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龃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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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一脸无聊地看灶上的粥咕嘟咕嘟的时候，忽地发现整个蘅芜殿都乱乱的。结果还没等这锅粥咕嘟成熟饭，就听说出大事了。
起因是，被拒绝的栖琼，直接闹到了她爹娘那儿，她爹一个折子就上到了天帝那儿。我也没空管那锅粥了，忙跑到大殿附近听墙角看热闹。咦，前几日谁说要戒了听墙角的习惯来着？反正我不认得，别人大抵也不认得，嗯。
不过仙界议事大殿禁制森严，自然是听不着墙角的，我只能更加无聊地等那些换班的小仙婢出来，同她们打听打听。
一个说：“你是不知道，蓬莱帝君的眼泪流得，把天帝的心肠都感化了。”
哦，看来栖琼的演技是继承的，没错，还继承得很到位。
另一个说：“天帝并不大生气，只说会圆公主一个梦。”
哦，看来栖琼倒很有分量。
等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小仙婢冲出来，脸上一副“我知道我知道我要说我要说”的急切神情，道：“你们不知道，天帝竟只是要栖琼公主去容仪上仙身边做个陪伴的，我看是想要他们两个日久生情！”
我的天，闻听这话我震撼了一把，没成想天帝心机倒很重，知晓直接赐婚容仪肯定不会答应，要来个慢工细活，很好，很周全！
想必栖琼此时正乐得飞也似地往蘅芜殿去，走路太慢，我捏了个诀腾了朵云往回赶。我心想这么劲爆的消息我不能一人独占哪，我得赶紧立刻马上把它分享给容仪，然后看看他一脸绝望的表情，我想想就很爽，非常爽！
我一脸奸笑地找容仪，突然又想起我不能这么开心，要装得绝望点，这样才能惹得容仪更加绝望。
我苦思了很久，拿捏出一副我认为最苦闷最悲伤的神情，一步一步朝他案边挪。容仪抬头，斜了我一眼，道：“你是来同我说栖琼那件事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叹于容仪的料事如神，“我这可是从大殿门口讨来的第一手消息诶！”
“天帝的诏书大约比你的腿脚快些。”容仪很淡定，很从容，我不禁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句佩服。
此时容仪朝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定睛一瞧，远处栖琼正袅袅娜娜地往这边来，她今日定是十分开心，换了一身水粉色的衣衫，啧啧，端的是更惹人怜爱了。我自觉往容仪身边靠了一靠，见她带着盈盈笑意略略一拜。容仪神色依然是淡淡的，手指缓缓敲着案角，道：“不必说了，既然你自己求来，以后我做什么你便跟着打下手罢。”
栖琼脸上顿时浮出惊喜神色，可能以为自己同容仪有了转机，忙激动地福了身，“是。”随后又有些得意地看我一眼。容仪也抬眼盯着我看，我就有些不解，“看我干吗？我今日又不是没有洗脸，都看我干吗。”
容仪瞧了我半晌，见我没什么反应，才叹一口气：“去备茶吧。”
“哦。”我心想，容仪，你太不是东西了，表面上信誓旦旦不喜欢栖琼，一见人家到身边立马就要赶我走了，你委实不是个东西！
不过话说来也是，这正是个他俩人日久生情的好机会，不能打扰。天天这么个美人儿伴在旁边，任木头疙瘩也会有那么一丝动心的吧。
于是我知趣地提了茶壶去煮茶，顺道还做了件好事，帮他俩把附近的小仙婢一概全打发到别处了。不禁又深沉地感叹了一下，我真是个有眼识的好人。
另一头，容仪脸上有些闷闷，思索了一会儿，执了笔准备阅今日的文书。一旁的栖琼眼风望见他执笔的手，道：“上仙是要阅今日的文书？那我来给您磨墨吧。”话毕温柔一笑。
容仪不说话，算是默许了。就这样，容仪写字，栖琼磨墨，他两个倒十分登对。我从厨房拎了茶盏出来，正巧被我撞见了这一幕，不敢上前，便偷偷躲在角落。我知晓我不能去做这个电灯泡，这样容仪该多么尴尬呀，这可是个他两人修成正果的好机会。
我继续不要脸地听墙角，便听见容仪淡淡地道：“水多了，将墨研得浓些。”一边又朝我这个方向道：“你要不要出来和我说说，听了这么久的墙角，有什么感想？”
“哈哈，上仙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一边干笑一边懊丧地走出来，心想容仪怎么什么都看得这么透彻，真是诡异的存在。我偷偷白了容仪一眼，给他的茶盏注进了滚烫的茶水，淡淡的茶香飘散在三个人之间。
栖琼大概是觉得她表现的机会到了，轻嗅了嗅茶香，道：“青璃姑娘煮的是春山雨？茶倒是不错，可是却是差了些火候吧。”又摆出一贯的温柔笑容：“不如哪天，让上仙尝尝我煮茶的手艺。”
容仪只瞧了她一眼，很平常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唔，很细心，对茶的见解也不错。”栖琼正喜上眉梢，容仪又瞧着我道：“不过本上仙不太在乎这些。这差了火候的茶喝起来倒更清爽呢。也是，你一向对我也不甚上心。”
顿时我听着就不乐意了，我不上心？我不上心会为你学了两三百年的做饭？会天天伺候你？怒气上头，我顺嘴就说了那么一句：“我不上心，自有巴心巴肺对你的人。”
