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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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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半的办公大楼像是座又高又大的苞谷堆,优美的报时音乐响起后,苞谷堆被木棒从外捅破了个窟窿,成群的人像老鼠一样从里头钻出来四处逃窜。
何炽罩着卫衣帽蹲在写字楼前花坛上逮人。
远远地看到孟兆言右手夹个公文包衣冠笔挺地从旋转门里走出来,随口吐了嘴里的口香糖,大步迎上去。
半个身子挡人面前,从运动裤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片怼到孟兆言面前。
孟兆言低头扫了眼意味不明:“什么事?”
何炽随手扯下帽子,露出眼睛睨他,语气拽上天:“老子要住你家。”
孟兆言听闻默了默,忽狭促笑了声:“怎么,你社会化程度是幼儿园?”
“什么?”
他伸出食指耐心极好地点了点何炽手中的名片:“这是什么?”
何炽撇嘴,脸颊右侧的酒窝若隐若现,一本正经回:“房卡”。
胡搅蛮缠,孟兆言懒得理会,岔身往前走。
后头人没跟,话到是追过来:“听说你在找个人?”
他查过了,孟兆言到渡口是因为首当事人的委托来找一个遗嘱执行人,叫徐平安。
但这边近几年拆建得厉害,人一直找不到,不过他也不急,就顺势在这接点法律援助的案子边做边找。
孟兆言的步子果然慢下来,何炽得意地挑眉自夸:“其实我吧,找人比找钱包厉害。”
人停住,何炽上前拍他肩膀自吹自擂:“渡口这片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没有我何炽不知道的事。”
“你应该也知道,不然钱包掉了也不会想着要来问问我。”他尾巴翘上了天:“再说,你家让我住,我帮你找人,合理。”
孟兆言扭头和何炽对视,认真思考这话的可信程度,一分钟后才缓缓开口:“你找得到?”
“不知道”何炽摊手话没说死。
又补了句:“反正我找不到,别人肯定更找不到。”
“好”孟兆言应下来:“包住不包吃。”
“成”有地方落脚何炽也不磨叽:“你走前面带路。”
*
何炽站在孟兆言家门口发呆,这里和自己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黄色的木制家具和皮沙发上都盖着白色花边遮尘布,没看见电视,茶几上报纸上压了个黑色大收音机,一旁玻璃缸里游着两尾金鱼。阳台上排列两层盆栽,细看种的是大蒜和小葱,长得都不错。
孟兆言锁好门,换鞋进屋见人还怵在原:“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何炽脱鞋踩进去。
孟兆言用小铜壶接了水搁在煤气灶上,出来见何炽局促站在屋子中间,径直带他往侧卧走,推门:“你就睡这。”
何炽跟上看了眼,房里正中央摆着张木板床,靠墙有排柜子。
简单整洁,一目了然,挺好。
“你睡哪儿?”他顺嘴问了句。
“你隔壁。”
“喔”何炽点头四周打量,孟兆言留他熟悉环境,自己转身进了厨房忙活。
没一会,水开了提水壶往凉水壶里晾水,顺手给何炽也倒了杯搁在餐桌上:“喝水吗?”
何炽在侧卧里转了两圈,出来看了眼玻璃杯上蒸腾出的热气,缩了缩脖子:“不喝”。
孟兆言拎着剩下的开水坐到沙发前,翻过搪瓷杯给自己泡了杯茶。
一站一坐,二人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屋里没开空调,但也不热。
好几天没有洗漱,何炽觉得自己身上黏糊得像粘了胶水,隐约可以闻到股馊味儿,皱眉左右张望:“哪儿能洗澡?”
孟兆言指了他身后的门:“你用那个卫生间,我房里有。”
“好”
凉水冲过头皮,何炽才感觉身上松散了些。
出租屋被何大盛占了一时半会回不去,黄毛那里跟垃圾堆没什么两样。
这个律师虽然奇怪,但话少人不坏,算好相处。
洗澡水夹杂肥皂泡沫顺着他的皮肤滑下,喷头的水流打在瓷砖上发出哒哒声,将他心情暴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看来得在这儿多赖些时了。
然而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就赤、裸站在浴室中陷入僵局。
自己没有换洗的衣服,准确来说,他什么都没带。
脱下来的那件白色汗衫被他穿成了黑色,不能接着凑合。
第一天住人家里,要是裸着出去,好像不大合适。
要是让第一天同住的男人,敲门给他送件裤衩,好像也不大合适。
足足思考了一分钟,才勉强做出了决定。
裸上身穿着原来的裤衩出了浴室。
啧,十分妥帖。
孟兆言坐在餐桌前吃面,听见动静抬头怼上半裸的何炽,筷子举在半空中顿了一秒。
何炽站在原处难得被盯得有些害臊,打商量:“借件衣服给我穿穿?”
