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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chapter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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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兆言的车开出码头时,雨已经下了起来,辅道前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从入口就已经堵起来了。
车外,小雨淅淅沥沥拍打着窗子,在玻璃上蹦出一个接一个的水珠。车内,那个丑丑的小乌龟玩偶挂在后视镜上轻轻晃荡。
孟兆言盯着看了会,又心不在焉地偏头望向窗外,雨水模糊了视线,一切都只能看个大概,各种斑驳的灯光在安静的闪动。
他觉得有点闷,从车门框里翻出一根烟在鼻尖嗅了嗅,捏在指尖没有点燃,只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
堵了半天的车终于动了点,他跟着前车一点一点往前挪。进了入口这才看清,不远处的路边站着几个穿着雨衣的警察在查酒驾。
这种天还查酒驾,也真是辛苦,孟兆言这么想着,安静跟车上前。直到交警走过来,在车旁站定,敲了敲窗子,他才配合摇下车窗,等着测酒驾。
不料车窗刚一摇下来,交警就变了脸色,抬手煽了煽鼻子,嘴里嘀咕了句:“怎么这么大股酒味?”说着还仔细打量着孟兆言的脸色,但没看到什么醉酒的痕迹。
酒味?
孟兆言一怔,随既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那一大片酒渍,登时脸色难看起来,局促地用手帕擦了擦:“没有喝酒,是我衣服上不小心沾了点。”
交警狐疑地瞅了他几眼,公事公办地让他吹了气,确实没报警。又问他要了行驶证驾驶证翻来覆去的检查起来。
孟兆言焦急地坐在车中等交警放行,他还赶着去医院看王临梅。
医院的电话是下午打给他的,对面医生的意思简洁明了,人快不行了,赶快来医院见最后一面吧。
他有过短暂的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还能时不时清醒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可他来不及多问,就立马起身,下楼开车往码头去了。
王临梅要不行了,这对何炽来说是大事。自己经历过肖姨的离世,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带何炽去见王临梅最后一面。
他不想何炽也留下跟自己一样的遗憾,不能陪着在意的人身边走完最后一程。
可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码头时。
何炽却告诉他,他去不了。
他很失望。
他不是不知道何炽在做什么。只是他没想到何炽居然连王临梅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
他其实一直在想何炽到底为什么会去做那些?
为了钱?
他知道何炽一直托胖子帮忙缴费,几乎包揽了王临梅大半的医药费,那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何炽心里一直对王临梅十分看重把她当做家人看待。王临梅生病住院,在何炽看来就是他的责任。
而且何炽这人,又傲又倔,轻易不肯开口,哪怕是自己也不例外。
所以他想,如果是为了想方设法的救王临梅,何炽不是没有可能去做那些事。
可那次在赵全德的平房里的所见所闻,让孟兆言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何炽在被他逮到时表情那么平静,既不慌乱,也不害怕。甚至在把自己关进王临梅家的院子里时,还能提醒自己报警,让孟兆言意识到其中肯定还有隐情。
他清楚地记得何炽在说那话时眼里的解脱。也是在那个时刻,孟兆言很确定,何炽还是那个何炽。既没有被利欲熏心,也不是会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他很相信何炽做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即便原因他暂时还不清楚。
那天他特地在平房等他,本打算坦白,然后多问几句。可何炽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看一条争地盘的鬣狗。各种挑衅龇牙,不过就一个意思,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他知道何炽不想自己掺合进来。
后来他还没来得及多问,何炽的电话就响了,挂了电话以后,何炽的表情竟然慌乱起来。他还没想明白,就被何炽塞进王临梅的旧院子中锁起来。
直到何炽把门锁钥匙递给他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何炽可能是在保护他。
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抓,却在保护他。
孟兆言看着何炽离开,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下意识想开口阻止他。
可何炽却笑了,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他脸热心跳,然后大步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他看着何炽远去的背影无能为力,甚至不敢高声喊他的名字。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喊了,何炽为了保护他所做的种种都将毫无用处。
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炽走进那间平房。
他摸了摸裤兜里还静静地躺着手机,觉得此刻何炽把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自己。
他可以选择报警,将他们一网打尽,从此将何炽彻底拉回正轨。
他也可以沉默,默许这一切暗中发生,再寻时机跟何炽谈谈,完全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可是这两条路,不管怎么选,都显得那么艰难。
孟兆言感觉到后悔,他的人生有很多个后悔的时候,可这一次的后悔却让他痛彻心扉。
他后悔自己在发现何炽不对劲时没有早做打算。后悔自己没有多去了解了情况只是顺其自然。后悔明知道何炽有事瞒着自己,却没有再去多追问一些。
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眼睁睁地看着何炽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却连事情的全貌都不得而知。
从老城区走了之后,他昏天黑地地查了好几天,越查越惊心。
他可以确定何炽是在帮赵启走冰,冰的藏匿地点就是那间平房,这也是为什么赵启之前会跟赵全德争房子的理由,大概率也是赵全德那个无人知晓的账户上巨额财富的来源。
可是,他查到的信息又实在有限。
冰到底是从哪里来,又如何送出去的,他几乎一无所知。当然了,何炽并不是没什么都没告诉他,他给他留了一样东西。
只是这样东西的作用,于他而言并不大。
就在他沉迷查线索到忘乎所以的时候,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然后就是何炽拒绝跟他去医院看王临梅,接着他就被堵在了这里。
等孟兆言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有一会了。
交警还站在自己面前,一手拿着他的证件,一手拿手机打字。后面的车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接二连三地按起喇叭来。
他也不免急躁起来,低头看了眼表,又拿出手机看了眼,生怕医院那边又打来电话。
没一会儿,另外一个警察穿着雨衣,从前面深一脚浅一脚淌水过来,声音不耐烦:“不是,让你查个酒驾你怎么这么多事啊?”
