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十二块树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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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月直接劈开了铺天盖地的线团，他简单判断了一下方位，毫不犹豫地走向碑树本体的位置。雾气被扰动，随着他的步伐流动了起来，一直延伸到碑树本体处。
周明阳早就察觉到动静了，等玄月靠近，刚想打个招呼，却见玄月快步走到沈空身边，将人一把扯离了树干周围，几乎是拖的将人往回带。
他这举动过于突兀，也不解释什么，并且神情阴翳，犬齿外露，几乎要抑制不住凶性。
周明阳眯起眼睛，站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沈空止住了他：“等等。”
玄月却没听见似的依然往前走，路过周明阳的时候一丝目光都没留给他。这很反常，不说他对周明阳看不顺眼，遇见了总要从眼角斜一眼，他在沈空面前总是妥协的，从未有过这种不顾人意愿行事的时候。
沈空手指微动，玄月就像被什么绊住了一样，动作渐渐迟缓了。
他终于肯转过头来，只是没有看向沈空，而是看着对面成片的碑树树干，双眼里是噬人的凶光，像是看着什么极具威胁的怪物，眼里红血丝遍布。
“狗子疯了啊。”金谷趴在周明阳耳边絮叨，“你可得保持住理智，千万不能像他一样。”
周明阳没理它。
“离那棵树远一点。”玄月收回目光，犬齿刺破了嘴角，沁出点血迹来。
沈空后退一步：“碑树不太对劲，它很重要，我得看看。”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玄月眼角欲裂，握着沈空的肩，弯曲了脊背：“你竟然说它重要，你到底知不知道它是什么？”
沈空平静地看着他：“你没接触过碑树，你是想起来了？”
“是啊，我想起来了。”玄月状若癫狂，属于大妖的气息四散开来，无形的气流掀了他的衣袖头发，几乎要割破周围人的皮肤，“我想起来我是个什么东西，也想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
这时，周明阳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玄月先生，你脖子后面好像有什么脏东西……”
他的声音太过自然，甚至带着些不知如何开口的迟疑，就像以前的他一样。
而玄月终于发觉到周围还有别人存在，他下意识侧身避过，隐藏身上黑纹，危险地看向面前的人类。
周明阳感受到了熟悉的压力，笑了笑：“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你只是顺带，救他们家调率者才是真的。”金谷也是不怕大妖的那一类，懒洋洋地插话，“可算能从这鬼地方出去了。”
玄月没有回答，不知道被哪一句话刺中，他像是按了暂停键，忽然冷静了下来，就这么站在那里，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头上，阴影挡住了半张脸。
沈空看了他一会儿，又走回了树干那边。
“我还想听听狗子要说什么，结果你跳出来打断的。”金谷声音一点也没压低，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它的话，拆台拆得肆无忌惮，“你这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这么想让我尴尬一下吗？”周明阳无奈地笑笑，“其实我只是怕他们两个打起来，我可劝不了架。”
金谷敷衍地“哈”了一声，显然不信。刚想说点话再怼一下这个醒来之后越发奇怪的人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喊声。
“喂——，你们都还好吗？”是沈七叶到了。
他难得这么活泼，连跑带跳地朝着几人走了过来，动作不甚灵活地绕开垂落的丝线和底下藏着的石碑。走近的时候，他稍微侧身，露出在他身后一直拖着的小朋友，李宇鹏。
周明阳看着气喘吁吁的沈七叶，微笑着的表情才终于真实了些：“沈先生也下来了。”
沈七叶却是惊叫一声：“小阳，你眼睛怎么了？”
“擦伤。”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您怎么过来的啊？”
“别叫得那么客气，叫叔……叫哥也行，随你。”称呼这个坎是绕不过去了。
沈七叶凑近了想看看，被周明阳侧身避开了，他问：“怎么把鹏鹏也带来了？”
“为了找通道呗，我们找到鹏鹏遇情的地方，发现了碑树留下的通道……等等，那个是什么玩意儿？”他目瞪口呆地望着不远处的那片绵延成片的树干，“我刚刚还没看到这东西的。”
“那个是碑树的树干。”周明阳把坐标理论给他解释了一下。
沈七叶摸摸下巴，接受良好：“我看我们进进出出都没什么问题，也不那么可怕的样子。”
“这里算是缓冲地带，真正封锁不合理之物的空间是看不到的。”沈空走了过来，朝着沈七叶点点头。
后者走了过去，摸摸了他的头：“没事就好。”
沈空嫌弃地后退了两步，避开了。
一连被两个年轻人嫌弃的沈七叶十分淡定，甚至还有空打量两眼戳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玄月：“玄月也来了，你们走不走？”
“不走，碑树有点问题。”沈空十分随意地解释道，“它根本不在这里。”
周明阳一脸懵逼地看着不远处庞大的树干，眼睛里往外冒问号。
沈空看到他这样子，不知想到什么，轻咳了一声：“碑树的意识不在这里。它的身体无法行动，而它的触手——也就是长得像丝线的那些东西，偶尔会在外面打结收不回来，它时不时会分离意识出去看看。”
“……这都行？”周明阳默了一下。
沈七叶抱臂站在一边看他们两个，忽然露出一个迷之微笑：“不就是灵魂离体嘛，儿啊，你是已经知道它在哪里了？”
对这个称呼总是习惯不起来的沈空略微艰难地点了点头：“你带过来了。”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落在了不言不语的李宇鹏身上。
“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周明阳喃喃自语。
