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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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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了,菲絮抬眼便是一片嫣红藏橙的浮云,远远的和屋顶上的飞檐挨在一起,渐渐的天色暗了些,全然看不清了。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顾氏抱着手炉在朱红大门避风口处等着她。菲絮一时感动,没等到下人去扶就跳下车扑到顾氏的怀里,喊了好几声:“母亲......”
“瞧你好似好几日未见到我似的……”顾氏摸着她的头,知她心里不舒坦打趣道。“我要是明儿个回娘家,你是不是要拖着油瓶撒泼了?”
“孩儿哪有这般泼皮的,母亲就知道调侃我。”菲絮揪着小嘴,朝她怀里拱了拱。
屋内烧着火盆,丝丝暖意汇入心田。
“今天你出去白跑了一趟吧。”顾氏手里绣着帕子,显然她从赖妈妈那里知道了消息。
“嗯,可能没有那个缘分吧。”菲絮的目光落在顾氏的刺绣上,眼眸中:一双素手轻巧熟练的来回穿梭几下,一朵小花赫然立在丝帕上,惟妙惟肖的,好像真的一样。
菲絮拿起一旁的针线和帕子照着顾氏的针法绣了几下。
“绣的帕子给为娘瞧瞧。”
“......”菲絮捏着衣袖里的帕子,僵直的不敢动。
顾氏静坐一旁,面色平静。“你拿过来,我看看这段时间可有长进。”
书香门第的小姐,有五样东西必须得学会。其中琴棋书画是情趣,但刺绣却是闺房女儿必须熟练的东西。
可惜自家女儿不上路子,她三岁时,打破了天青八仙桃枝盆,太奶奶寿辰时姑苏侯府的赠礼。明知道犯了大过,缩着脑袋躲在桌下不愿出来。
五岁时,和清蓉在庭院里玩。两个不丁点大的女娃,为了一串绿葡萄上的一颗紫葡萄,将整个葡萄藤扒拉落地。见到为娘的就道:“母亲,这葡萄架太脆弱了,我小石子轻轻一砸,它就成了这样子。”
七岁时,两只肥糯糯的小手从厨房中偷拖出一只胖鹅,鹅嘎嘎嘎的一路叫着。她气喘吁吁的拽着它的脖子甩到了河里,弄得厨房小厮拿着菜刀去追一只鹅满湖的跑。她倒是好,看到长辈过来,还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装乖。摇头晃脑的念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背完了,还撒娇卖萌要奖励。
她自小便文静有礼,生的女儿却半点不像她,太过顽劣了。
菲絮心虚的咽下三四口口水,就等着顾氏发话。
顾氏放下手里的刺绣,声音柔和。“拿出来,为娘不怪你。”
若兮看了又看顾氏的脸色,将手里的绣品捏紧。“母亲,可当真?”
顾氏瞧她畏畏缩缩的小模样,宛若软软糯糯的雪团子,便点着头“嗯”了一声。
菲絮这才掏出衣袖中的绡帕,双手送过去。
顾氏对着烛光一瞧,眸中火光焱焱。
“就在承恩寺回来病了几天,技艺便退步成这样,连针法都忘了。”顾氏把丝帕放在桌上,直视着菲絮,等她解释。
“......”她还是乖乖低头吧。“母亲说的是……”
“你的刺绣本就未有几分长进,如今更是滑到山沟里去了。”顾氏越说越急切,火气腾腾的上涨。
菲絮头垂的更低:“母亲说的极是。”
“你也休怪母亲说你,你瞧瞧旁人家的姑娘,哪个拎出来不比你强?”
顾氏瞧她面色苍白,一时想到她才病好。心里头也不气了,拉着她的胳膊道:“可委屈?”
“不委屈。”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顾氏揪着她娇俏俏的鼻子,放柔了声音。“母亲就你这一个孩子,说这么多就是怕你将来被丈夫被娘家轻视。”
魏菲絮擦着眼角的泪水,吸着鼻子打马虎眼道:“母亲,絮儿饿了。”
她摸着小肚子,两只眼睛试探性的望着顾氏。
“母亲,我们吃饭吧。”魏菲絮捂紧小肚子,揪着小嘴撒娇道。
赖妈妈恰时端了一盘热茶过来,看向这母女二人,解围道:“大娘子,姑娘这身子骨单薄,不如便依了姑娘早些用膳吧。”
顾氏踌蹴了几番,最后还是败在了女儿的手里。“赖妈妈,传膳吧。”
魏菲絮感激的对赖妈妈一笑。见赖妈妈出门,又害怕顾氏继续说教,便先入为主的岔开话题。“母亲,手上的玉镯真好看。”
顾氏看着手腕上的玉镯温柔一笑。
说起来这个镯子还颇有几分渊源,皇帝当时大操基业,国家又处用人之际,便命令国子监各地搜刮忠良才干,为国效劳,以救一时存亡。魏渊那时候担任国子监博士,要以身作则。
恰时,魏渊去的地方及其偏僻。
所谓蜀道难难于上西天,魏渊去的正是这穷恶难行的蜀地。那时候正值蜀地暴/乱,魏渊心善,救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
夜里睡意朦胧时,魏渊隐隐看到一个神仙般的道士,衣带清绝,长须白发。他赠送了这枚镯子,撂下几句奥妙颇深的话便离开了。待魏渊睡醒之时,已经看不到那名老者,而梦中所得的手镯却真切的握在手中,回来便把镯子赠给了顾氏。
说这镯子是蜀地特有玉石制成,寓意美好,有改动天命的能力。而顾氏只是讪笑几句,料定自家老爷又拿民间神话故事来逗趣自己,并不在意。
不过心意到了,自然也是喜欢的紧。
魏菲絮瞧着顾氏的神情,再次说道:“絮儿也想要。”
“好,等絮儿嫁人了。母亲便将这枚镯子赠与你。”
......
