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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忘羡 ...

  •   云深不知处、校场与彩衣镇呈三点成线,姑苏常年流云四散,恍若置身仙境,御剑从空中俯视这三处竟更是云雾厚重,浓稠雾白堆积,若是细看就会发现细小如灵蛇的金线在翻涌的云海里游走,时不时噼里啪啦作响。

      蓝湛和魏婴当日就到了校场,之后两人就没怎么见过了,魏婴常常夜深跑去镇上买酒,不过运气好,一次都没被抓到,为此她跟江澄和小师妹嘚瑟,说自己翻墙技术高超,她后来的后来才知道,每回都是蓝湛夜巡,偷偷放水,假装没看到。

      很快就到了屠戮盛会,整个修真界的名流修士和年轻一辈的弟子都到了姑苏。
      这次的盛会很特别,是在寒潭水底比试。
      说起寒潭,就不得不提一下它的来历了,原先云深不知处……哦不,是整个姑苏都不是这个样的。但百年前,有一位修士,他将云深的一座山劈开,山顶的一潭寒泉源源不断地流下,包围了整座姑苏城,成了一方盛景,被后人津津乐道,至于为什么要劈山造湖,这就不为后人所知了。

      比试分为初试和入试。
      初试的规矩很简单,湖上有浮亭,亭上挂着每个人的玉牌,每个人选择一块玉牌,一对的会相互感应,两人组队,下湖杀怪,玉牌会自动记分,分最高的就是第一。远远看去,玉牌散发蒙胧光晕,似无所依浮在亭中,日光穿过湖面薄雾,极细丝线才显现出来。
      魏婴御剑飞上浮亭,取下一块剔透玉牌,此时已有许多弟子入了亭子,手中玉牌光芒愈盛。魏婴回头看到蓝湛,踩在湖面上朝她走来,裙摆逶迤,身姿笔直,在众人中愈显高挑出尘,修长指节手中玉牌正在发光,随着两人靠近,两块玉牌相互呼应般光芒达到极致。
      蓝湛琥珀色眼睛清透,正看着她。

      魏婴翻出浮亭,笑:“好巧啊,二小姐。我们是一队了。”

      蓝湛和魏婴成了一队。
      二人强强联手,一个时辰不到就杀到了榜首。

      魏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熟悉,一种很陌生的熟悉。每当蓝湛一转剑尖,魏婴动作比思绪更快,出剑接上她的下一步招式。
      ……就好像,她们已经彼此熟悉到无需思索般。

      这时异变突生,整个寒潭都翻涌起来,像有人搅动了湖水一般,无数游鱼变成了魔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蓝湛和魏婴在混乱中被一股漩涡吸走,魏婴失去意识前,看到蓝湛抓住她的手。

      当二人醒来后,发现在一个洞穴里,洞中干燥十分,看到一个妖孽俊美的黑衣男子,他腰间系着一条红穗,发尾也是红的,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篝火前,见魏婴醒来,才微微转过头来,歪着头很危险的眯眼说,说:“你们醒了,我叫陈情。”

      修士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他们六感强大,神识广阔。
      蓝湛一瞬间就感到了危险。
      蓝湛与陈情交上了手。
      蓝湛挥出了剑。

      那是一道肃杀的剑意,裏挟冰蓝冷光,在洞穴中暴发出强势无匹的气场,仿佛是悬在巍巍山巅的霜雪,被一只纤纤素手拨弄下,飞雪如千军万马奔腾而下,陈情侧目,一支通身漆黑的笛子在他手中转的灵巧轻捷,动作飞快,“砰”的一声,剑光与笛相撞刹那,强大气流袭卷而过,剑意如雪化开,冰蓝光点散落。
      蓝湛并不生怯,持剑向前,卷云纹抹额飞舞飘逸,借着四散流萤的掩护逼至陈情身前。

      两人交手,瞬息万变,眨眼间已过数十招。

      一片剑光落到洞壁上,蓝湛眸底映出破碎流光。
      避尘之下,是一双凌然双眸。

      *

      她的剑抵在陈情的腰腹处。
      陈情手里的笛离蓝湛的脖颈不过一指宽。

      蓝湛并没有想要拼命,她从一开始都不过是在试探。

      心里已有了意料之中的判断,赢不了。

      她收了剑恭恭敬敬道了声前辈。蓝湛能感觉到对方功力之深厚,这绝非是一个外表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陈情听到前辈二字一时面色怪异。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惊讶、不敢置信和一点……嘚瑟。

