貌，竟能让你两次都上当，太过关切可不是件好事。”

　　什么她的样貌？

　　妲己听得稀里糊涂，而他们已经发现妲己的到来，姜尚艰难地抵御着申公豹两人的攻势，望向妲己时，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妲己果断拔下发间玉簪，幻化成玄冰剑横在三人中央，将他们都阻隔开来。

　　姜尚许是之前就已经受了伤，此番抵御不住妲己的灵力，往后退了两步竟捂着胸前口吐鲜血，腥红的血顿时侵染了他的衣角。

　　“你没事吧？”妲己连忙去扶住姜尚，紧张地注视着他。

　　姜尚无力回话，只得摇了摇头。

　　见此，妲己转而看向胡媚儿两人，怒道：“姐姐，你与姜太师素无恩怨，为何要帮着天师来害他？”

　　对于妲己的出现，两人都很讶异，因为刚才他们差一点就要得手了。胡媚儿定了定心神，回道：“他西岐起兵造反，身为大商王后，我自当向着大王，这有何不对？”

　　“大商王后……可……”

　　“妲己，别再提女娲娘娘的密旨了。”申公豹打断了妲己的话，“女娲娘娘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们的处境，在她眼中，妖与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即便你们照她说的去做了，她也不一定真的会许你成仙！”

　　“所以，别再傻了。”

　　看着申公豹义愤填膺的样子，妲己深深感觉到一切事情都变了味，她想坚持本心，可不断有人劝她放弃。

　　妲己的目光仍驻留在胡媚儿身上，她想知道胡媚儿对此事究竟是什么看法。

　　胡媚儿便如她所愿，说道：“从赤狐族被比干他们灭族的那刻起，我就已经无法回头，女娲定然不会容忍我的所作所为。既然如此，我何不就向着大王，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在帝辛册封她为后的那刻，她动心了。

　　什么千年修为、什么羽化登仙，都不及眼前人美好。

　　妲己明白了胡媚儿的意思，申公豹一开始就是要和姜尚作对，而胡媚儿也成功被他策反。妲己这一刻深深感觉到，整个世间就只剩她孤寂一人了。

　　“我们当初说好的……”

　　说好一起入凡世迷惑君王，一起结伴成仙……

　　“你可看见了，这赤狐妖完全已经变了心性。”歇息了一会，姜尚已经恢复了说话的力气，“违背女娲娘娘的旨意会是什么后果，你也清楚，若再放任他们，西岐伐商不成，天地间的定律被改变，此罪谁也承担不起。”

　　妲己的心本就被失落的情绪掩盖，经过姜尚这么一说，推波助澜地触及了妲己最后的底线。

　　她不再多言，将玄冰剑一挥直直刺向他们，而妲己则转身对着申公豹设下的阵法注入灵力。趁着他们抵御玄冰剑的空隙，妲己借用女娲石的神力改变阵眼，转而将此阵笼罩在胡媚儿和申公豹周身。

　　“妲己，你在做什么？”被法阵束缚灵力的申公豹惊呼道。

　　胡媚儿也同样被困在法阵中，灵力正在一点点被侵蚀，她抬头也是万分惊愕地望着妲己，怎么也没想到妲己会对自己下手。

　　妲己并未停止施法，只有束缚了他们的灵力，妲己才能阻止他们，将他们带离人间，以免胡媚儿犯下更多的错。此处只有受了伤的姜尚在这，有妲己护着他们，定然不会让旁人有机会伤害他们。

　　“妲己，你不要再被他迷惑了！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申公豹还在向妲己喊话。

　　妲己有一瞬间怔神，但随即就自动将申公豹的话屏蔽掉，只是她未曾看见，姜尚深深望了她一眼，眸中不再是冷色，而是忧郁……

　　“师叔！”

　　一道金光闪过，杨戬和哪吒忽然出现，身旁还带着一位女子。

　　“妖孽！”看见被困在阵中的申公豹两人，杨戬和哪吒纷纷举起武器对准了他们，警惕地关注着他们的情势。

　　“妲己，不要再执迷了。”

　　这次，申公豹的语气很平静深沉，话音未落，他的手中便多了一颗泛着碧光的宝珠。

　　姜尚的心神猛然一颤，浮沉珠……

　　申公豹很享受姜尚凝重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当着妲己的面，转手就将碧色宝珠打碎。

