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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chapter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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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船在水面上行驶有一段时间了,出了渡口的水域,缓缓往横丘开去。
渡口和横丘是连着的,可没想到出了大雨滂沱的渡口,靠近横丘居然一滴雨都没下。不过天边堆了大量低得几乎要垂落的云朵,层层叠叠被夕阳最后的余晖照得灿烂无比。
何炽站在围栏前,眺望远方,身上的白衬衣被风吹得鼓动像盏要起飞的孔明灯。赵启从他身后的船舱里走出来,眼睛一直盯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何炽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懒得回头,自顾自地又撬了一瓶小洋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起来。
赵启默不作声得靠过来,抬头诧异地瞥了眼他身上那件松松散散的白衬衣,又盯回手机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大概还有多久能到横丘?”
何炽眯了眯眼,看着宽阔的河面预估了一下:“一个小时”。
赵启点了点头:“到地方船临时靠岸,你和我去见疤子。”
何炽灌了口酒:“好”。
赵启按灭了手机,收进口袋,抬起头来注视着如此配合的何炽沉默了几秒,忽问:“你说,疤子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走货的路呢?”
何炽面色如常,胸腔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斜睨他一眼:“你断了他的财路,船又天天往横丘过,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也是”赵启嗤笑一声,表示赞同,淡淡感慨:“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说着双手搭在栏杆上,手指有意无意敲打起来,状若无意:“就是……有点巧了。”
“偏就是这单,连连江都被扣了。”
说完停顿了几秒,目光状似无意地滑到何炽脸上。
何炽不动声色地灌了一大口酒,撇了撇嘴,声音讥诮:“打劫难道还要挑日子?”
赵启微愣几秒,接着放声大笑起来,高声念道:“打劫还要挑日子?”
他像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舌尖啧了上颚,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是啊,难道打劫还要挑日子?”
何炽之前那个一直没接的电话就是赵启打的。
连江跟的那艘船到了横丘就被人劫了,是疤子派人动的手。他把人和船都扣了之后,就让连江跟赵启打电话,让赵启带着剩下的货到横丘来见自己。
看样子,是不甘心被赵启一脚踢出局,就这么被断了财路。准备良久,打算来个黑吃黑,既能报复赵启出了气,找回场子,又能趁机发一笔横财,后半生无忧,一举两得。
不过,从始至终赵启都显得很淡定。
他似乎知道疤子早晚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在接到连江的电话时脸色都没变。
只不过他没料到,疤子报复的时机居然正好是这一次。在他打算走的,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批货的时候。
这,似乎有点太凑巧了。
他向来不怎么相信巧这个字,只觉得是有人背叛了自己,放了消息给疤子。
至于背叛他的人,其实很好猜。
他们在渡口走冰的事,向来做得隐蔽,知情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他、高烈、何炽、胖子、连江。
高烈是不太可能背叛自己的,况且他向来跟疤子不对付。
连江和胖子并不熟,接触到的可能性并不大。
何炽跟疤子有大仇,恩怨两消重新合作的难度比较大。
更何况,以何炽现在的情况来说,跟疤子合作的意义并不大。疤子不可能分更多的利润给他,而且自己手里还捏有孟兆言的把柄,他不会轻举妄动。
剩下的,就只有胖子了。
胖子跟疤子有交情,之前跟他相处也算愉快,而且他最近神出鬼没,确实可疑。
如果是胖子被疤子收买,为了钱,泄露了消息,那么连江的船突然被截也就说得通了。
不过,要是这事真是胖子做的。
他到总觉得,那应该跟何炽有脱不了的关系。
即便到现在为止,他的表现都一切正常。
可能是那天胖子并没有吸晕头,可能何炽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可能何炽、胖子、疤子三人联合起来给他做了这个局。
但,不管是那种可能他不怕。
他有他们每个人的把柄,如果真是这样,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早晚都是有这一出的。
脑中各种猜测频出,赵启面上还是挂着笑。看何炽一直在喝酒,来了兴致从他脚边也抄起一瓶,撬开了,跟他碰了碰。
何炽举着酒瓶看着他跟自己碰杯,既没躲也没迎,靠在栏杆上随他去了。
赵启灌了一口酒,液体滑过喉咙,又辣又涩,难喝得让人皱眉。真不知道,何炽是怎么能面无表情一瓶接一瓶的。
他又试着喝了一口,还是不能接受,只用手指捏着瓶口晃悠:“最近没都怎么见胖子,他在忙什么呢。”
何炽乜了他一眼:“不知道。”
“你不知道?”
“怎么?”
赵启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没什么”。
何炽扭回头望他,吊起眉毛,意味深长:“最近没怎么见到高烈?”
