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92、第三位调率者

　　白茫茫的雾气和蜘蛛丝混在一起，人走在里面，像是掉进了一团奶油里。
　　沈空牵着看不见的周明阳往里走，两人脸上戴着被硬塞过来的防毒面具。一个全副武装的高大警员跟在他们身侧，身前举着防爆盾，腰上别着冲锋木仓。
　　三人组合奇怪且沉闷，且没有人说话。
　　迎面飘来一根蛛丝，沈空伸手撩开，程洪程大队长看了这怪异的动作一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收到指示时，他不是没有怀疑，最终他还是尽量保持客观的态度，执行命令保护这两个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年轻人，顺便其中一个还是盲人。
　　他们从信号异常点出发，程队长每隔三分钟汇报一次进度。他们身后不远处，应急小队的同事也在缓慢前进。
　　土地像是能呼吸，一丝白雾从他们脚边飘过时，就将白雾吸收了进去。
　　“盲人”忽然出声：“是不是才下过雨？”
　　沈空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地软，再加上这么厚的蛛丝，飞机掉下来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执勤妖怪也没出现，应该是没了。”
　　“云蛛这么凶残？”
　　“在障界能活到现在的妖怪，哪个不凶，何况一到人间，它们和旱逢久霖没什么两样。”
　　从沈空醒来之后，两人之间都说开了，周明阳自然了解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沈空搜罗各地能打的妖怪驻守，铺设几乎覆盖整个人间的巨大结界，让财神开的店连通各个节点，清理南姜的障，达到了早年路过的周明阳都觉得干净的程度，就是为了这个时候能应对障界的入侵。
　　只是在发生之前，一切都只是理论，这次他们两个坚决要出来，也是想看看到底现实情况怎么样。
　　这些都是普通人类——程队长所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说的东西玄乎且不科学。
　　他心里感到荒唐，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当场拒绝。
　　又往前走了一段，程队长忽然耳边一静，对讲机彻底没了声音。
　　“指挥部收到消息请回复，收到消息请回复！”程队防毒面具下的脸色沉冷，他打开手电筒，向身后闪烁示意，很快B组闪灯反馈。
　　程队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原地整备：“按照事先计划，失去信号就意味着即将到达目标地，你们两个退后。”
　　而这两个人却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程队长惊了一下：“你们干什么？”
　　这两位祖宗不是他手下的人，没法管，程队长无法，只能收起心里的焦虑，快走两步跟上他们。
　　周明阳忽然脑袋一歪，轻轻吐出一个字：“他？”
　　“嗯。”沈空和他心有灵犀，言简意赅，“他可以的。”
　　三人很快停在了一片格外厚重的雾气旁边，像奶油蛋糕里出了个结块，就算是正常人类也发现不对了。
　　程队长拿工具探了探，发现是个看不清样貌的实体，体积非常大，也很结实。他用力敲了敲，听到了类似隔着布料敲打金属的声音，隔了片刻，实体传来轻微的震动，是里面在回应。
　　程队长精神一振，用密码和里面的人简单交流了几句，随即飞快向身后打灯发射信号。
　　沈空伸手拦住：“先进去检查。”
　　程队长压着耐心：“机舱很厚，里面的人打不开，仅凭我们更进不去，应急的B组携带专业设备，能切开钢铁。”
　　“我们可以。”沈空重复了一次。
　　这时，手电筒闪烁了两下，彻底不亮了。程队长换上备用电池，依然不亮。他试着大声喊了两句，一点回应也没有。
　　这仿佛与世隔绝一样的情况让程队长紧心里又没了底。
　　眼前能见度极低，不弯腰连地面都看不清。他身负重任，却无法向外传递信息，身边只有两个诡异的年轻人，他们半隐于雾，身形越发飘忽。
　　程队长眉头能夹死苍蝇，比这更艰难的困境不是没遇到过，但现在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茫然焦躁几乎涨破了胸膛。
　　雾里的年轻人突兀地摘下防毒面罩，看了他一眼。他这才看清这两人的长相，很干净的长相，应该还是学生，不像是旁门左道的那种。
　　其中一个左手抬起，手指虚握，对着结块的雾横着一挥。
　　程队长感受到一丝细细的风从耳边划过，如同年轻人手里真有什么东西一样。
　　他的眼前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丝帛断裂的声音凭空响起，只见年轻人这一挥如抽刀断水，无影无形的浓雾就在他面前切开了一条整齐的裂缝。他随手一挑，如摩西分海，上下两片浓雾倏然掀开，露出背后的巨大的铁块。
　　竟然就是他们出动了好几个小队，一直在寻找的小型客机。
　　年轻人说：”只是一层蛛丝，用不着切开钢铁。“