　　一时之间，妲己的大脑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震得她捂着脑袋跪坐在地上，尖叫出声。

　　思绪、记忆都一片混乱。

　　梦中那白衣如濯之人，妲己渐渐看清了他的脸，就是姜尚的样貌！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往昔记忆……在大雪茫茫之中，她看见有人洒下千万星火，将九尾狐族屠杀殆尽，鲜血染红了白雪。

　　她还看见，自幼与她相依为命的姐姐瑾瑜，惨死在伏妖阵中，魂飞魄散……

　　而这一切，都是她的师父所为！

　　妲己脑海里逐渐浮现，昆仑山下兰溪亭边的画面。

　　“你果真还是妖性难除，不配为我阐教弟子，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天涯陌路再不相干。”

　　秋叶飘零，他的声音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都像是利刃一样刺进她心里。

　　“师父，我没有杀他们……”

　　她跪在他面前，还在为自己做着无力的辩解。

　　山下猎户调戏她，她真的只是将他们打晕，并未夺其性命。可当师父发现猎户时，猎户已经一命呜呼，而猎户身上残有她的灵力，于是师父便认定猎户是她杀的。

　　她真的没有杀人，她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无论她怎么解释，师父就是不信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决绝，丝毫不留回旋的余地。

　　兰溪亭边是缘起，亦是缘尽……

　　过往的记忆悉数回归，妲己看着那碎满地的碧绿宝珠，她知道此珠名为浮沉珠，可以摄取生灵的记忆。

　　她不在乎申公豹从哪里弄来了浮沉珠，妲己只在乎，元始天尊为了让她不再记恨她的师父，用浮沉珠封印了她对师父以及姐姐的所有记忆，如此一来她就不会再去报复。而她的师父，就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西岐太师姜尚！

　　因为没有了记忆，妲己把他当做是仙风道骨、品德高尚的人，甚至还对他心存感激。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姜尚其实就是昔日屠她九尾狐族，将她逐出师门、又诛杀了她亲姐姐的师尊！

　　妲己对他的恨犹如滔滔江水，而今却把他当做良师益友来对待，真是可笑。妲己缓缓站起身来，再次抬眸看他时，眼中已然失了往日的明亮澄澈，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恨意，她恨他，恨之入骨。

　　姜尚还是和以往一样，眼神冰冷如霜，没有一丝温度。

　　“妲己，你可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他就是仗着你没有记忆来哄骗你！”申公豹眼见妲己忽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就明白妲己已经恢复记忆，遂趁热打铁火上浇油。

　　“你一直都在哄骗我？”

　　妲己怒而质问姜尚，而姜尚沉默不言。

　　一时之间，妲己对姜尚的恨意泛滥成灾，反手就破了阵法将申公豹两人释放。她再次举起玄冰剑，调转剑锋对准了姜尚，而姜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仅冤枉她将她逐出师门，还屠了她的族人，诛杀了她的亲姐姐瑾瑜，此恨怎能消磨？

　　“不许你伤害我夫君！”

　　跟随杨戬一道而来的女子激动地冲了过来，挡在姜尚身前。在妲己惊讶之余，姜尚牵住女子的手将她往旁边拉，低声道：“霏霏，我没事。”

　　他竟然已经成亲了！

　　霏霏……这个名字好耳熟，妲己记得姜尚曾说过，他上山拜师之前，曾有过一门婚约。在妲己的追问之下，姜尚才说出那人名为霏霏。

　　时隔数百年，他竟然找到了她，还与其结为了夫妻。

　　妲己也不明白自己对姜尚是何种情感，总之就是难以接受他已经成婚的事实，握着玄冰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彻底心灰意冷。

　　申公豹见此，遂将呆愣住的妲己往回拉，劝道：“现在的我们与他们势均力敌，不占优势，此番让你认清姜子牙的真面目就好，我们来日方长。”

　　胡媚儿也上前拉住她，“妲己，我们走。”

　　能将手持玄冰剑与女娲石的妲己再次拉回己方阵营，自是再好不过，胡媚儿也懂得见好就收。

　　尽管妲己并不情愿，但她还是跟着胡媚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