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谢清一

14、第十四章

　　而尹知秋，已经在为了下一次可能会有的话题思考毛毛球派的门派特色了。
　　由此可见，编瞎话是会上瘾的。
　　“识字么？”
　　“不多。”
　　想尹知秋也是十二年埋头苦读挤过高考独木桥正儿八经的统招大学生毕业。沦落到这里也只能勉强认几个字，比文盲还文盲。
　　“这个认识么？”钱焱在桌上画了个“趙”字。
　　“赵？”
　　“那你姓什么？”
　　“我的东西？”
　　“你家的。”钱焱顿了顿，“你有个叔叔。找来了。”
　　“啥？找我？憋说我在这儿。我又不认识他，到时候问起来就露馅了。”
　　“他是除了你之外。你们家唯一的活口。”
　　“不管他。我又不负责报仇雪恨。”
　　尹知秋慌忙想着怎么摆脱这档子烂事，心里寻思着自己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好吃好喝混着，能不折腾尽量别动，最好之前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一概不需要去认。早先听说赵三儿孤身一人没啥亲戚朋友别提多高兴了。认识的人尤其是亲人越少，她越不用去学原主人不是？
　　尹知秋闷闷不乐的嫌弃这素未谋面的叔叔，钱焱嘴角似乎多了点笑意，掂量着黑沉沉的牌子，“还是我收着。”
　　“嗯。好，送你了。”尹知秋大方的说。
　　钱焱抚了抚她的头发，“你不想有家人？”
　　“那也不算我家人。”尹知秋脸有点热，“你现在摸的是谁？”
　　“你。”
　　“赵三儿？”
　　“你。”钱焱笑道，“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尹知秋一下子就蒙了，这几十年里她可没被人这么撩过，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击必杀的台词。她精气神全被吸跑了，小声道，“我以为你不高兴问。”
　　“嗯。”钱教主果然不高兴再问了。
　　“尹知秋。”
　　“一叶知秋？”
　　“算是吧。”尹知秋知道自己名字没这么涵养，想了像，也没去多解释，“赵三儿和这个叔叔亲么？”
　　“不。”
　　“那就好。”尹知秋闷闷不乐的看着外面的天，天色不算好，不知道期盼已久的集市会不会因此取消。
　　钱焱望了天色，“雨下不来。”
　　“你怎么知道？”
　　“打赌？”
　　尹知秋自然有了兴致，“赌什么？我可没什么好赌的。”
　　“随你。”钱焱看了看天，“要不去市集时挑件喜欢的东西送我。”
　　“这……”尹知秋心道这样的要求可真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暗示，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花的还会是他的钱。
　　有意义么？
　　她难得听钱焱如此开口，隐隐觉得似乎有着些仪式般的祭奠，所以同意了，“你喜欢什么？”
　　“随你。”钱焱说时笑了，眉眼里有了三分得色，似也欣喜，与他那样端正良善的相貌也有了两三分的疏离。
　　尹知秋瞥了一眼，似是不平，很快又乐上了，血肉之躯，哪有心性真如石头一样刚硬的。教主亦然。
　　天色不多时亮了些，乌云无声无息的不知往何处散了，天气晴好，雨没有落下来。
　　钱越泽在院中跑闹了多时，见天色晴好，立时闹着出门。
　　几个年长些的妇人搂着哄着，许了好些糖人面人，他才多待了片刻，容钱焱抽身去换了妥帖的衣物。
　　尹知秋还是穿着钱焱早些年留下的旧衣。
　　妇人们多瞧了两眼，便给她也备了一套。
　　这凑巧，又是极相似的两件，一般的款式一般的料子一般的颜色，单就是身量不同，纹样不同。
　　钱越泽可不高兴了，鼓着腮打量她，认真的评判，“你长得真丑。”
　　天可怜见，赵三儿的躯壳可是那山上最雪白干净的一具了。
　　钱焱似是不惯这成衣铺里找来的簇新的衣物，立了片刻，闻言方道，“不许胡说。”
　　有多少斥责成分在？显而易见。
　　钱越泽倒是听话的，一股脑爬上了车，钻在里面，再之后是钱焱，尹知秋落在了最后。