“你等会。”
孟兆言起身进了自己房间。
他站原地,偷瞄了桌上吃剩一半的碗,红汤白面还有鸡蛋,顿时觉得有点饿了。
孟兆言从房里出来把手中的汗衫递给何炽,瞥见他头发还湿着,脚边地板上积了摊水,皱眉:“去把头发吹一吹”
“喔喔”何炽拿着衣服听话地往卫生间走。
孟兆言抽了两张纸蹲下把地上水揩得干净,才坐回桌前继续吃面。
里头,何炽边套衣服,边琢磨是不是把黄毛喊出来吃个饭,刚进来看这小区附近好像也没什么吃的。
抬手擦了擦镜子上的水雾,正准备吹头发,一定睛愣在了原地,瞳孔微缩,低头扯了扯身上衣服。
普普通通的白汗衫胸口上印了几颗颗闪闪发光的五角星,星下还有排小字,为人民服务。
浓浓的八十年代上山下乡气息扑面而来。
孟兆言应该不是故意坑人的。
何炽试图说服自己。
至少看成色,这衣服是新的。
一拳打在墙上。
不是,他他、妈哪里来这些鬼玩意儿啊。
何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突起血液倒灌,不自觉伸手盖住了胸口的红星,眼不见心不烦。
脑子里回想起客厅摆件,搪瓷缸、黑色收音机,勉强释然了些。
不奇怪不奇怪。
算了,没办法。
寄人篱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何炽叹了口气,将这件八十年代的文化衫拉扯左右了半天,脱下来翻了个面重新套上。
出卫生间前给黄毛发了信息,让他明天无论如何得送点东西过来。
厨房里,孟兆言已经吃完了面在洗锅,何炽垫脚瞥了眼。
还真他、妈连口面汤都没给他留。
不过刚觉得饿,吹了个头,到感觉饿过了,眼皮子开始不自觉往下垂。
阳台和厨房的窗户对开着,楼层高穿堂风一阵接一阵不停。屁股底下皮沙发也是冰凉的,把完澡的身上的热气散干净。
他伸了个懒腰,将先倒的那杯水一口气灌下肚,瘫在沙发上神游。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厨房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中。
孟兆言从厨房出来看到何炽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睡着了,手上还捏着擦头发的毛巾。
平时吊着看人的眼睛安静下垂,皮肤黝黑,不过洗完澡脸颊的红晕还没褪完,又硬又多的头发被他吹得乱七八糟,像个刺球,看不见眉骨,莫名奇妙有点乖。
侧卧的门大开,两步路就到床竟都没走到,这就睡了。
他也没多看,径直回自己房间洗澡,洗完出来关灯准备睡觉时。
发现何炽已经换了个姿势,半歪身子,耷拉着腿,一头哉进沙发里,鼻间还艰难地打着小呼噜。
这都没醒,孟兆言有些惊叹,夜晚温度降了不少,他不过在客厅站了会就被冻起鸡皮疙瘩。
沙发里那个人浑然不觉,睡得正香。
他抱臂在黑暗中观察了会,见那人丝毫没要醒的意思,顺手从一旁沙发背上抽了条浴巾搭他身上。
外面还有些光,勉强能照到客厅里。
他给何炽用的那个红色玻璃杯正紧靠着他的搪瓷茶杯,一起倒扣在茶几上。
第二天何炽是被活活饿醒的,醒的瞬间,就察觉到腰像折了一样疼得直不起来。
他维持姿势,双手撑住沙发,勉强抬头,从咯吱窝里找到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吃早饭的孟兆言。
煎鸡蛋和烤面包的香味飘过来,冲击他的大脑,他理智全无,下意识挣扎起身往食物源靠。
踉跄坐到孟兆言对面,发现视线只能卡到他光滑的脖颈和T恤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他试图动脖子立脑袋,不过半秒就疼得放弃。
腰也僵了,脖子也歪了,完了。
那根脖颈上的喉结随着主人的吞咽有规律的上下活动,引得他口中唾液不由得加快分泌,何炽吞了吞搭话:“哎”
“嗯?”孟兆言耐心地将煎蛋切成四半。
“你昨天为什么不给我也拿件T恤?”
孟兆言身上穿件舒适精致的白色居家T恤,对比自己身上松垮皱得不成样的红星汗衫,顿时高低立见。
“你不是喜欢汗衫吗?”他指了指阳台上挂着的那件旧的,说得理所当然。
“我喜欢你、妈”何炽咬牙张口就骂,只可惜歪着脖子,毫无气势。
孟兆言把最后一块鸡蛋小心蘸了蘸番茄酱塞入嘴中,才低头配合他矮一截的视线,慢斯条理:“你不喜欢”。
何炽:……
艹,他这逼绝对是故意的。
孟兆言气人时,嘴角还沾着番茄酱,格外色泽诱人,让何炽饿得没出息想把这人拆骨入腹。
回想昨天,到底是说这人好相处的?
操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