　　正如他们之前推断，机身外表没有任何一点损伤。机舱里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动作，门上传来“笃笃”两声提醒。一阵气流掀起，机舱气压门往外打开了。
　　门边上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军官，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他们，即使戴着防毒面具，也让人感受到气氛冷凝。
　　他们显然被奇怪的三人组合惊了一下，其中一人沉着声音说：“非常时期，请几位配合。”
　　而守卫身后隐约看到站着好几个人，大多是军官或者安保人员，围着中间几个人。
　　程队长立刻敬了礼：“报告长官，编号3223，国安部内保局下属警卫队一队队长程洪，接到一级任务，护送领导安全走出迷雾。”
　　“收到。”门口的一位军官干脆利落地收了木仓，两人交接了工作证和临时任务书。
　　沈空和周明阳跟着进去，被拦在了外面：“你们是什么人？”
　　在一群紧绷的人里，他们两个就像是路过的，散漫极了，身上一件装备没有，周明阳还蒙着眼睛尤，其扎眼。
　　一般人早被这架势吓到不敢说话，他们却半点没反应，好像指着他们的不是要人命的武器，而是什么玩具。
　　好半天周明阳才解释了一句：“我们和他一起来的，没有恶意，也没带任何武器，你们可以搜身。”
　　本来已经能进去的程洪又被拦住，守卫说：“程队长，请说明情况。”
　　程洪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这两人是部长塞给他带来的奇人异士，会法术的那种。
　　这时，里面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机舱里极暗，四壁亮着荧光应急灯，勉强照亮周围，因为长时间密闭，里面的雾气还很稀薄。里面的人都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表情。
　　他们一进去，就注意到正中间站着的人，他气势不一般，结合周明烨喊的一声“老大”和程队长口中的“领导”，这位是谁不言而喻。
　　周明阳不谈，沈空在另一个世界的顶端呆了这么久，被气势压迫毫无影响，他往四周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被铐着的人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中年人开口了：“我们迫降之后，想遍了办法也没能打开机舱，这里接收不到任何信号，电子设备全部停摆，你们只在外面徘徊了几分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是如何做到的。”
　　沈空收回目光，扫过程队长：“机舱外包裹着蛛丝，砍断了就好。”
　　这荒谬的言论让其中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周明跟我说过一点，你们是‘那边’的人？”这个周明显然是周明烨。
　　他知道也不奇怪，毕竟南姜诡异的大雾，如果没有从上往下的指示，这就乱套了。
　　“差不多吧。”沈空动了动手指，马上被几个枪口盯住了，“我能看看那边那个人吗。”
　　中年男人颔首，其他人纷纷往两边让开。
　　周明阳看不见，也不在乎别，直问：“这两只云蛛是同伴？”
　　“不是，它们领地意识强，同一个地方的云蛛会相互厮杀，这里同时出现两只，很奇怪。”
　　面前的这个人失去了意识，两只手腕抓破了皮，大概注射了镇定一类药物，昏睡的时候眼球还在飞快地转动。
　　“两只”这个数量词刺激到了在场的人。
　　中年人说：“迫降时，他说过很害怕，降落后却越来越恐惧，甚至有自伤的行为。
　　沈空伸出手指，在这个人的头顶上盘旋两下，细小的气流卷起一根银色蛛丝，缠在他手指上。他慢慢的，不带任何惊动的把这根蛛丝往外抽。
　　他轻轻道：“这只云蛛抽取的情绪是‘恐惧’，很常见，但它可能受刺激了，一下子引了太多出来。”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这人脑子里爬进去一只蜘蛛？”
　　说话的时带起的气流往这里飘了飘，蛛丝晃荡了一下。
　　沈空眉头一动，转头看了他一眼。
　　说话者一窒，明明面前是一个看起来都没毕业的学生，他却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扑面而来，顿时不敢出声了。
　　三分钟后，蛛丝抽到了尽头，一条纤细的蜘蛛腿迈了出来，紧接着是一整只斑斓的蜘蛛。它攀在细细的银丝上，萎靡不振的样子。它的腹部很奇妙的画了三条线，刚好组成了一个恐惧的简笔画表情。
　　这只云蛛被沈空收进了一个玻璃瓶子。舱内昏暗，其他人只能看见沈空把什么东西收起来。人类的联想力是丰富的，他们自己就能脑补出一场蜘蛛入侵大脑的可怕景象。
　　其中一人除外。
　　程队长忽然迈步过去，从沈空手里拿走那只透明玻璃瓶。他拿着瓶子对准光线，没看见里面有任何东西。
　　“是空的。”程队长拧眉，把瓶子往桌上一扔，“小伙子，你整这些东西散布恐怖情绪，到底是想做什么？”
