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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chapter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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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何炽难得休息窝在家,等孟兆言回家,他们约好今晚一起去王姨家吃火锅。等人下班回来,就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去王临梅家。
何炽窝在床上打了好几把游戏,莫名不顺,一路连跪。
瞥眼时间,已经不早,手机一扔打算洗漱收拾,顺手拉开窗帘。
外头是漫天晚霞,渡口冬日的晚霞不如夏天那样炽热,显得温柔又内敛,一缕缕的橙色金色绞在云头,像是描眉画脸,含情脉脉望向你。
何炽呼了口气,伸懒腰去柜子里拿衣服。
书桌角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捡起来扫了眼,是孟兆言的身份证。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目光停留在右上角的照片。
这身份证照片拍也太他妈的丑了。
土气的发型,带着眼镜,身上穿一件棕色的毛线背心,肤色也不如现在白皙,眼角皱纹若隐若现,不过身形到是依旧挺拔。
何炽瘪嘴,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拍的,他回想孟兆言的脸。
鼻梁上小小的驼峰,长卷发翻梳,眉毛浓烈。
明明是帅炸了。
改天一定要带他去重新照一张。
想着随手放下身份证,去浴室洗澡。
下午孟兆言跟何炽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何炽提起身份证的事。
孟兆言在挑冬笋,何炽靠一边:“老孟,你那身份证在哪里照的啊?也太丑了。”
孟找言手一抖,继续拨弄笋:“你看到了?”
“就放在桌上啊”何炽漫无目的地四处看:“你忘了?”
“不记得”孟兆言把挑好的冬笋递给老板,迟疑片刻问:“很丑吗?”
何炽扭身接过笋:“也不是”。
他瞟了眼孟兆言:“就是显老”。
“不过身份证照都是那样的。”
“嗯”
孟兆言垂眼,脸色有点难看。
何炽察觉,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哄:“没事儿,我老孟帅着呢,以后有空咱们再去照一张”。
孟兆言没出声。
两人路过赵全德家,发现之前倒塌的那面墙已经修好了。
不过,此刻大门紧闭,屋里漆黑一片,人也不知所踪。
何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起来那堆灰色的空心砖,赵启这次修房子用这种砖,估计是想换汤不换药,脸色慢慢沉下来。
孟兆言感受到他低下来的气压问:“怎么?”
何炽回头,眼神躲闪:“没事儿”。
孟兆言抿唇皱眉,眸色深沉看向前方,没有继续追问。
一整晚,孟兆言跟何炽都各怀心思。
王临梅瞧出来,以为他俩闹矛盾,给他俩一人舀了满满一大勺肉:“吃吃吃!想什么呢?”
“谢谢王姨”孟兆言端起碗,配合地挑了一筷子肉送进嘴里。
何炽没说什么,也大口吃起来。
“小胖子怎么没来?”王临梅问了句。
“喔,他啊,今晚上守夜。”何炽头也没抬。
“是吗?他还在渡口那给人看货轮?”王临梅有些心疼:“这天儿,晚上怪冷的”。
何炽吃得满头汗,口齿不清:“是啊,他干熟了,不想换别的事儿”。
“作孽喔”王临梅蹙眉。
“对了”何炽想起什么,仰头问:“王姨,你最近见过赵全德没?”
“赵老头?”王临梅往锅里夹了几片冬笋:“没见过”。
“我听人说,他被他儿子接去享福去喽,哪里还住咱们这个破地方。”
“赵启?”何炽搁了筷子。
“是喽”王临梅抱膝看他:“说是,房子坏了也是他出钱修的。”
“人人都说赵全德他儿子出息喽。”
“出息?”何炽冷笑一声,不可置否。
锅里的汤快烧干了,王临梅起身去厨房拿罐子加汤。
孟兆言沉默地看向锅中翻滚的笋片,不知在想什么。
何炽偏眸看他一眼,拱拱他肩膀:“哎”
“嗯?”孟兆言扭头。
“你不会还在气我说你照片丑吧?”
是和照片有关,但不是美丑。
孟兆言摇头:“不是”。
何炽不信,从兜里摸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喏,我的也给你看,行了吧”。
照片上的何炽还很稚嫩,青涩的年庞,短短的板寸,像个高中生。
孟兆言指尖滑过他的脸。
“是吧,我这照片拍得也丑”何炽挑眉,捞了个笋片在嘴里咬得嘎嘣脆。
“不丑”孟兆言眸色深沉,把身份证还给他:“好看”。
何炽很受用的笑出声:“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老孟,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何炽想起他身份证上的日期,随口问道。
孟兆言睫毛颤了颤。
正巧王临梅端锅过来加汤,将这一页悄无声息地盖过去。
白气升腾中,何炽抄起最后一盒肥牛往锅里到。
附在孟找言的耳边低声:“等你过生日,老子一定给你好好过”。
孟兆言扭头看他,何炽狡黠地弯了弯眉,转头伸筷子夹了一片刚烫好的肉放在他碗里。
“多吃点”
孟兆言定定看着自己碗里的肉,脑中是何炽刚刚兴奋又期待的神色,喉间苦涩,眼神低落。
生日吗?
