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射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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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时，又有人大声追问：“若是上来没中，又当如何？”
小二嘿嘿一笑：“若是没中，也自然是有酒吃的，不过嘛——须要多使些银子罢了。”
此言一出，司马之心昭然若揭。无非是以射箭夺酒做噱头，引得路人行者买酒吃，弄得气氛热闹点罢了。
话音未落，魏婴笑着叫道：“我我我！我来试试！”
凑热闹什么的，她最在行了，况美酒也不可辜负。
四周人头涌动，不少人诧异是个姑娘家，却也自觉退让，蓝湛垂手站定，似是连回应都不屑，并未多说什么。
“二小姐你放心，费不了多少时辰的。”
“一下下。”她竖起一只手指。
蓝湛微微点头，浅色眸子暗了暗，仿佛变得深沉了下来，薄如蝉翼的眉睫微微垂落，似若有若无扫了眼魏婴纤白的指尖。
魏婴便走向擂台，心情莫名欢愉起来。
江姑姑托人传话跟她说不用着急，甚至明日再来也是可以的。蓝二小姐则是被蓝宗主嘱托给她带路的，蓝湛方才并未置喙，自然是默认了，她并不需要再多此一举征求意见，倒好像显得蓝湛不认可她就不去了似的。
为什么一定要蓝湛亲自认可呢？
……大概，是好玩罢了。
就像看到沉闷的小朋友总要逗上一逗，直到小孩子气鼓鼓地瞪眼才哈哈大笑，又或是小男孩爱去揪小姑娘家的发带，倒也并非恶兴趣味，只权当图个新鲜。
到了蓝湛这里，仿佛让她做些带人气的事便是天大的稀罕事一般，够让魏婴乐呵好久，想到这，她登上台，垂首弯了弯嘴角。
十六七的年纪，不就应该像她一样没心没肺嘛。蓝湛这样天天一副死人脸，是有多了无生趣！
如果她这时从这个底头的姿势再略微偏头，她就会看到，蓝湛依旧是垂手低眉，莹润如玉的耳尖泛滥可疑的红色。
魏婴随手拿了把弓，信手拨弄，姿态闲散轻漫，不像是来射艺的，倒像是单纯走个过场。
台子底下已经聚了不少看客，冲着魏婴窃窃议论。
“这姑娘哪里人家？听不太出口音。”
“生得这般细皮嫩肉的，只怕是哪个大世家跑出来的千金小姐。”
“这姑娘也才刚及弈之年吧？弓驽这么大一张，她拉得开吗？”
“别说这小女子了，昨天——”一个瘦小男人眯眼比划过头顶道：“那么高的一七尺壮汉不也杀锏而归？”
话虽是这么说，却没一个人离开——都在等魏婴如何开弓呢！看惯了匹夫射箭，来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倒也有意思，虽不指望能有什么看头，博路人闲客一笑倒也够了。
魏婴耳力本就非凡，姑苏话虽是方言，但她前后一听也大概猜到七八分。
魏婴乐呵呵想：这姑苏话又软又糯，听着倒像是娇嗔似的。
她这头想入非非，小二善意提醒道：“姑娘可准备好了？这箭靶可是很难射中的。”
“自然。”她笑嘻嘻地点头
站在擂台上，魏婴就知道为何小二说这箭靶难中了——这靶子会动!