　　这次赶车的是个仆役。
　　尹知秋见来时所乘的马车中被人铺上了厚毯，舒适多了，高兴的换着坐姿感受着差距。
　　哪成想，没过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脑袋在车壁上撞得生疼，嘟囔道，“停车怎么也不招呼一下！”
　　“小乙口不能言。”回答的是端坐在一旁养神的钱焱。
　　“这是哪儿？”
　　“你去先支些银两。”
　　尹知秋打开帘子抬头一看，大概是某某钱庄，反正她就认识个钱字。她一股脑跳了下去，见钱焱没下来，“你不下来我怎么支？”
　　钱焱顺手拔了头上一支玉簪，“看这个会给你的。”
　　“信物啊？”尹知秋高兴的接在了手里，谨慎的问道，“我能支多少？”
　　鬼知道这破簪子能值多少钱，就好比信用卡一样，兴致勃勃拿去买东西结果发现余额不足那多丢人。
　　钱焱也被她问了个着，看了她一眼，“随你。”
　　“上限？”
　　“你需要很多银两？”
　　“不不不。当然不。随便意思一下就好了。”
　　开玩笑，再大方的人也不会喜欢一个人贪得无厌对不对。尹知秋可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问清楚之后，尹知秋欢快的抓着簪子进了钱庄，凭借着她丰富的武侠小说阅历，自信的在柜台前唤道，“伙计。给我支五百两银子。”
　　一旁正用戥子在给一位妇人称着碎银的伙计手一抖，银子撒了一盘。
　　另一个空着的伙计却愣着，看着尹知秋。
　　尹知秋觉得他们应该没听清，“有人空着没？我要支五百两银子。”
　　这时方才有一个看着十分精明的小伙计迎上来把她引到一旁，“这位贵客。小号二十两以上需由掌柜的经手。您且稍候片刻。”
　　这抠门劲儿，才二十两就得早请示晚汇报了。尹知秋为这里的工作效率感到了悲哀。
　　还好掌柜的来的快。
　　要了信物，蘸了朱砂在纸上一按。
　　原来平平无奇的簪子尾端刻出了一团火苗的纹样，精巧是精巧，但仿起来也容易的很。
　　尹知秋开始为这里的防伪技术担忧了。
　　“贵客确定是支取五百两？”
　　“嗯。”毕竟是来提银两，尹知秋可不想因为自己跌了钱焱的份儿，也学着他从鼻孔里应声回答。
　　那掌柜的果然二话不说，唤了两个空闲的伙计一并去取。
　　很快。
　　尹知秋认错了。
　　错在她受古龙荼毒太深。
　　她聪敏的试图弥补自己的过错，“你这儿没银票么？”
　　“银票为何物？”
　　“那就是没有咯？”
　　“确信没有。”
　　尹知秋望着面前的小银山，掂量了掂量其中一块，“那，装东西的口袋可有？”
　　“这个有。”伙计麻利的给她找了个小麻袋。
　　尹知秋镇定的装了进去，假装若无其事的提出了门，心里十万八千次问候着那些小说作者们。
　　特么的怎么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五百两银子就是五百两重的银子？
　　就算古人是一斤十六两这一包也得有几十斤重！
　　鬼知道那些大侠一顿吃一千两银子是怎么带身上的！
　　她拎不动。
　　尹知秋终于知道什么叫钱多得能压死人了！
　　她现在就可以做到！
　　不。
　　她不能认怂。
　　这是钱。
　　这不是砖头。
　　砖头可以扔了。
　　钱不行。
　　她就算爬也得把钱带回去。
　　尹知秋还是两手拽着袋子使着吃奶的力往回拎。
　　近了。
　　大树下近了。
　　钱焱的车就在几步开外的大树下。
　　尹知秋眼前一亮，攒足力气提了过去，却怎么也举不上车了，只得求援，“快。快给我提上去。你们怎么没人告诉我五百两得这么重。”
　　钱焱闻言替她提上了车丢在了一角，闭目道，“你未曾提过你支的数目。”
　　“也对。”尹知秋喘着气道，“我怕不够用。所以多支了一点儿。”
　　“嗯。”钱焱也不查看，仍是闭目养神。
　　“对了。你的簪子到底能支多少？”
　　“都行。就怕你拎不动。”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尹知秋要生气了。
　　当然很快尹知秋更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