这种东西,他没有啊。
*
“炽哥,今天就送这么几个件?”
快递站里,一个快递员拍拍何炽的快递箱打趣。
何炽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垂眼拉快递箱上的带子把快递盒捆住:“今天有事”。
“什么事啊?”那人凑过来不怀好意的拱鼻子:“今天是情人节,炽哥是不是……嗯?”
何炽推他一把:“滚,你他妈废话真的多”。
“哈哈”那人拍手大笑,一副我懂的表情,弯腰扒拉快递带上的货物感叹:“人家过情人节送礼物甜蜜蜜,咱们送快递的还要跟着忙断腿。”
“艹”
何炽眨眼,没答话,把快递箱盖上,跨上电动车摆手:“我走了”。
“哎”
今天情人节又是星期天,商业街道上格外热闹,商家招牌都打出来,粉色成团的气球挂在门口招揽顾客。路上一对一对的小情侣搂在一起说悄悄话,女孩子们满脸娇羞,不时发出嗔笑。
何炽靠小电动,在商业大楼前送最后一个件。
打完电话,一个小姑娘拎着篮子走过来:“哥哥,你要买花吗?”
他扫了眼,篮子中摆放着不少包装好的玫瑰花,“不买”。
小姑娘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他面相不善,悻悻地走开了。
来拿快递的是个年轻女孩子,二十多岁的样子。
接到电话一路飞奔下来,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是闫丽丽吗?”
“嗳”
“电话号码报一下”
“134xxxxxxxx”
“嗯,你的快递”何炽核对无误,从后备箱里拿出盒子递给她,指了指:“没什么问题,在这这签个字就行。”
女孩动作麻利签好电子还给何炽,抱着快递盒左看右看摇了摇:“这是什么啊?”
何炽收单子没抬眼:“不知道”。
“我一会拆开看看”女孩面带娇羞:“我男朋友送的,问他是什么,死活不肯告诉我。”
“神神秘秘的”女孩眼角一飞,扬手笑笑:“谢谢你啦”。
说完抱紧盒子,快步跑进大楼里。
何炽看了眼那女孩的背影,纳闷,有那么高兴吗?
环视一圈,商业区的女孩子好像手上都拿着礼物,脸上都带笑。
琢磨几秒,对着墙角卖花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小姑娘受宠若惊靠过来:“你……你……要买花吗?”
“你花怎么卖?”
“十块钱一朵”小姑娘比了个数:“今天是情人节,哥哥,买一朵吧”。
“送给女朋友。”
女朋友?
何炽嗤笑一声,脑子里浮现出孟兆言一本正经的样子。
“给我一朵”何炽从兜里掏钱。
小姑娘从篮子里细心挑了一朵看得最艳的,递给他笑得甜甜的:“给,哥哥,祝你和你女朋友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何炽眉毛一挑,摸了张20递给她,大手一挥:“不用找了”。
小姑娘欢快应了声,跑开了。
何炽把玫瑰花插在电动车头,开着车往家里开去。
今天孟兆言上午去事务所加了一会班,下午在家,快六点钟何炽就到家了,一路兴冲冲地举着玫瑰花跑上楼。
临进家门,突然有些别扭,把花藏在身后,敲门。
孟兆言闻声过来开门,眼中擒笑:“回来了,今天很早啊”。
何炽摸摸鼻头,神色不自然:“件少就回来得早”。
孟兆言没留意扭身去厨房:“一会就能吃饭”
“喔”何炽心不在焉应了声,手上像捏了个刺猬。
在家里晃来晃去,最后还是溜进厨房。
锅里炖着排骨,香味四溢。
孟兆言在流理台上切土豆。
何炽左瞧瞧右看看,装作不经意:“哎,老孟,今天什么日子,你知道不?”
“什么日子?”
何炽别脸客厅,不轻不重嘟囔:“情人节”。
“嗯?”孟兆言手一顿,又恢复速度:“是吗?”
“是啊”何炽身子扭来扭去:“我今天送快递看到的”。
“嗯”孟兆言把切好的土豆扔进锅中:“应该是”。
“喏”
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出现在他眼下。
孟兆言捏着锅铲:“哪来的?”
“路上捡的”何炽哼了声。
“捡的包得这么好看?”
何炽瘪嘴:“给你的,要不要?”
孟兆言把排骨翻了翻:“拿开点儿”
被拒绝,何炽瞧他脸上没见到欣喜的神色,顿时没耐心有点失落,赌气:“不要算了”。
“不是”孟兆言将排骨盛出来:“我怕锅里的热气把花熏坏了”。
“你帮我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你要?”
“要啊,好看”孟兆言望他。
“得了”何炽挑起嘴:“还不是老子有眼光?”
