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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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没吹牛，他的背包的确可以媲美小叮当口袋，帐篷睡袋防潮垫防风灶锅碗盆勺自不用说，居然还有一台迷你手摇发电机，让这厮可以在没电源没信号的山洞里依旧美滋滋打游戏。
看着安安静静打坐的顾止，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的英明神武，不用天天干巴巴守着顾止无聊到死。
原来顾止来这里，竟不纯是避开外面的小妖。
他早有打算。这份打算既骗过了花妖何意，也骗过了胡益增。
所谓戒灵石中蕴藏女娲神力，可以帮助大妖成仙，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顾止故意散布出这样的谣言，所图便是何意的固土之术。何意自诩聪明，到底被骗了，她只道自己的术法需要定期施展，因此不怕顾止飞出她的手掌心，却没料到，顾止只需要争取到一小段时间，够他来到妖界，找到戒灵石就够了。
因为这块戒灵石下，竟藏着顾止的残根。
连胡益增都不知道这件事。
顾止本体是墨兰，数千年前墨兰白芷在青柏山谷底山崖细缝中艰难生长出来，相伴相生，经历数百年，无论是墨兰还是白芷，始终没有开花，野草一样无人注意。后来帝君来到青柏山，受其木华之气催化，在一个月力鼎盛之夜，白芷先行盛开，清香之气盈满山谷，有晓得帝君爱好的妖闻香而至，将白芷与伴生的墨兰一并挖去，献于帝君。
谁知帝君见到两本香草，却只心爱未开的墨兰，只因怕伤到墨兰的根，才没有将白芷从墨兰的根上剥去。
帝君亲自养护两本香草，他的木华之气纯粹至极，在他日夜滋养之下，墨兰终于开出了第一朵花，香气直冲仙界，随后白芷和墨兰依次化形，白芷为姐，墨兰为弟，都有天人之姿。两个小妖淘气，用对方的真身起名，指所生山谷为姓，白芷叫做顾兰，墨兰却叫做顾止。一个叫着阿姐，一个叫着阿止，嬉笑打闹，天真可爱，一颦一笑一行一坐皆可入画，为青柏山平添无数亮色。最奇异的是姐弟二人伴生日久，香气糅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旁人闻见，全然不分轩轾。
帝君只顾得欣喜，却没料到墨兰香气太盛，竟惊动了天君，天君派人下来查问，帝君思来想去，总是舍不得，便悄悄施法，将自小相伴相生的两本香草从根上强行剥离，墨兰留下，却将白芷献给天君。为防着天君知觉，还特意在白芷身上加了障眼法。
天君见到白芷，果然欢喜异常，留在身边做了披香天女。
青柏帝君听说顾兰受封天女，说与墨兰听，墨兰虽对帝君擅自将白芷献上的做法心有不满，但见阿姐似乎得了正果，也便不再说什么，安心跟着帝君修行。因剥离时尽力保全了白芷，墨兰的根系略有伤损，帝君心怀歉疚，亲自日夜滋养不算，还密授术法，将自己所学一股脑教给了顾止。
顾止本就是极少见的异种兰花，又生在青柏山这等钟天地之灵秀的所在，再得帝君木华之气浇灌，生的挺拔秀美，奇香袭人，还有天生的魂魄术法，不经意间一笑，便令人心神俱醉，尚是稚嫩的孩童模样，已可瞥见几分长成后耀眼的风华。帝君对他既怜且爱，舍不得他受苦，竟打破自己原先的禁令，用明华镜洗去他身上的白芷香气后便强行终止，不再洗髓，任由他一天天长大。
这段时光，平静、安详，虽姐弟分离，但各有因果，均极得宠，看似前途无量，一切都很美满。
此时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大祸的开始。
天后善妒，从来不允许天君染指其他女仙，天君心悦顾兰容貌体香，按捺不住，借口去仙泉宫修养，强幸顾兰，并将她禁锢在仙泉宫，宠幸日深。可惜顾兰百般不愿，只想有朝一日逃出去。
天后得到密告，趁着天君临朝，赶去温泉宫，却因天君手段，不得其门而入。也是阴差阳错，便在这个时候，顾兰得温泉宫女仙帮助，千辛万苦的逃出来，刚好撞到天后面前。顾兰苦苦哀求天后做主放她走，本想着天后必然乐见此事，哪知道天后的心思实在难测，她既不想天帝宠爱别的女仙，又不满顾兰竟避天君如蛇蝎，竟怒火中烧，不由分说要将顾兰乱棍打死，天君此时匆匆赶回，顾兰的容貌却已被毁，他见事已至此，索性一口承认是顾兰勾引在先，自己只是一时迷惑，现如今醒觉，因此判定顾兰有罪，将浑身是伤只剩一口气的顾兰丢下界。
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顾兰居然直直掉入魔界。本就含冤重伤，又被魔气侵染，竟化身旱魃，但毕竟几千年苦修，又曾得青柏帝君木华之气浇灌，保住心头最后一点清明不灭，便一路直奔青柏山寻找墨兰，并求帝君做主，救她性命。
她是旱魃之身，路过的地方一片焦土，以致天下大旱，很快便惊动了仙界，仙界派人下来诛杀旱魃，顾兰一路逃到魔界和妖界接壤的地方，也就是妖界西南青柏山脚下，顾止也听到消息赶到，姐弟两个在戒灵石下被团团围住。