　　瓶盖没拧紧，瓶子被蜘蛛一撞就倒了，这小蜘蛛拖着大半根银丝没入人堆里。
　　沈空低头要去捏住，程队长阻止他：“你干什么？”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周明阳忽然动作，精准抓住程队长伸过来的手：“别碰他。”
　　他们这才注意到一直被忽略的周明阳。
　　这位“盲人”一点一点将程队的手推离开，当他展现出自己存在感时，毫不输于沈空的气势展露出来，甚至更有攻击性，更凌厉。
　　他露出一丝微笑：“程队长，你就不觉得，自己今天格外不对劲吗？”
　　说完，他一点招呼也不打，手指发力，将程洪的手腕反向一别。这点技巧自然及不上身经百战的大队长，但程洪一动，立马就觉得自己背上莫名压了一堵墙。
　　伴随着砸在地上的一声重响，周明阳直接把人摁在地上，有样学样地从他头顶上摸出一根银丝出来。他就没沈空这么温柔了，揪着蛛丝，抬手一抽。
　　蛛丝断了。
　　周明阳：……
　　他啧了一声，正要把那半截蛛丝给沈空。就在这时，手底下压着的男人猛地发力，扛着重压跳起来，抡起腰上别的金属棍，往周明阳头上砸。
　　沈空拉着看不见的周明阳向后一闪，那重棍竟然脱手飞出去，直接砸到了围着的一个军官身上。
　　程洪状态越发不正常，他一把扯掉面罩，口鼻急促呼吸，嗓子里发出低吼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四处扫视着，踉跄着扑向自己的武器。
　　他不是角落昏迷不醒的官员，他是经受专业锻炼，能带队的军官，武力高于在场所有人，威胁远比两个年轻人更大。
　　“放下武器！”一个护卫员扯大喊了一句。
　　“来个人按住他！”
　　“保护长官！”
　　程洪视野一片晃动，背上乱七八糟压着好几只手，脑子被一把无名火烧成浆糊。他直觉自己不对劲，在挥出那一棍之后，就强迫自己扔下，和本能抗争着，手臂上青筋直蹦。
　　面前出现一只细弱得一折就能断的手，手很稳，在一片混乱嘈杂里稳得尤其不可思议。
　　“你说对了，他确实可以压制住了云珠引起的情绪外溢。”
　　听得更多的清凌声音响起：“控制情绪是成年人的基本素养。”
　　那只手从他眼前移开了，将那把烧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火也一同抽离了。
　　程洪精神一振，再睁眼时，两个年轻人退到了人群外。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他肌肉贲张，身体先于思考动了起来，挥开背上压着的人，踢向其中一个人握枪的手。
　　与此同时，周明阳似有所感，手指向身侧延伸出去，像是触摸什么东西——
　　一声炸膛的闷声响起，震住了在场所有人，所有人都静止了。
　　开枪人倒在地上，手腕直接骨折，手掌被炸开的铁片火花烧得血肉模糊，幸好他被程洪踢远了，没伤着其他人。
　　“怎么回事，擅自开火是要受处分的！”
　　程队长和沈空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是他的问题。”
　　“他被控制了。”
　　沈空快步走过去，从开枪人的头上摸出那只“越狱”的云蛛。
　　这个护卫员自己还很茫然，捂着手惊悚地看着他们。程队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拉着他站起来。待他扫过地上掉着的枪管时，目光顿时凝住了。
　　这把枪不是运气好才炸膛没打倒人的，枪管头被整个削去了，像是有架无形的切割机，在他开枪的一刹那，把坚硬的枪管直接切成两半。
　　程队长隐晦地看了一眼周明阳，没作声。
　　如果只是一个人变得不正常，还能说是个人心理问题，现在加上程洪，已经第三位受害者了。而能解决这种诡异状况的，只有这两个同样诡异的年轻人。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看向两人的目光都变了。
　　沈空低头看玻璃瓶，两只蜘蛛没有咬个你死我活，而是双双把自己缠了起来，缠成两只蛹，像是附近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它们连领地都不要了。
　　他神情凝重，但感应不到任何更有威胁的妖怪在附近。他拉了拉周明阳：“你有什么感觉吗？”
　　“嗯？没有。”周明阳开玩笑，“我好像感受到它们的情绪了，是在害怕？”
　　“我身上没有攻击性，它们不应该怕成这样。”沈空收起瓶子，看向周围，“这里这么多人，先出去吧。”
　　中年人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站在旁边观察他们，这时出声：“雷达和信号全部失灵，外面能见度极低，你们能保证我们顺利走出去？”
　　“能。”沈空看向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胸口一热，一张符咒掉出来，自燃烧起来了。
　　这是沈七叶在他走之前塞给他，当做联系用的，烧了这边一张，另一边就能收到信号。结果他这里顺利，沈七叶却率先点燃了符咒。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