逞了口舌之快我便想走，不在这碍眼，却觉得一股仙力拖着我向后退，耳边响起容仪带着笑意的声音：“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了，我是个有眼识的好人，便转过身心虚地笑：“没有啊，我什么也没说，刚才风太大了上仙什么也没听到，真的。”
“刚刚风很大么？”容仪望着太清池风平浪静的湖面，扬起嘴角，“哦，这么大的风太清池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本上仙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风，太神奇了。”
……“容仪，你是不是不损我会死掉？”我真的很为我的生命安全担心，我怕哪天就会被容仪这张嘴活活毒死。没想到容仪转头就添上了一句更毒的：“损你？本上仙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啊。哦，原来你不喜欢我说实话？那我岂不是天天都要夸你。”
“上仙您好好休息吧，还是别说话了。”我只能努力，微笑，再微笑。我不能在容仪和栖琼面前掉了面子，不能再给容仪抓住继续损我的机会。再者我瞧见一旁的栖琼脸都绿了，估计容仪这一会跟我说的话比跟她几万年加一块说的还多。栖琼也是能忍，换了我肯定早就爆发了。
“青璃还真是好玩呢，能说善道的。”栖琼温温柔柔地来了这么一句，我竟不知她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正不知道如何接话，容仪却道：“本上仙乐意听她能说会道。”
这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我寻思他们是在合伙损我？还是有别的意思？偏偏我说话不经大脑，张口就来：“原来容仪你真的很喜欢每天被气个半死不活。”
“……”这下终于轮到容仪没话说了，他默默了半天，最后道：“你还是去蒸糕吧。”
我真受不了这个一言不合就要赶我走的容仪，想着容仪你想过二人世界就直说嘛，非要气我一通之后再把我撵走，你是不尴尬了，这弄得我却多么尴尬呀。作为一个神仙，在这方面，你实在是太有失仙德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能说出来，我很苦闷。
苦闷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我依旧心里闷闷的。忽地又想起该给容仪讲话本子去了，只能拣起一本摸进容仪的寝殿。容仪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搞得我心里愈加烦躁。
“想什么呢？”容仪倚在床上，见我半天不吭声，疑惑道。我这才回过神来，却见容仪抽走了我手里的话本，自己一个人慢慢翻着。“我看你一直都不大高兴。”
我心里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便只能嘴硬：“没什么啊。”
容仪幽幽叹了口气，将话本子撇到一边，“罢了，有桩事同你说。三日后有个天帝办的讲学宴，届时你同我一起去罢。”
“……干嘛的？”我挠挠头，不知所云。
“说书的，行了吧。”容仪拣起话本子又抛给我，“睡觉去吧。我看你也没什么精神。”
我嘴上应着就出了寝殿。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又折回去问容仪：“栖琼也会去么？”
“嗯……会。”容仪愣了一愣，想一想又加了一句，“其实我答应得很艰难。”
“哦。”我早知道栖琼一定会死死跟着容仪，也并不意外，点点头便走回自己屋子睡了。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想了一下，其实容仪不用特意把这事告诉我的。
三日转瞬便过，这天一大早，我便被容仪捉着去了讲学宴。去了才发现和容仪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其实就是一堆大神仙小神仙新神仙老神仙凑在一块喝酒吃茶念经。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都喜欢读那么多枯燥得要死的典籍，没事瞧瞧话本，多有意思，还能学点人生的道理。
容仪和栖琼两个果然又在一块儿，栖琼娇柔柔地立在容仪身边，不时替他斟酒。我脚步有些不情愿地挪过去，不愿去扰他们。只是作为容仪的跟班，其实他旁边的位置本该是我的。
容仪瞧见我来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向栖琼道：“你坐吧，把酒给青璃。”
“不碍事，能随侍上仙是我的福分。”栖琼并不在意，依然定定地立在那儿。
“公主不必做这些。给她吧。”容仪皱了眉，栖琼连忙展开笑意，“是。”
我木着脸去接她的酒壶，不料栖琼突然一松手，东陵玉的酒壶顿时摔在地上成了碎片，一块一块的晃眼。我忽然觉得手背传来一阵痛感，抬手一看竟划了道口子。
可是酒壶的碎片不会自己飞起来又划到我的手的，我分明瞧见栖琼的左手藏在袖子里捏了个诀。
“啊呀，一时手滑，对不住了。”栖琼还在演着柔弱。