戒灵石是女娲留下来的神石，上面有五界共守的法条，其中有一条是无论五界中哪一个，无论犯了多大错误，只要能来到戒灵石下，就受戒灵石的保护，不允许直接杀伤，定要给他们最后申诉的机会，五界派代表共议，作出判决。
这是几万年来的铁则，五界众凛遵，绝不敢违抗。逃到这里，顾兰和顾止都以为暂时安全了，只要他们在众人面前说出实情，公平判决，顾兰的冤屈自然得解。
可惜，他们错了。
所谓铁则，在上位者至高的权力之下，什么都不算。
天君统管五界，他的权力至高无上，他说，顾兰是旱魃，此等妖魔为祸世间，属法外恶物，五界当共击之。
魔界诸魔心有戚戚焉，忍不住为顾兰说话，天君降大神通，用九天玄火将魔界烧了个透穿，而后宣布旱魃乃魔界诸魔所遣，目的就是为祸世间，趁机扩张魔界势力。
魔界在五界中从来都是特立独行的存在，其他四界众或多或少都对魔界诸魔有所畏惧，或者厌恶。天君剿灭诸魔，竟没什么人反对。
同时，也再没有哪一个胆敢为顾兰顾止辩解求情。姐弟二人背靠载有女娲法条的戒灵石，却被女娲造出的众生齐齐抛弃了。
一个又一个，四界耆宿默默从戒灵石边退去，露出两个手拉手孤零零的身影。
一个身披白毛眸色金黄奇形怪状，另一个……
天君遥遥望见，一时间竟呆住了。
白芷未魔化之前的容貌已是五界中少有的绝色，另一个少年的模样则完全超出了五界众所能想象的极限。
他的容貌气度甚至无法用任何词语来形容，他本身便是那束冬日的阳光，那颗清晨的露珠，那捧奇异的花，那支独立寒秋的香草。
长发墨染，白衣胜雪，眉目如笼烟霞，抬眼冷冷扫过，上挑的眼尾画出一条微妙的弧线，直接挑进旁人心里，重重围困着的天兵竟为其容光所摄，不忍心上前一步加害于他。
天君也不由心动。同时顾止这一身不容错辨的兰花香气也让他终于明白，自己先前竟一直被骗了。
天地间最奇最美的物事，从来都该属于最高高在上的那一位。
一向矜持自许的天君竟亲自来劝降，承诺只要顾止不再妄图回护旱魃，便将他直接带入仙界，封与他一座仙山，做个逍遥自在的海外仙君。
顾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顾兰，他也不会。
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们两个，最起码，他们能死在一起，用最最微不足道的死亡，抗议这天大的不公。
天雷降下，要教训教训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妖，顾止张开明华界，硬生生抗住。天君认出这是帝君术法，结合之前的李代桃僵，恼羞成怒，迁怒帝君，竟要火烧青柏山。
闭关中的帝君被惊动，提前出关，匆匆赶来，一切却都已经太晚了。
九天玄火降下，整个青柏山眼见得都要跟着一起葬身火海，顾兰顾止无处可逃。顾兰不忍心弟弟跟着一起冤死，狠狠心自碎内丹，转眼间便要魂飞魄散，顾止不顾一切将自己内丹吐出，强塞入顾兰体里，内丹却被顾兰体内再也控制不住的魔气所染，化成黑色。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已无可挽回，双生姐弟眼看要双双成魔，死于大火，一向温吞的帝君却于此时冲进火场，将已和旱魃熔为一体的顾止魂魄硬生生抽出，藏在自己体内带了出来。
姐弟二人的肉身，连同青柏山万千生灵，均殁于这场大火。
从小体弱，畏惧各种不洁净的帝君，此番竟主动将世间最最污秽的旱魃魔气吞入腹中，他用尽气力，才能勉强压制魔气自内而外的侵蚀，也因此大受损伤。
天君仍不甘心收手，判定妖界花妖一族与魔界相勾连，将之尽数逐出妖界。顾止已是魂体，毕竟尚属花妖，天君此举明明是要逼迫帝君舍弃顾止。
帝君从来不曾与天君争过什么，天君也从不认为这个弟弟胆敢在此时违抗自己的命令。
他错了。
大错特错。
帝君竟宁愿放弃妖界至尊之位，带着难以控制的旱魃魔气，自我流放到对他而言充满污秽的人世间。
这样的帝君，对天君而言，再无威胁。
时光匆匆而过，在人世间艰难行走的帝君用了整整百年，才将旱魃的大部分魂魄化成那瓶油抽出体外，却剩一魂一魄，一魂化为单刀，一魄化为眼目，与顾止魂魄牢牢连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从此，顾止便成为半魔半妖半鬼之身，卵翼于帝君体内。
可是连帝君也不知道，大火中顾止眼见无幸，竟忍痛斩断两人的根系，将残根深深埋入戒灵石下，只望有朝一日可以借着戒灵石的力量重生，再诉冤情。
这是最后的念想，也是两只小妖唯有的挣扎，断根之后，便闭目等死，直到帝君冲入火场，将姐弟魂魄强行带出。
获救后，顾止不止一次哀求过帝君为姐弟做主，毕竟女娲法条在上，天君如此作为，无异于打破万载的五界平衡，以一己之威，践踏公正。
可惜五界中唯一有资格质疑天君的远古大神，妖界之王青柏帝君，亲历事件的当事者，也可说是受害者，对此永远只有那样淡淡的一句话：“他，是我的哥哥啊。”
何谓因私废法？
这便是了。天君如此，帝君亦如是。
在上位者眼中，下位者的所谓公正根本便是一场笑话。
屈服于权威，在权威下苟活，不要去计较所谓公正，不要去计较所谓冤情，才是身居下位者最聪明的选择。
不能反抗，便只有默默忍受，久了，也就习惯了。
将上位者的权威化成法律，众生凛遵。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