      这个洞穴并不是封闭的,而是许多大大小小的溶洞像迷宫一样连起来。
      “刚刚我们交手之时,魏婴去探路了。”陈情施施然坐下,示意蓝湛也坐。

      蓝湛:“……”
      她一时竟不知该问陈情为什么知道魏婴的名字,还是赞叹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分出一缕心神。

      “不要惊讶。” 陈情道:“再没有比我更了解魏婴的了。”
      蓝湛把手按在了剑柄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纤长睫毛下,眼底泛起冷。
      “……咳,当然,你出现后我们就不再是最亲近的了。”

      “至少她都不带我玩了。”
      对于陈情的话,蓝湛一点也不信。
      可是她承认,她心里酸溜溜的。

      “嗨,我猜你心里酸的很呢。”
      蓝湛:“……”
      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前辈,这里是何处?”
      这一切都不正常,她甚至有理由怀疑是不是跟陈情有关。

      陈情浅浅笑道,“还在寒潭底下。”
      他果真没让蓝湛失望,“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把你们弄进来的。”
      蓝湛:“……”

      陈情倾耳听了一会说:“她俩回来了。”
      蓝湛注意到,他说的是“她俩”。
      也就是说,这个四通八达的洞穴里,不仅有魏婴、蓝湛和陈情,还有第四个人。
      甚至不止四个人。

      魏婴虽是行动自如,可她并不敢轻易松懈。
      她用眼角余光瞄旁边的男人,那人的头发是灰白的,眉亦灰白,一身白袍,却生的斯文端正,眉角有一片黑色云纹,像是被墨迹晕染开的一片山水,身抱一琴,修长指节按在琴弦上,见她望过来,十分有礼地颔首。
      魏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方才陈情与蓝湛交手,她一触到蓝湛的视线就心领会神,趁着二人打斗,从一个洞穴摸索出去,看是否有出口,万万没想到这斯竟然还有帮手。明明与这人过招时,对方气势凶的很,招招要命,结果打完了对方还要拱手行礼,斯斯文文道声承让。
      这可真是……
      不知怎地又冒出个古怪念头,除去这种斯文气,这种气韵还真是有几分像蓝湛。

      她与这人过招,谁也占不到便宜,于是干脆各退一步,回了原先的洞穴里。

      四人坐在篝火前,相顾无言。
      蓝湛目光落到魏婴身上,看到她光洁脖颈上有一道血痕,目光顿时一沉。
      魏婴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啊,没事的,应该是刚刚打架不小心弄的。”
      蓝湛却垂了眸。
      魏婴道,“我刚刚虽然也没赢可也不算输呢!你是没看到那个琴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我那个反应快如闪电迅雷不及掩耳!”

      “你跟谁打。”

      “就那个……” 魏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灰发男人的名字。
      灰发男人适时道: “我叫忘机。”

      “对!跟忘机……” 魏婴一拍大腿,又讶异道“……你叫忘机?!”
      “对。”忘机点头。

      “蓝湛!你的字一样是不是……忘机?”
      蓝湛:“……” 她并不太想说什么。

      忘机便笑着看向魏婴,“因为……我是她的琴啊。”

      *

      陈情弯着眼睛看向忘机,忘机面色平和看着蓝湛,蓝湛面无表情盯着魏婴,魏婴……十分茫然地盯着焰火。
      她刚刚从陈情口中得知,这溶洞是完全封闭的,她和蓝湛是触动了一个只进不出的阵法,才被吸了进来。
      至于陈情和忘机……已经被关了几百年了。
      “我今天是不是喝了假酒,现在还在做梦……” 魏婴一把抱住蓝湛,“呜呜呜,我想天子笑了,我房间床下里还塞了好几坛,要是再不回去,小师妹就全给我倒了,太狠了太狠了……”

      蓝湛僵硬地坐着,一时不知手脚该怎么放。

      魏婴掰着指头数,越说越气!
      “ 还有江澄,她还欠我足足三四罐辣酱,云梦特产,独此一家!”
      “还有兔子!我心心念念了好多天!不吃总让我摸摸吧!现在连撸都撸不成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陈情漫不经心用笛子拨了下焰火:“其实,要出去倒也并非无解。”
      这洞穴中并无木柴,焰火是用精粹灵力催动的。
      红色火焰拔高一瞬,他勾人的桃花眼中似有诡谲红光划过。

