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七面双鸾镜 ...
-
格门外人影幢幢，来了一拨又一拨人，鬼魂一样游荡着。周明阳最终还是没能换上衣服，他藏在狭小的柜子里，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整个柜子里都回荡着他喧嚣的心跳。
他的身后是堆在一起的玻璃杯，周明阳非常小心地蜷缩起身体，生怕磕出一点声音。但这个姿势也让他没有固定的东西可以依靠，背后空落落的，让人有一种身后是万丈深渊的错觉。
眼前的景象非常像他以前做过的一个梦，他无助地藏在黑暗的柜子里，透过缝隙看向外面重叠的鬼影。抓捕他的人没有脸只有影子，手里拖着挂有尖利钩子的长绳。
这个梦境也许是当年母亲被人抓走时的情景，也许只是他的臆想，每一次出现，都让他惊悸得浑身发冷。
梦境很快变成了现实，这个房间被人发现了，穿着长袍戴着面具的参会者，对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发出了惊叫。
“怎么回事？”
“老陈也倒下了，不是他叫我们来的吗？”
“他说抓到那小子了吧？难道又被他跑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收到了一致赞同。
“肯定跑不远，我们快去追！”
“等等！”有个人说道，“说不定他就藏在这里哪个地方，反正也就几个柜子，我们先找找。”
周明阳心里一惊，他紧紧攥着衬衫，咬着唇努力屏住呼吸。冷汗从额角滑落进他的眼睛里，他抑制不住眼睛的酸涩，流下泪，也不敢擦，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潜伏在暗处。
他看到不少人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动作粗鲁地扫下一堆碗碟，砸在地上碎裂成碎片。有人似乎在劝阻他们不要破坏得太厉害，被人嗤笑一声推开了。
很快，靠外的几个柜子都被查完了，脚步声越走越近，来到了他所在的柜子前。周明阳沉下眼眸，手中悄然握住绵绵变化而成的长尺，紧张地手心里全是汗水。
站在柜门前的人操着一口略有些熟悉的粗犷嗓音，喃喃道：“怎么有血腥味……”
粗犷口音的手握住了柜子的把手，缓缓拉开，周明阳几乎想窜出去了，忽然听到外面又有人道：“那个谁，就差你这个柜子了，找着没？”
“我瞧瞧。”
粗犷嗓音一边说着，猛地拉开柜门，光线猝不及防的变化让周明阳眼睛不适应地眯了起来，失去了最佳突破时机。
但只这一瞬，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那个粗犷嗓音扭头对外面的人道：“空的，没人。”
外面有人道：“跑得倒挺快的。”
“刚刚谁说找找看的？就这一会儿，人家早跑没影了。”
“就是，浪费时间，抓到人能拿好大一笔奖金呢。”
“这些人怎么办？”
“拖走吧，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
他们扛着昏迷的人抱怨着走远了，脚步声稀稀拉拉远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然而粗犷嗓音的人仍然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对自己格外自信，打算独吞这笔“奖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对于周明阳来说并不是问题，他一个跃起，撞破了柜门，把房间仅剩的敌人摁在地上，抡起青铜鼎就要砸下去。
“别，我是好人！”粗犷嗓音动作灵活地躲开，只是躲的时候位置不太好，把他肩上的变色龙压了个结实。
被压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变色龙发出一声粗犷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粗犷嗓音变成了年轻人的声音，周明阳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他在宴会上见过，他提醒过周明阳不要太张扬。
年轻人的真实声音是清脆而温和的，他拎起变色龙抖了抖：“一角，你还好吗？”
“没事，俺还，还活着。”奄奄一息的变色龙一口充满了大渣子味方言，周明阳总算知道这个人是如何改变自己声音的了。
年轻人把变色龙放回肩膀，把周明阳也拉了起来，他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温和的脸：“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你还好吗？”
虽然此人摘下面具，基本可以算是友善的信号了，周明阳依然没有放下警惕：“你不抓我吗？”
“我其实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年轻人指了指肩上还眼冒金星的变色龙，“一角的同伴被这里的人抓走了，我过来帮他找，我不会抓你的。”
周明阳后退了两步：“谢谢，那我走了。”
“等等。”年轻人叫住了周明阳，把身上的黑色长袍脱了下来，“你这样出去太显眼，你穿我的吧。”
周明阳一愣：“那你怎么办？”
“我们已经找到了它的同伴，很快也要离开这里了，没有关系的。”年轻人笑着道，“啊，还有，如果你看到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子，呃，或者一只三色猫的话，不要太担心，那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你的。”
周明阳点点头，重新将面具正好，后退着走踏出了这间房间。
在他的身后，门被拉开，蹦进来一只浑身酒气的溜圆三花，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变色龙：“二角找到了，我们走吧。喂，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年轻人被三花扑在空着的肩膀上，踉跄了一下差点仰头摔倒，“老师，你怎么又重了，你到底吃了多少……”
而外面依然到处是翻找寻人的捕猎者，他们乱糟糟的毫无章法，有的人三五成群，有的人单打独斗，有的人对这个抓人游戏毫无兴趣，抱臂站在一旁故作高冷地旁观。
其中一个人叫住了远处走来的陌生人：“你从厨具室过来的？刚才有人说抓到人了，情况怎么样？”
黑衣鬼面嗓音沙哑而低沉：“又跑了。”
“啧，溜得这么快，我们往那边去。”