魏婴从箭筒抽出长箭，搭在弯弓上，抬头拉弦，台子一端忽然动起来。
箭靶外圈系了一只大红花，随着箭靶的移动尾端的红穗轻快扬起。
并不是简单的摇摆，而是从台子的一侧移动到另一侧，并且有越来越快的迹象，发出木头挤压的吱吱声。
能自如移动，想来是人力拉动又或是施了什么术法，她仰头打量，四周看客攘攘，并不惊讶，还有不少人面色戏谑，想来早就知道了。
她仰头打量，日头阳光刺目，映得她瞳孔越发漆黑，她干脆闭了目，双目阖起，长长的睫毛垂落，封了神识五感六识，独独放大听觉，四周都沉浸下来。
风吹过的竹叶呼啸声……
晦朔葱茏间飞鸟鸣叫声……
酒坊旌旗幡动声……
市人窃窃私语声……
……以及，箭靶移动时带起的呼呼飞声……
似有所感般耳尖微动，魏婴倏然睁眼，就是现在！
她手上弦动，弓拉成一个弯月般的弧度，指尖怦地松开，强大的反冲力促使她的长发向后轻扬，斑驳光束插过她墨色发间，一瞬间，仿佛都静止了。
看客们惊骇的目光……
魏婴飞扬的红色发带……
小二微张的嘴，面色悚然……
都静止了，只剩蓝湛浅色眼睛里那个张扬的背影……
很熟悉的背影……熟悉到仿佛在梦里见过无数次般。
蓝湛瞳孔无意识的放大，心脏跳动加快。
“砰”地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后箭矢正中红心，人潮沸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光束穿过魏婴发间，旋转的尘埃落定，直到被推搡的人群挤到擂台旁时，蓝湛才如梦初醍一般，抬眸看去，魏婴笑嘻嘻地摘了那从大红花，从擂台上下来弯着睫毛递给她。
“诺，红花送美人。”
“………”
蓝湛捧着大红花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哈哈哈哈哈……”魏婴突然像个疯子一样捧腹大笑。
魏婴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蓝……蓝湛，你记不记得那个晚上……哈哈哈……”
蓝湛眼角抽了抽，差点就要把花扣到她脸上！
“对对对……你现在的表情跟那次一模一样……啊不对！你一直都没表情，哈哈哈……啊！”
蓝湛面无表情的将花扣到了魏婴脸上。
魏婴笑着拉住正要走的蓝湛，急急道：“哎！二小姐别生气呀！我错了错了！你若是不喜欢，我就不送了……”
蓝湛颇有些气恼地盯着她，却也没走了，动了动唇还是没说什么。
魏婴拉着她住酒坊走，蓝湛看着魏婴束起的长发，半响才低声道：
“没有生气……”
也没有不喜欢你的花……
这声音太小了，如一滴水般被淹没在街市巷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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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店小二面前，魏婴手里抛着花，道：“我们可以换酒了吗？”
小二整了整容，道：“自然是可以的。”
因为魏婴中靶的缘固，四周聚了不少人过来，客人比平常多了几倍，这正是酒坊想要的效果。
“那多少天子笑都可以吗？”说话的依然是魏婴。
“这……这当然是可以的。”店小二咬牙道。
其它他并不想答应的这么轻松，自从百年前屠戮在姑苏现世，屠戮玄武毁了不少酒店，到百年之后整个姑苏乃至整个修真界，只有他这一家酒庄能酿天子笑，他们也理所应当地坐地起价，天子笑价格水水涨船高，到了千金难求。不过毕竟是有言在先，不好反悔。
“慢着！”魏婴正想接过天子笑之时，人群里走出三个壮汉。
一个面色紫红四肢发达，一个马脸光头眉骨粗大，一个嘴角有枚黑痣。
“你就是中靶的那个？”紫红脸粗声朝蓝湛道。
“……抱歉，不是。”蓝湛微微颔首，下颔划出一道秀丽的分界线。
“别骗人了！别人跟我说中靶的是个长得漂亮的姑娘家！这里就你最标致！况且你不是在换天子笑还是在干什么？”紫红壮汉气恼道。
“……”蓝湛哑然，微微无措地站着人群间，白皙如雪的肤色与壮汉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自幼循礼，平常不懂的自然有长辈与古籍作答，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况且也未及笄，没有夜猎，未经世事。
这样的蓝湛真是太好玩了……魏婴笑眯眯地想。
她虽面色划过茫然，但很快又敛了神色，身姿端方雅正。
……小古板，魏婴暗自腹诽。
“我我我！那个漂亮的姑娘家是我！”魏婴从蓝湛身后探出头来，比无赖笑得还无赖：“中靶的也是我！”