“是吗?”赵启点手机的指头停顿了下:“最近事多,在忙,没让他去码头。”
何炽喔了声,又仰头喝了口酒,没再追问。
“怎么?”赵启看完手机,偏头看向他的侧脸:“找他有事?”
“没”何炽满不在乎摇头,顿了顿,突然勾了勾嘴角:“想他了。”
***
渡口码头辅路入口,高烈穿着雨衣远远地站在公交站牌后,看着那一长条堵上去的车龙。里头一辆黑色别克在大雨中安静地跟着车,安分守己,丝毫不引人注目。
高烈已经跟了这车一路了,不远处的摩托车陪着他安静的在雨中伫立,等着那辆车挪到交警面前。
这是赵启交代给他的任务,让他暗中留意孟兆言的动静,看看有什么异常。
他已经跟了孟兆言几天了,前几天他都还算正常,上班,下班,家里,律所,两点一线。
唯一的变数就在今天下午,孟兆言开车来了码头找何炽。怕被发现,他隔很远,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隐约感觉到,这就是赵启所说的变数。
他赶忙跟发消息赵启汇报,赵启半晌才回复,让他先别打草惊蛇,跟好孟兆言,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人带回工厂,以防万一。
他跟着孟兆言一路出了渡口,看他被堵在路上,准备等他穿过辅路就拦车,把人带走。
可是,警察敲了孟兆言的车窗后就迟迟没有动静。等了会,又来了一个警察,他们似乎聊了一会。
孟兆言就突然撞车,然后被警察带走了。
看到孟兆言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他心下一沉,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慌乱地掏出手机,想给赵启打电话,还没按两个数字,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下。
高烈目瞪口呆地扭身,天旋地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缓缓倒下去。
面前站着的人穿着墨绿色的雨衣,雨水在他身上汇集沿着塑料布滴落,他手上拿着一根黑色的棒球棍,一半藏在宽大的雨衣袖子中,并不引人注目。
他的脚边凌乱的扔着一个菜篮子,里头空空如也,想必这根棒球棍之前就是藏在这个菜篮子里。
其实这个人来公交车站时,他曾瞥过一眼,宽大臃肿的身材,被雨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背着一个破旧的菜篮子,踩着皮凉鞋,步子沉重拖沓,像个被生活折磨的苦命人。
他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下,背对站牌,安静地等着某一班公车。
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高烈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孟兆言的车。
可是他没想到,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后,给了他狠狠的一闷棍。
终于,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手机随着“啪”的一声摔进旁边的水坑,渐出小小的水花。
那人上前一步,蹲下身,捡走了他的手机。
就是这上前的一步,让高烈看清了他宽大帽檐下的脸。
肥胖圆润的脸,细小的眼睛毫无怜悯,冷漠地注视着倒在雨水中的自己。
高烈瞳孔骤然紧缩,嘴唇哆嗦起来:“是……是你。”
“是我”胖子点点头,收好自己的棒球棍,顺手抽了高烈摩托车上的钥匙,重新背起了旧菜篮子。
“你……他……”高烈的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恨意,想开口咒骂几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没有力气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脑袋后面传来巨大的痛感,他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下一秒,就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站台前方,公交车姗姗来迟。
车门打开,胖子走了上去,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他抓住面前的扶手,目视前方,准备坐公交车去老城区。
何炽交给他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赵启今天走冰的消息告诉疤子,煽动疤子去劫船。
第二件事就是盯住高烈,如果一旦发现他要做什么伤害孟兆言的事,就立马阻止。
现在两件事他都办完了,他要去老城区王临梅的院子,拿何炽留在那里的钱和车钥匙。
那天,何炽说了要他帮忙的两件事后,沉默地抽完了一整支烟。然后才开口,对他说:“办完这些事,你就走吧。”
他当时不解反问:“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别呆在渡口就行。”
“为什么?”
何炽迟缓地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码头就他妈不是个人呆的地方。”
“继续留的话,你迟早会死在这儿。”
“可……”胖子还是不理解。
何炽却摆了摆手不愿多说,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苍凉。只轻声问他:“徐平安,我们认识这么久,老子他妈害过你一次吗?”
胖子愣了几秒,随既重重地摇摇头。
何炽勾了勾嘴角,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这次,我也不会害你。”
胖子哑然,他其实不知道何炽为什么要他做那些,也不知道何炽为什么会让他走。
可就像何炽说的,他从来就没害过自己。所以他相信这一次,何炽也不会害自己。
他要听何炽的话,去拿钱,去拿钥匙,开着车头也不回地离开渡口这个烂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