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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chapter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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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炽脸上毫无动容,从地上捡了根掉落的烟塞进胖子嘴里,又摸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此时胖子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何炽要干什么,之前他对自己的警告绝对不是玩笑。随着烟卷缓缓燃烧,他能感觉到何炽捏他手腕的力度在慢慢加大。
求生的本能让他大脑飞速转动起来,突然,胖子想起自己来找何炽的主要目的,急忙开口道:“炽哥,赵启要害你!”
一张嘴,烟便落了地。
可何炽依旧神色如常,恍若未闻一般,继续在他手腕上加力。
好像根本不在乎赵启会对自己玩什么把戏。
渐渐的,手腕开始上传来痛感越发强烈。胖子再也忍不住,一手按住何炽不断发力的手腕,另一只手腕拼命往外拽起来。
何炽抬头看他,眼神阴翳又坚定,手上的力度却没减弱分豪,手指紧握成圈,像枚拷紧的手铐。
“炽哥!”胖子一边急着脱身一边努力思考,试图阻止他继续动作。电闪雷鸣之间,脑海中灵光乍现,他又喊了句:“还有孟律师!”
何炽的手果然一顿。
胖子见有效,忙补完话:“赵启还要害孟律师!”
何炽的手停下来了,细看胖子的脸,打量他话的真假。
胖子看出他眼中的迟疑,忙开口自证:“真的!真的!”
可他说完这句后,脸上表情却僵住,变得极为难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双小眼睛在何炽的脸上转来转去,似在思考什么。
何炽半晌没等到胖子后面的话,耐心渐退,刚要皱眉。就看到胖子开口,这一次他定定地望着何炽的眼睛,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是我那天在赵启的办公室里听到的。”
他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又是刻意压低了些,跟何炽细细解释起来。
“赵启他从来就没信过你。那次,就前几天走货那次,你脚不是受伤了吗?”胖子说着扫了眼何炽半蹲的右腿示意:“他怀疑有什么猫腻,就让高烈去查了。”
“最后查出来,好像说跟孟律师有关?”
胖子说完这话停顿了几秒,抬头看了何炽一眼,想从他这里得到些答案。
那天他的神志不太清醒,只是朦朦胧胧中听到了他们提孟兆言的名字。可其实他并不太明白,孟兆言去过老城区又怎样?为什么赵启就那么笃定孟兆言去过老城区跟何炽走货意外受伤有关系呢?
可何炽神情冷淡平静,对他说得一切都显得毫不意外。只垂眼看着那根从自己嘴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要熄不熄的烟卷。
胖子知道何炽没要说什么的意思,于是继续道:“反正,估计就是这两天,赵启会让你去走最后一批货。他们已经买通了那个新的下家,准备到时候让你上船一起跟货。”
上船跟货之后的事,胖子没说,但何炽能猜到。大概是准备让他跟最后一批货,然后让人在公海上找个时机处理掉他,再抛尸海外,干净又利落。
只要处理了他,孟兆言几乎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根本不足为惧。
胖子的话说完了,何炽默了几秒,抬脚轻轻踩灭了面前的烟卷,忽问:“这些都是他们告诉你的?”
胖子脸上讪笑起来:“哪能啊”,声音也有点虚:“都是我偷听来的。”
“偷听?”何炽挑眉,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嗐——”胖子趁何炽不注意偷偷摸摸从他那拖回了自己的手。
手腕处已经红肿一片了,手背以一个有点诡异的角度下垂,估摸虽不到骨折的程度,但是脱臼肯定是跑不了。
胖子轻轻按了按自己的手腕:“他们就在办公室说的,我当时也在。”
“没避着你?”何炽不可置否地撇撇嘴。
如果赵启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自己,那么对跟他关系好的胖子怎么会这么放心呢?放心到竟然能当着他的面商量这些事。
“没顾上吧”胖子还在看自己的手腕,满不在乎:“他们觉得我早……吸嗨了。”
最后三个字明显的停顿,随后几乎是嗫嚅出口的,可何炽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没说什么,只短而狭猝的笑了一声,就长久的沉默下来。
他这一沉默弄得胖子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端着自己的手腕,关心地望着他,巴巴地凑过来问:“炽哥,你打算怎么办啊?”
半晌何炽才抬头看他,目光晦涩,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为什么告诉我?”
胖子哑然,他没想到何炽会突然问这些,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愣了好几秒,才勉强笑了笑,声音有点干,语气倒是格外真诚:“谁让……你是我炽哥呢。”
“就不怕赵启报复你?”何炽又问。
“这个……”胖子回答得有些迟疑。怕自然也是怕的,不然也不会犹豫这么半天才开口,只不过一想到赵启要害何炽,他就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何炽去送死:“怕……还是有点怕的。”
“而且老子还指着赵启那个王八犊子混饭吃呢。”他嘟嘟囔囔补了句,很是可惜的样子。
“那你还说?”何炽的声音轻了点。
胖子咧嘴笑了笑,像是轻松了不少,语气洒脱起来:“那他妈的,钱还能有我兄弟重要?”
“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吧?”