她生得也标致，虽然没蓝湛那么标致，但多少也算个美人胚子，不然没这张脸，云梦那群女孩子也不会这么配合她玩“恶霸调戏良家女”的话本游戏。奈何她比蓝湛还矮一截，配上这种痞子笑实在没什么气势。
“你？哈哈哈你也配？拉得开弓嘛？”
魏婴扬眉：“确实是我，旁边这么多人，每个人都看见了的。”她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找碴的就是傻了，只是玩过这么多次话本游戏，到头来不是她当恶霸。
……真是，可惜呢。
“我呸！你这身板？骗谁呢。”
身后小二提醒道：“是昨天没中靶的几人。”
……果然。
“就算是你又怎样？”光头壮汉猛地推了她一把，蓝湛立刻扶住她，她一时没站稳，虽然身子被扶住，手中的红花脱离了手掉到了地上，滚起一圈尘土。
“……”魏婴眸色沉了沉。
那壮汉咄咄逼人道：“只怕你是使了什么手段！各位乡亲们昨日也看到了，多少勇士上台一试？哪一个像她一拉即中？”
“是昨日的众人太废物了吗？”那光头壮汉一拍桌子，指着魏婴：“不！根本是这人使诈。”
原本有不少人也佩服魏婴的箭法，这下也有些怀疑了，还一些也是本就疑心魏婴使诈又不好说，这下可好，有人替他说了。
那些亲眼见了魏婴射箭的人，心下也动摇了。
“确实啊，这小姑娘之前，从来没人一发即中的。”
“说不定啊，是修真之人使了障眼法，你看那带白色卷云纹抺额的可人嘛？蓝家修士！跟她一道的。”
“啊！我说呢！不然怎么能射中！原来是使了手段。”
“昨天还有人连弓都拉不开呢！这女子比那人还要矮小不少。”
“我早就想说了，若这小娘们能堂堂正正地射中，我岂不是能灭了那屠戮玄武？”
一时间，窃窃私语从四周漫起。
黑痣壮汉道：“你这种使诈的人根本不配得酒！”
魏婴笑了笑：“是因为你们得不到吧？”
“你说什么？！”
“我说，是因为你们得不到。”
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得到，所以觉得别人也不能得到。
不然就是使诈，就是没有资格。
就因为她年龄尚浅！
就因为她一箭即中！
就因为她不废吹灰之力得到了他们都想要的！
魏婴拿起了桌上的长弓。
她好像成了“他”
寒鸦惊起，一曲长笛吹响长夜。
佩剑出鞘，血色火光倾野燃烧。
周围的人声都变成了魑魅魍魉，她只觉得熊熊怒火从胸口升起，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她不想看，也不想听，她知道那是什么——是漫骂！是数不尽的脏水！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成见！是至亲手足的拔剑相向！
……是无数个，她想守护的人的鲜血！
杀！杀！杀！
杀！杀！杀！
杀了他们！再杀了自己！
她缓缓拔出长剑……
“魏婴！”蓝湛喊道。
魏婴怔忡了一下，眼里足以焚烧一切的怒火尽数褪去，血丝隐没，理智回笼。
没有长剑，没有寒夜，没有冲天的血光，没有千百修士的嘶吼。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拉着长弓，三支箭矢对着那三人，大概是看到了她的眼睛里压抑的还未消去的血丝，牛高马大的几人吓得腿直哆嗦。
“吓你们的。”她露出一个带着安慰的笑容，箭头转向擂台，三支箭镞离弦飞去，正中靶心，箭无虚发。
……那三人哆嗦的更厉害了。
小二也忙将天子笑递给她，仿佛是送瘟神似的。
魏婴不好意思地接过酒，放了不少银子在案上，小二犹犹豫豫还是一把顺过了。
那三人直愣愣的站在一旁，看到魏婴过来以为她是来找麻烦的，吓傻了拔腿就要跑。
魏婴拎着他们的衣领揪回来。
三人简直快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姑娘瘦瘦弱弱的身板，箭术好就罢了，怎么手劲也大到这种地步？！
魏婴将天子笑往他们身前一送，豪气吞云地拱手道：“今日是我魏婴不对，喝了这酒，恩怨一笔勾消，从此就是朋友！”
蓝湛：“……”
三大汉：“……”
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最后三人酒还是没喝，天子笑哆哆嗦嗦地推了回来，却也表示从此就是朋友了。
——————
挤出了人群，魏婴掏出腰间的天子笑，仰头喝了一大口，不由赞了声好酒！
入口香醇辛辣，还好没送出去！
抬眼望去，山头云雾袅袅，似有仙鹤长鸣。
蓝湛道：“你方才动杀意了？”
她们都知道“方才”指的什么时候。
魏婴道：“没有。”
她抬腿往前走去，离身后沸腾的人声喧嚣越来越远。
蓝湛跟上她，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射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