      蓝湛颔首:“愿闻其详。”

      陈情道:“可曾听过夷陵老祖的名号?”
      魏婴举手:“我我我!问我。我知道!”
      其余人都望来,似乎在等她下文。
      魏婴清了清嗓子,笑道:“夷陵老祖是一位百年前的大能,正史中寥寥几笔,只说他一手创鬼道,杀人无数、做恶多端,最终被仙门百家诛于不夜天。”
      “不过……”她话锋一转:“野史上关于他的记载颇多,有人说他少年时侠肝义胆,是英雄少年;有人说他不甘诛杀,不夜天一战十三年后,夺舍重来;还有人说他确实重生了,不过重生后却是和自己心心念念的道侣云游四方去了。”

      陈情忽然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婴挑了挑眉:“我?我不如何觉得。年代久远,连名讳都不可考,光凭后人只言片语就判定一人,未免果断。”
      陈情笑笑,便不再提。

      蓝湛道:“你为何这么清楚?”
      她指的是关于夷陵老祖的轶事。
      魏婴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看话本。”

      忘机道:“此处正是由夷陵老祖和他的道侣一同设的。蓝家校场下的这个洞穴是阵眼,而云深不知处、校场和彩衣镇又三点呈线,分别为阵眼提供灵力,维持阵法运转了数百年。”
      “哇哦。”魏婴惊叹,这位老祖真是大胆,竟然在蓝家眼皮子底下设阵。
      她忽然想到御剑飞行时在云海中看到的金色电光。
      那么明显的阵法运行痕迹……蓝家真的半点都不知晓吗?还是说蓝家也参与了设阵?

      蓝湛道:“此阵作何用途?”
      忘机弯了弯眼角,眼底却是一片黑沉。
      “镇压。”

      霎时,蓝湛和魏婴都警惕起来。
      镇压,可以算是阵法中难度极高的一种。什么样的‘东西’需要设这样的大阵镇压?陈情和忘机称已被关了几百年,加上这个阵法也维持了几百年。很难不让人多想。
      况且这二人又对此阵来历如此了解。

      忘机道:“不要紧张。我们是守阵之灵,并非被镇压。”
      陈情道:“虽然是我把你们弄进来的,可没有我,你们最终也要来的。”

      “就像你们两个总要遇到一样。”
      “此乃宿命。”

      *

      “百年前我是夷陵老祖手中一支长笛,”陈情指着忘机:“他是夷陵老祖伴侣的琴。”
      “那异物太强大,我们被那俩没良心的当成阵灵镇压。”
      他吹了口气,嘟囔道:“百年来真是太无聊了,都成精了才等到……”

      “会弹琴吧。”
      蓝湛点头。
      “会吹笛吧。”
      魏婴摇头。
      “…………”
      陈情恨铁不成钢瞪了魏婴一眼,又道:“无碍,你现学定然上手很快。”
      魏婴:“…………”

      陈情和忘机领着她们穿过一个个溶洞、石道,终于到了一处洞穴。
      魏婴跟在后头正捏着笛子找调,看清这洞穴不由惊诧。
      这里是阵眼最核心的部分。
      这洞穴极大,石壁上刻着大大小小的铭文和阵法图案,正在这漆黑中发出金光。

      忘机灰白长发也被晕染上了金色。他伸手抚摸石壁,道:“一年不如一年了。”
      阵法最强的时候,这洞穴中甚至亮如白昼、金光普照。

      陈情抱臂,道:“这石壁铭文上刻了一首曲子,只要你们琴笛合奏,阵法自会为你二人让路。”
      魏婴道:“……这么简单?”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片金色,睫毛颤抖。又来了,又是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蓝湛站在石壁面前,沉默无言。

      陈情道:“只对你们简单。”

      “出去后去完成一件事。”
      他眨眨眼道, “去蓝家藏书阁就自然会知道。”

      *

      熟稔于心的曲子从唇边吹出,蓝湛抱琴对坐,琴音与笛声交缠,似溪谷流水潺潺,击石映泉。金色铭文仿佛颤抖起来,光芒忽明忽暗。
      陈情与忘机并肩而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真的,好久没听见了……”
      刹那间,金光大盛起来,一股漩涡包裹住了蓝湛和魏婴。
      在这空旷洞穴中回响的琴笛余韵中,魏婴听见了最后两个字……
      “……忘羡。”

      忘……羡……

      忘羡……

      忘羡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忘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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