被询问的自然是周明阳，他看着对方指点的方向刚好和他想去的地方差不多，低头跟着疾走。
刚才那个年轻人给他一点启发，宴会的所有人都被发动了出来找他，那宴会大厅自然是没什么人的。无头苍蝇一般找路必然很困难，而宴会大厅有除了更衣室和通往天台不止一条路，说不定可以他可以借助眼睛碰碰运气。
更重要的是，他能跑一会儿，但绝对跑不了太久。刚开始还行，现在随着跑动的时间一长，没好好处理的伤口被牵动了起来，不知道裂开了多少，一阵阵发疼。
出口遥遥无期，如果真的出去了，下一个面对的就是重重山路，会更加难走，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说，尚清源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了他这样兴师动众的。还有，如果真的想抓人，让所有参会者把面具取了再调监控不是更容易？现在这混乱的样子，有什么意义，在玩什么见鬼的“游戏”吗？
“哎，那边找过了……算了，你开心就好。”那人在一个拐角处和周明阳分开。
周明阳成功蹭着随便一个人进了宴会大厅的门，他也终于看清楚这门是怎么回事，那里本身是有门的，只是被幻象所掩盖，变成了墙壁的样子。而这些人进出所绘的符文，则是破开幻觉的方式。
好在大厅里没什么人。
周明阳倚靠着墙壁，轻轻喘气，一边用他的眼睛寻找可以走的通道，一边问沉默了很久的青铜鼎：“金谷，我放走的妖怪呢，怎么一个也没看到？”
“它们是山林的精怪，比你更会找出路，大概都脱困了。”
“那就好，难为你跟着我了，要是换个妖怪带着你，早出去了吧。”
“你在说什么。”金谷愣了愣，随即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想抛弃我，你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周明阳扯了扯衣摆，低低笑了声：“……好好说话不行吗？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神奇的能力，比如给人麻醉一下，一放就倒什么的，就你那个蹦跳的力道，砸人连个包都不一定有。”
“被你发现了啊。”金谷哼了一声，“要不是这个鼎隔绝了我的力量，不要说一两个人，一群人我都给你放倒！”
周明阳没忍住，笑得咳了两声。咳着咳着竟然停不下来，他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
“喂，你还能撑住吗？”金谷晃动了两下这个青铜小鼎，听着周明阳说话声越来越虚弱，气息也不是很稳，不由得十分担心。
“眼睛……”周明阳的语气中透出了惊慌，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四周的时候，眼中依然不是通透的视界，而又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能力消失了！周明阳的心就是一沉。
“别慌，你刚才看到出口了吗？”金谷厉声喝道，让周明阳顿时清醒了一些。
“看到了。”
“那就行，相信自己，走过去就好，幻象什么的别管他！你的眼睛很快会恢复的。”
“好。”周明阳说完，感到了口袋中传来的一丝清凉，消除了些许疲惫。他知道金谷也在帮他，便不再多言，镇定心神，慢慢向出口走过去。
眼看着接近了不少，忽然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不少人走进了宴会大厅。周明阳很快发现气氛有些不寻常，这些人并非松散的参会者，那整齐的队列和步伐更像是受过训练的。
周明阳心中一咯噔，尚清源竟然在这种时候不准备玩了。
为首的人喊道：“都把面具取下来！那边干嘛呢，别磨磨蹭蹭……”
跑！
周明阳憋着一口气，尽所能地飞奔起来，那队人也很快有了反应，呼喊着朝他围了过来，很快，身后的脚步声越积越多，越来越近，但谁也阻挡不了周明阳的脚步。
他在一片惊呼声中，一头撞上了大厅的墙壁，如他所料，除了一丝奇异的凝滞感，并没有受到阻碍，当狂乱的夜风吹上来的时候，周明阳简直要欢呼！
但是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这确实是出口，只是通往的不是山崖之外的出路，而是通往悬崖底的死亡之路。
在悬崖边上，发丝飘散的尚清源微笑而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或者说他一直都在此，等着他自投罗网，素衣蒙面的婆娑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来人。
对面的山崖上火把明灭，站满了人。而背后的人也闹哄哄地到了，堵住了唯一的去路。
山高月小，周明阳只觉得形单影只，无依无靠。
“不需要怀疑自己，来时的车道早已关闭，而这里的确是唯一下山的出口，只是下山需要乘坐天梯。”尚清源阻止了上追捕者上来抓人，他看着对面起伏的山峦，声音平静：“周明阳，这一场盛大的宴会如何？”
他的对面，黑衣鬼面的年轻人无声而立，让人看不清他是沮丧亦或是震惊。“充血”的平台不知何时被撤走，大风自深黑色崖底下吹来，掀起了周明阳的衣袍，露出了里面带血的单薄衬衣。
周明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山谷四壁，如同鬼泣，那是一种融着凄凉的愉悦。他学着尚清源，一步步走到了悬崖的边上：“不错，很有意思，尚清源，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看重？还是说，你的目的其实本就不是我？”
“你确实很聪明。”尚清源微微一笑，“我的客人破坏了我的祭台，却依然没有走，混在了这里，我本来想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还留着，然后就想到了你和你手里的山神。只是这捉迷藏也有些太久了，没什么意思。”
“你想抓我就抓！”金谷跳出来大叫，“你为难一个孩子做什么？”
尚清源没有理会它：“周明阳，你为何不愿意留在这里，留在这个能被理解的世界里呢？”
“同样能看见妖怪，不叫理解。”黑衣鬼面又往前踏了一步，再向前就是万丈深渊，深渊里黑得可怕，仿佛正等着吞噬一切年轻的生命。
在周明阳无数个这样的噩梦里，他总是对这些悬崖感到害怕的，但是此刻，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一步步走了过去：“我也有自己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七面双鸾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