“你这人,真没情趣。”
“是”孟兆言抿唇认错哄他:“把花插好了,过来吃饭”。
何炽不知道把花插到哪里去了,孟兆言洗好碗在屋里转了一圈都没看到。
回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那朵玫瑰花插在啤酒瓶中,安静地伫立在床头柜上。台灯的光温柔地将花瓣描勒,暗绿色的玻璃映衬红色的花朵,宛如一个明艳娇嫩的美人。
他走近看了看,何炽正好洗完澡出来,见他在看花,跳上床凑过去邀功:“我特地放在这儿,你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
“嗯”孟兆言轻柔地摸了摸花边:“我很喜欢,谢谢你”。
孟兆言洗完澡出来,何炽还凝视那朵玫瑰花出神,手上捏着他的钱包。
“怎么了?”
何炽转了个身,躺在床上双手高举那个棕色的旧钱包,“多亏它,咱们才认识”,说着打开钱包,看到里面那张皱兮兮的照片。
何炽坐起身,指尖隔着防尘片摸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你还留着呢?”
孟兆言绷紧背脊靠着床头:“嗯”。
照片上的男人带着眼镜和孟兆言颇有几分相似,头发花白的女人温柔地笑着,坐在前面,手搭住男人的手背。
“老孟”何炽头横靠在孟兆言的腿上:“这是你的父母吗?”
孟兆言擦头发的动作微微停顿,垂眼也看着照片半晌:“不是”。
“不是?”何炽仔细打量照片中男人的眉眼:“这人和你有点像”。
“嗯”
何炽坐起身,将照片举到孟兆言脸边对比:“是真的有点”。
孟兆言侧开脸,颔首:“我知道”。
“他们是谁?”
“……”
四周寂静,孟兆言没有答话。
这是第三次了,身份证,生日,照片。
好像只要提及过去,孟兆言就会沉默。
即便此刻他和他靠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和他中间隔了一道摸不倒的墙。
何炽突然感到好奇,他和孟兆言住在一起这么久,似乎从来没听到他提过他的亲人,也没见过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好像是突如起来的就出现在了渡口。
唯一知道的,与他过去有关的,就是昌河。
孟兆言曾经去那里扫过墓。
可他也不知道他是替谁扫墓。
即便相处这么久,细想起来,孟兆言这个人依旧就如同他第一次所见时那样,古老又神秘。
孟兆言抿唇,伸手从何炽地领口探进去,搭在他的心房上。
何炽安安静静地看他,等待他即将说出来的话。
“何炽”孟兆言瞳孔极黑如同一方上古的墨,幽幽凝视着他的脸,语气苍老又无奈。
何炽敏锐地觉察出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突然扭身闭眼:“老孟,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孟兆言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摩挲,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窗外:“何炽,你想去昌河吗?”
“昌河?”何炽猛然睁眼,抱臂:“你要带我去昌河?”
孟兆言点点头:“如果你想去的话”。
何炽撇头和他对视,看到他眼底的苍凉。
这种如同坠入枯井的苍凉和茫然让他感觉到难过,他知道此刻的孟兆言应该也是这样的难过。
他好奇,不知道为什么在谈及过去亲人时孟兆言回这么的落寞。
他也无比想知道,孟兆言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明天去?”他眨了眨眼。
“好”孟兆言拉了台灯,两人并排躺下。
空荡的房间中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何炽侧身,孟兆言没有向往常一样跟他一起侧身,将他揽入怀中。
片刻之后,孟兆言也侧身。
被褥之下,两人背脊相靠,各自面向一方,独自出神。
何炽突然有点后悔,是不是他不去追究孟兆言的过去会更好?
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也挺好的。
他自己不也都稀里糊涂过了二十多年了吗?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不可以。
他想了解他,他想更靠近他,无论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他都想知道,他都能接受。
只有更加相知,才能更加长久。
他还想,太想和老孟在一起更久了。
别克车停在昌河郊区的陵园。
上次孟兆言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天阴沉沉的,山色不明。
今天带何炽一起来,天气格外晴朗,太阳虽亮,没有却没有一丝热度,只将草木都照得格外清楚,如同什么东西将要真相大白一般。
何炽站在山坡下发愣,他没想到孟兆言带他来的额地方竟然是昌河的陵园。他遥望山间立起的墓碑,脚步都不自觉的沉重起来。
孟兆言不发一语地在前面带路,何炽跟着上山,直走到最靠里面的一座墓碑前他才停下来。
从大衣的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三根,用火柴点燃整整齐齐摆在墓碑前。
抬手,用手帕细细擦净了墓碑上的尘土。
墓碑上的照片露出来,上面的男子眉眼和孟兆言颇有几分相似,带着眼镜,和孟兆言钱包里照片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孟哥,我带他来见你了。”
孟兆言出声。
何炽顺眼往下看,突然瞳孔微缩,满脸震惊地愣在原地。
不可置信地扭头偏向孟兆言。
孟兆言手插口袋,伫立原处,灰色大衣的高领挡住他半张脸,冷峻的眉眼直勾勾盯着墓碑,也宛如这山间的一座雕像。
布满青苔的灰色墓碑上,照片正下方,金漆刻得清清楚楚五个大字——孟兆言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