何炽不说话了,喉头滚动,垂眼去看胖子的手腕,胖子被他看得往后一缩,像只受了惊的胖鹌鹑。
“刚才,老子是真想废了你。”何炽开口,语气认真。
“我知道”胖子也垂了眼,神情复杂,片刻后又苦笑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半晌,他抬头看着何炽,胖脸上满是动容,声音格外低沉:“炽哥,我不是那种不分好赖的人。”
何炽翻身挨着他坐下,从兜里摸出烟盒递了过去。胖子蹩着手从里头摸了一根,费力地叼进嘴里,他本就胖,刚才又吃痛,此刻满头大汗,模样看起来格外狼狈。
何炽也从盒里拿了一根,掏出打火机先给胖子点了,才慢吞吞转头点自己那根。
打火机“咔嚓”一声,火光中何炽眯了眼,忽低声开口,语气中难得带着一丝恳求:“胖子,既然你都帮我一次了,就再帮帮我吧。”
胖子用左手别扭地抽着烟,双眼有些涣散,不知是疼的,还是在出神,回话却依旧很快:“你说。”
何炽听了愣了几秒,眼眶不知不觉红了,笑骂道:“你他妈的,问都不问一下就答应?”
胖子咂了口烟,很有种看淡生死的大佬姿态,无所谓道:“横竖都是一死嘛,都是为了兄弟。”
何炽嗤笑一声,扭回头看向面前在河面上晃荡的黑暗,轻轻开口,声音格外坚定,像在对人许诺:“我不会让你死的。”
***
胖子的话果然没错,第二天赵启就联系了何炽,说连江那边找了个国外的大买家,要走一批货,数量几乎是他们之前走的总和。只要干了这一批,他们以后就都可以金盆洗手,享清福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欲望和贪婪的火几乎要把眼底烧穿,看向何炽的眼神也显得格外诱惑和疯狂,可他身旁的何炽却只自顾自地喝着一小瓶洋酒。
这种小洋酒在货船上挺常见的,一瓶量也不大,估计也就二两,度数远不如白酒。天南海北的杂牌子,商标上经常写着看不懂的文字,可能是俄语、也可能是德语、法语、意大利语,不拘什么产地。
平时就随意一箱扔在船舱角落,等到船上了公海,很长时间不能抵岸。夜里谁睡不着,又没事儿干,记起来就会灌几瓶,然后回房间,拉起被子倒头就睡,跟安眠药一个作用。
这些小洋酒的价格不贵,虽瓶子好看,但入口又涩又辣,口感实在不怎么样,工人喝了都要骂上一句,马尿。
但何炽这两天不知怎么很迷这种小洋酒,经常一两瓶下肚,神志还是清醒的,也不怎么碍事。码头上讨生活的人日子苦,平时喝点酒再干活的工人也不少,自然也没什么人留意他。
可眼下,赵启正兴奋地跟他说着宏图伟业,他这散漫就显得有些扎眼。
“怎么样?”赵启脸上还挂着笑,目光只在何炽手中的酒瓶上扫了几秒,就又落回他的脸上。
酗酒的人多半看起来邋遢颓废。可何炽喝了酒后,酒气柔和了戾气,一双眼睛显得亮晶晶的,像某种不知名的宝石。额头、鼻梁、下颌,整张脸没有一处线条是不清晰的。虽不算帅,却很颯,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他咽下嘴里的一小口酒,晃了晃瓶子,低声重复:“金盆洗手?”
“嗯”赵启见何炽有兴趣,眉眼也松快起来,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比了个数字:“干完这笔,你至少能拿这个数。”
何炽睨了眼,这个数字确实多得让人心惊肉跳。
赵启很满意何炽的反应,继续诱惑:“有了这个数,咱们可不就是能金盆洗手了?”
“以后王临梅的医药费也好,孟兆……”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何炽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扫了过来,毫不遮掩的阴郁寒冷似乎能隔空将人冻住。
赵启瞬间会意,连忙换了话头:“总之,只要有了这笔钱,以后不管在哪儿都能过好日子。”
何炽听了扭回头,轻呵一声,不可置否,又仰头喝了口酒。
耳边赵启的声音还在继续:“当然了,这次走货方式跟以往也不太一样,要你亲自跟船走货。”
“要我跟船?”何炽深深地剜了赵启一眼。
赵启点头,脸上的笑容渐褪,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声音谨慎:“这次连江找的是个外国雇主,要得量虽然大,但毕竟之前跟我们没合作几次,所以最好是有人跟着去,以防万一。”
赵启没说开,但何炽明白他的意思。以防万一有人黑吃黑,或者被人套路,他也能顺利得个信儿,早做准备,免得功亏一篑。
赵启见何炽没反应,抬起一只抬手搭在他肩上,态度格外诚恳:“你也知道,我现在身边信得过的人不多。你帮我做事这么久了,你的能力我也是知道的。”
“这单大家都很重视,我自己也会跟一段,但码头工厂里的事实在不少,我也没精力跑全程,所以……就能麻烦你了。”
何炽听完了全程,瞥了赵启一眼,短暂地沉默几秒后,抿了抿唇,随既答了个好。
虽只是一个字,却听得赵启心中大喜,他知道,何炽答应就是答应下来了。
但面上的神情依旧凝重,在何炽的肩头上拍了拍,郑重承诺:“你放心,这事儿办成了,我是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何炽乜了眼赵启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只觉得碍眼。
举起酒瓶,悄无声息地带落了赵启的手,将酒瓶抵在他眼前扬了扬,似笑非笑的比出个敬酒的动作:“那就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