“什么情况处理不了,还得我看啊?”
这声音孟兆言听得耳熟,抬头一看,发现靠过来的警察正是吴光荣。
吴光荣也认出了车里坐着的他,脸挂着笑,挺高兴的模样:“孟律师,是你啊。”
孟兆言微微点了个头示意。
吴光荣一把抢过那交警手中的机器和证件,把人往旁边挤了挤:“来来来,我来,不就查个酒驾,整这么麻烦。”
又把机器抵到孟兆言嘴边,不好意思道:“那交警新来的,还不太熟,来来来,孟律师对着这个吹一口。”
孟兆言配合地又吹了口气,吴光荣收回机子看了眼,一切正常。刚想说话放行,站一旁的交警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吴光荣听了没说话,俯身扒在孟兆言车窗上往里用力嗅了嗅,皱眉:“还真是……孟律师,你这车上怎么这么大股酒味啊?”
孟兆言表情有些尴尬,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酒渍:“衣服上沾了点酒。”
吴光荣抱臂盯着看了会儿,又瞥了眼远方,问:“你应该是刚从码头出来吧,怎么弄的啊?这么大一块。”
“这是……”
孟兆言刚要解释,却突然哑口。
电闪雷鸣之间,他觉得刚听到的话有点耳熟,好像曾经哪听过。
酒渍,酒驾,码头。
碎片化的信息在孟兆言脑海中疯狂的拼凑着,冥冥中他感觉有一根透明的线在他脑海中钻动,好像只要他抓住这根线,就能抓住整件事的命脉。
沉默几秒后,孟兆言终于抬头,一把抓住吴光荣的手臂,颤声问:“你……你以前在这里查酒驾时,见过何炽吗?”
吴光荣被他问得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见过啊,怎么没见过,我老被抽过来查酒驾,炽哥又在码头做事,每周这个时候,见的多着呢。”
孟兆言心头一震,缓缓松开了手,也就是说何炽早就知道,吴光荣每个星期这个时候大概率都会在这查酒驾。
那……
他垂眼看向自己胸前快要干涸的酒渍,伸手细细地摸了摸。
那有没有可能,何炽是故意往他身上泼的这滩酒?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记起来何炽拒绝去看王临梅的时候,说的是,去不了了,而不是不去。
那有没有可能,何炽是真的去不了了。
孟兆言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感觉今天似乎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危险的事。
也就是说,何炽他可能会遇到危险。
想到这里,孟兆言愕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就想去踩油门,打方向盘往回调头。
可是他忘了,现在还在堵车。
就在他脚踩油门的那一秒,身下的那辆黑色的别克,轰的一声撞上了前车的尾巴。
吴光荣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在回答他问题的孟兆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神色大乱。不管不顾地起步,一脚油门就撞上了前车的尾巴。
并且还试图从车内逃脱,往外跑去。
他愣了几秒,赶忙和身旁的交警将人拦住。
孟兆言那张向来冷静理智的脸此刻看起来方寸大乱。他奋力地挣扎着,似乎想往码头的方向跑去。
吴光荣不得不和交警联合将人制住,尽力安抚:“孟律师!孟律师!你要干什么?”
“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说。”
孟兆言似乎听进了他的话,匆匆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见有效,吴光荣手上加力,嘴里继续和他沟通:“你先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吧。”
今天这情况,孟兆言车里的酒味还没搞清楚,又突然情绪激动的撞车并试图肇事逃逸,怎么看都该带回警察局好好审问一翻。
在听到要去警察局后,孟兆言突然平静下来,不再挣扎。他遥遥的看了眼码头的方向,知道即便现在去码头,应该也见不到何炽了,也是在那一刹那,他好像明白了何炽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