的确，鹏鹏背上有石碑的影子，金谷也说过他身上有个微弱到感知不到的妖怪，碑树在它身上再合理不过了。
但他又想到了别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沉了沉：“碑树怎么会和他接触？”
“母亲不管，父亲不是亲生的，带他的奶奶前不久去世了。”沈七叶解释道，“被周围人排斥，大概自己也想岔了，就那样了。”
然而周围的人依然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下文。他似乎也发觉了他所描述的事情根本够不上悲惨的程度，以至于这孩子连存在本身都要打上“不合理”的标签。他搜刮了一下脑子里看过的惨绝人寰的描述，却发现一个也用不上，说无可说。
他无奈摊手，表示没了。
周明阳却只觉得荒谬，甚至产生了些“就这样？”的念头。
显然也有别人这么觉得，金谷嘲讽起来丝毫不加掩饰：“不就是亲妈给亲爹戴了绿帽子，至少人都还活着吧？这世上死全家的有多少，也没见蠢树忙到把人殡仪馆的活都给抢了。”
这话说得诛心，就差明着给人小孩身上插上“玻璃心”的牌子了。
“不止，应该还有规则上的问题。”沈空随手摸了摸摸鹏鹏的额头，“他的状态很奇怪。”
沈七叶补充：“确实，妖怪附身人类，两者此消彼长，一方极为强盛，一方彻底消亡，而且时间不会很长，但是鹏鹏这样子已经保持了一年以上。”
“一年多了？怪不得树碑空间不稳定。”
“你们说碑树并不会主动拉人，无法存在于世的东西没办法了才会找来。那碑树意识把自己弄进入鹏鹏身体不是很奇怪？这个暂且不论，要紧的是怎么把他们俩分开。”沈七叶转头问周明阳，“话说你经常招惹妖怪，有没有什么摆脱它们的经验？”
这周明阳还真回答不出来。小时候有妙锦在大宅底下护着，后来一段浑浑噩噩的时候他自己没太大感觉，现在倒是经常有飞灵往他身体里挤，不过有沈空帮他驱走，它们也会慢慢消散。唯一的经验是张绫，驱散的办法不提也罢。
这么想来，他还是蛮幸运的。
沈空显然也知道一点，没等他回答。他在鹏鹏背上拍了拍，灰色的树碑渐渐浮现了起来，只是碑面空白，还没来得及刻上坐标，他又查看了石碑和身体重叠的部分。
“怎么样？”沈七叶问道。
“这碑若是实体，鹏鹏活不到现在；若只是虚影，也不至于把人的脊背压成这样。这块碑正在慢慢从虚影变成实体。
“我认为是人和妖怪莫名开始融合，才会出现树碑，即被规则视为‘不合理’。或许等他们彻底融合，这块树碑上就会刻下坐标。”
沈空解释完，就不再说话了，他双眼半垂，没什么别的神情，仿佛只是给人诊断出来普通的感冒，而不是即将走向死寂和绝望的命运。
“能解吗？”
“不容易，融合的部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实体，我看不到。”
鹏鹏不言不语，木然看着虚空，毫无所觉似的。沈七叶看着才道自己腰的小孩，有些不忍：“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省省吧，人类，你觉得你能比调率者还厉害？”一直观望的金谷凉凉道，“真要到了二选一的时候，碑树身上挂着的可是足以颠覆世界的玩意儿，绝对不能有事，这小孩再可怜也没用。”
沈七叶看向沈空，后者点了点头。
他默了一下，摸了猛地想起刚捡到沈空的时候也就这么大。他站起身，也不顾会不会被嫌弃了，摸了摸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的头：“行吧，我们先走，小空，你不要有压力。”
沈空没说话，牵过李宇鹏的小手，又后退了两步。
再退下去，他的身边就就没人了。
周明阳一直站着没动地方，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看着沈空一点一点退远，到此时，他们之间泾渭分明，仿佛有无形的屏障立在他们中间。
他又看到沈空拢着鹏鹏的手，露在袖子外的一截细白手腕上，青色的静脉根根分明。
金谷趴到周明阳耳边：“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他也是人类？”
“你说沈空？你在说笑吗？除了你这种奇葩，没人分不清人类和妖怪。”金谷嗤笑一声，被说了一句就要怼无数句，“人类又怎么了？人类不能做调率者，选择妖怪了？你这是觉得他冷酷无情，打算把他开除人籍？蠢不蠢。”
周明阳笑了笑：“是很蠢，我以前竟然这么想过。”
金谷被这回复惊了一下，很是稀奇地“嘶”了一声。
周明阳快走两步，挨到沈空边上：“我不走，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沈七叶无言看着模样凄惨还带伤的周明阳，很想质疑一下，但是考虑到在妖怪上他可能真不如面前两个小年轻，就没说话。
沈空却道：“你的眼睛？”
“你不是在么。”周明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我现在抓到点窍门了，总归可以试一试的，不碍事。”这窍门还是那场长达三年的梦里研究出来的，这就不必说出来了。
他这话说得轻巧，只是试试，沈空却是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失败的后果你无法承担。”
金谷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我看你也不是很可靠的样子，万一失手弄死了这个小孩怎么办？你们人类最喜欢抱团，对同类动刀子，你确定手能稳住？”
“我不能承担，你就可以了吗？哪怕你身份特殊。”周明阳学着沈空，弯腰摸了摸鹏鹏的头。
尽管他语气平和，也依然藏不住话里的锋芒。
只是这锋芒一闪即逝，他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怎么操作不说，等我‘看’了，再决定怎么样？说不定能降低风险，找到症结，让他们两个都好好的。”
沈空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本来就靠得近，周明阳轻轻握了一下沈空紧攥的手，给他回了个眉目舒展的笑。不等人怔然回神，他就近找了块树碑坐下，一手贴着鹏鹏的后背，一手扶着孩子的肩。
眼帘低阖，其中光华流转，颜色转浅。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十二块树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