登时我的火气就上来了，虽说我平时看不惯你些，但是我也没说过什么，我还想着成全你和容仪。我虽然没你高贵，可也不是软柿子，不是让你随便欺负的。这样想着我拿过了另一壶酒，看着是要给容仪斟酒，其实也装作不经意，手那么一歪，将半壶酒都倒在了栖琼的衣衫上。
“哎呀！”栖琼眼圈一红，大呼出声，顿时吸引大家的目光都朝这边望来。容仪也望过来。他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一看我和栖琼，脸上表情严肃起来，冲着我道：“胡闹。还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成想……”
我顿时觉得很难过。果然栖琼掉了两滴眼泪，容仪就开始心疼了，也不问青红皂白。我的人生可能失败就失败在，我不会掉眼泪。
竟然还让这么多人看了我的笑话。一边容仪安慰着栖琼，我实在没脸再待下去，趁他们不注意便跑路了。
“容仪，你就是个混蛋！”
对着眼前翻涌的金色云海喊出这句话，我心里好受多了。东海上边的这片云海确实煞是好看，我躲在这里盯着层层金色云朵翻滚起落，手上还传来一阵一阵的疼，心情却是好了不少。
我抱膝而坐，忽然间寂寞浮上心头。其实按今天这么看来，容仪说对栖琼无情怕是假的。他在人前这样维护着她，想必栖琼的心里也十分欢喜吧。
我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点，不在容仪身边呆了。可转念一想，离开容仪我似乎也没有别的去处。
正发愁，忽然有人坐到我身边。我一惊，侧过头去瞧。
“还在跟我怄气？”
容仪笑眯眯的脸凑过来，手里还提了一坛酒并两个杯子。我见了立刻转过头去，嘴硬道：“没有。我哪敢跟上仙怄气。”
容仪却像是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心思：“栖琼是公主，我总要给她留面子的。”
见我丝毫不为所动，容仪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袖子，“把手伸出来。”
“干嘛？”
“伸出来。你受伤了。”
“你怎么知道？”我睁大眼睛，容仪早把我的手拽了过去，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小心地把我手上的伤口扎好。“笨死了。真当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给帕子打了个结，似乎连带着我的心头也紧了紧。“你看到了？那你信她，还凶我。”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倾泻出来，如果这时候能掉两滴眼泪效果肯定更好，可惜我没有栖琼那样好的表现力。
“说了是给她留面子。我这不是带酒来赔罪了么。”
容仪抬起手捏诀，一片带着金光的薄云被招到我面前，幻成层层牡丹的形状，光华璀璨，十分好看。我在此刻不得不承认容仪哄人的技术委实十分高超。
我一下子便笑了，容仪又凑到我面前，轻声道：“下次不会了。”
东海云海的璀璨金光笼着他的眉眼，显得他整个人温柔无比，他像是一整个银河倾泻的光芒，又像是圆月夜里旑旎的蒙蒙月光。他一低头，仿佛这一生的温暖都奔我而来。
我看得有些愣了。
“容仪，我真的看不透你……你真的对栖琼无情吗？”我趁着容仪今天服软的工夫，不禁问道。
容仪端起酒坛，给两个杯子都斟上了酒。“没有。都说过了。我不会对任何人有情的。”
我其实是不信的，我看的话本多了，觉得不论是凡人，还是神仙，没有情都不行的。所以我才看着容仪和栖琼两个登对，想撮合撮合他们。
“那我呢？我在你这儿……就只是个侍女么？”不知道为何，我突然就问出了这个问题，说出这话之后我自己都惊讶了一把。天哪天哪，希望容仪不要误会我单相思他。
容仪似乎也很惊讶我问出这样的问题，沉思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良久，他端起酒杯，一字一句道：“你要是一个人在这世上，会不会觉得孤单？”
“呃……会吧。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没意思啊。”
容仪端起另一杯酒，递给我，眉间也染上了忧愁：“青璃，你要记得，我虽是上仙，我也会羡慕，也会难过，一个人在这世上，也会孤单。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像今天的这些话，我只能同你说。”
他许久都没有展眉，望着面前的云海，思绪好像飘了很远很远。在灿烂的金光里，我们的酒杯缓缓碰在一起。
诚然，在说话这方面我应该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但是在喝酒这方面我却是个三杯倒。陪着失落的容仪喝了几杯之后，我就开始有些意识模糊了。
恍惚间，我好像倒在了容仪的肩头。借着酒意，我说了最后一句：“我只希望……你可以把我的位置放得重一点。其实……我也会难过。”
我没有听到容仪的回答，便醉得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龃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