用完晚膳,魏菲絮怀揣着窃喜的小情绪准备开溜。
顾氏在她背后来了一句。“明天一早,我派绣娘到你房内。你好好跟着老师学习刺绣,我会日日督促你的。”
刺绣?明天一早?她身板一顿,撒娇道:“母亲,絮儿着实不是绣花的料,便是让絮儿手指扎满针眼,絮儿也绣不出什么桂花桃花来。”
“那就扎成刺猬吧。”顾氏拿起铰刀将多余的线剪掉,自顾自的忙着不去看她。
“......”
“那女儿可否提个要求?”
顾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一皱。
“絮儿要铺子。”
若是以后要出去,也有资金来源。
顾氏听到了女儿要开铺子,陷入了沉思......
入夜,外面下起了小雪。雕花窗外,雪花随风飞舞,时缓时急的。
风拂过指头,将梅枝上的雪吹去,露出了一朵朵嫣红的娇蕊。红梅与雪在四方长廊的灯火下,透着几分黄色的暖意。
屋内,顾氏扶着魏家老爷更衣。工字样式棂花隔窗上,人影晃晃。
顾氏脱去了魏渊身上的大氅,望着他鬓角多了一根银丝,幽叹了一声。“老爷,朝廷中的事情再忙,你也要注意身体。”她轻抚魏渊的鬓角。“几日不见,都有银丝了。”
魏渊笑着抓住顾氏的柔荑,骨骼分明的大手来回揉捏了几下。“卿卿,可心疼了?”
顾氏紧窝在他怀中,手在他的胸膛摩挲。“你不在的几日,我夜夜难安,生怕你出事情。如今皇上身体也不行了,整日沉溺后宫。朝中又佞臣当道,老爷举步维艰。”
顾氏一向温柔体贴,持家有道,内宅事务从未让他操心过,是个贤良的妻子。听她这般关心自己,心里更是感慨万分。
如今,时局动乱非常,他怎能多加休息。
而她作为内宅妇人,却有敏锐的观察力。
“黎儿当可放心,为夫会小心行事的。”
她哪能放心。太子和文王权谋相争愈演愈烈,朝堂处在风雨之中。虽说她们远离汴京,但处在金陵城中依然飘零不定。
“这几日絮儿如何?”
顾氏枕在魏渊的肩上,温柔小怡的说道:“闹着要我给她置办铺子,我便舍了她。”
铺子?怎么还要上铺子了。顾氏平常最是宠爱絮儿,基本都是有求必应。到了婆家,哪还会有人这般疼她!
“老爷,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顾氏拽着魏渊的一片衣角,带着娇嗔的语气回道。
明眸中似有水波荡漾,眼尾回望着魏渊,甚是勾人妩媚。
“依你依你,这内宅之事为夫也不便参与,只是儿女还是不能过于溺爱的好。”魏渊现在被顾氏勾的醉意更甚了几分,哪有心思再计较。他心思飘忽,摸着顾氏的下巴目光深邃。
“老爷,你醉了,还是……”顾氏拿下他的手,连忙转身端了一杯醒酒茶递给魏渊。
“黎儿,传宗接代才是大事。”说完便接过茶盏,只浅尝了一口,便将她放在了香榻上轻吻了片刻。抵额,眼神幽深的与顾氏对视,健臂一把将她抱起,往雕花床上走去。
而顾氏缩在魏渊的怀中,心境却不是那般。
“老爷,你还未更衣呢。”顾氏呢喃细语,突然惊呼。“外头有人!”
魏渊顿了一下,放下顾氏,朝外头走去。
果真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神色匆匆的人影。
“诶呦!”菲絮一个屁颠子摔在了地上。
魏渊一时诧异,随即满脸薄怒的望着她。
菲絮揉了揉屁股,两只眼睛大大的打量着魏渊。“父亲?”
顾氏站在魏渊的身后,望着摔在地上的傻丫头,一时无语。
明月受了惊吓,腿软的跪在地上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