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二面双鸾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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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嗖嗖吹着，一直吹到了周明烨的心底。他咬着牙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眼睛通红。
这里是一片废旧工厂，是尚家交易点之一。周围只有小路，足够偏僻，也很隐蔽，用来作为亡命之徒的落脚点再合适不过。
工厂外面是不止三个人的凌乱脚印和车辙，再往里走一点，灰尘漫天飞舞，他们在其中一间房找到了断裂的手铐和带血的镜子碎片，墙角散乱着几片衬衫碎布，合金的废旧机床不知道被什么切割过，诡异地断裂成两半，还有数不清的争斗的痕迹，天花板上甚至嵌着一颗子弹，也不知道是打偏了还是仅仅示威用的。看起来就像是双方人马混战过一样。
他们来晚了一步。
“保护现场，侦查科，采集指纹。”周明烨深吸一口气，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摒除一切杂念，好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周明阳会被他们带到哪里。
“没撕票就是好的。”他的一个手下劝慰道，“老大你别太着急。”
“这也不是一般的绑架案，谁知道他们绑了小阳想干什么！”
外面忽然响起喧闹的声音，有人叫道：“等等，你不能进去！”
周明烨快步走到外面，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人群之外，身穿艳色长袍，面覆鬼面。对方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周明烨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沈空看到他，像是松了口气，远远地扔了个纸团过去，见周明烨准确接住，就准备离开。
“慢着。”周明烨拨开人群，走到他的旁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老头子说过，你和他见过面。”
沈空没有回答。
在周明烨眼中，这个人似乎总是这样，只说愿意说的话，只看愿意看的人。不管是派出去监视他的人，还是机械电子眼，都无法真正抓住他的轨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不管戴着什么样的面具，周明烨都能敏锐地探查到对方的真实面目，但这个人除外，他就这样静立在一方空间里，超然于这个世间之外，时间仿佛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哪怕他和周明阳是一样的年纪，他也不敢像看待周明阳一样看待这个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让他放下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他执拗地等着回答的样子，沈空终于开口：“你再不去，他们可能又要换地方了。”
周明烨知道他在说什么，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去？”
“我有事。”沈空已经不知道对第几个人说这句话了，“再见。”
周明烨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消失在路边上，他从没有弄明白过沈空有什么目的，或许什么目的也没有，也只是不让人反感罢了。
“他那个衣服穿得，形迹可疑，要不要把人拦下？”
“拦个头，你们拦不住的。”周明烨看也没看手里的纸团，直接扔给了来问话的手下，“让一队的人去这个地址先探一探，小心不要惊动了大鱼，剩下的人待命。”
沈空走到了林子里，玄月手里拎着一只绿毛妖怪在说些什么，见人来了，就把那坨长满毛的家伙放下了。
“怎么又来一只？”
“来催的，金谷的处境似乎不太妙。”玄月道，“尚家正在到处找你，你真的要去吗？你不会不明白，这就是一个局。”
“走吧，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一起解决了吧。”沈空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而且我也没有必要亲自出面。”
……
和营救人员擦肩而过是周明阳万万没想到的，他更没想到，等他放倒了那群妖魔鬼怪，正要和那两个绑架犯硬刚的时候，他们的顶头老板来了，老板把绑架犯们打了一顿，还将他“请”去了尚家大本营。
一路上，他全程被蒙着眼睛，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摘下眼罩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个房间。
房间的屋顶很矮，也很深。没有窗，不知道哪来的光线，将屋子里照的十分明亮。屋子里的家具还算别致，格子的推拉门上绘着精致的杉树——那棵细瘦的树是杉树，也是尚家的标志，这还是眼前这个人告诉他的。
尚清源，尚家家主，绑架犯们的顶头上司，此刻坐在他的对面，温文尔雅地笑着。他的眼上缠着黑色的绢布，一缕长发垂落在肩膀上，和周明烨差不多的年纪，或许还要更年轻一点，却让周明阳感受到了难言的压力。
他的身后光线扭曲着，周明阳眯着眼睛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妖怪。
“她叫婆娑，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看。”尚清源轻声细语道，“她也是我的眼睛，你的‘见’可真厉害，要是她想隐身，连调率者都看不见。”
听到“调率者”三个字，周明阳心中一跳，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脸上不显现一分一毫：“我需要衣服。”
“是我考虑不周。”尚清源点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转头就吩咐了下去，顺便还提醒手下把药箱拿来。
“我安排人帮你清理伤口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好，我尊重你的要求。”尚清源说完，又坐回了原位，他似乎对周明阳有无穷的兴趣，总是这样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周明阳不想跟他打哑谜，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尚清源将那缕头发别在耳后，细长的手指骨节嶙峋，“毕竟对你来说，是第一次看见我们这些‘同类’吧？”
“同类？你说那两个人？”周明阳嘲讽一笑，“我高兴他们没能打死我？”
“关于这一次的事情，我确实要向你道歉。我知道你心中有气，那两个人本就违反了尚家的规矩，急着要将功补过，过度揣摩上层的意思，结果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他们会得到应有的处罚的，我保证。”
“保证？”周明阳嗤笑一声，冷冷地反问，“这难道不是你特意安排的吗？你会让这种人有机会做出规定以外的事？”
“能被你这么赞赏，我就当你是赞赏了，我十分高兴。”尚清源微笑着说完这一句，就没有再解释了，那笑容刺目得很，和在废弃工厂制服恶徒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那废弃工厂里，周明阳目睹了尚清源手下的妖怪和人类，几息之内就压制住了恶徒，那种绝对的力量让他果断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不跟他们硬碰硬。
“我要回家，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周明阳第二次问道。
“家？”尚清源的声音轻柔而凛冽，“你说的是周明大宅，还是周明烨从来不住的冷清公寓，那两个地方你打算去吗？”
周明阳沉默了，他确实没地方可去，也不想回去。
“你别担心，这里会成为你的家。”尚清源抬起手，精准地摸了摸周明阳破损的嘴角，“可怜的孩子，没人能理解的日子很辛苦吧，以后就不会了，我们会给你一个全新的家。”
他说完，就像是任务完成一样站了起来。走出房间的时候，也不管里面的周明阳听不听得见，对门边守着的人道：“看好他。”
“是。”
待走远了，守在走廊附近的男人恭敬地对尚清源点点头，后退一步跟在了他的身后：“先生，我不明白他有什么样的价值，需要您亲自把他带回来。”
“不懂就问，真是个好孩子。”尚清源微微一笑，偏头看过去，“我倒是觉得他很不错呢，冷静，警惕，敏锐，周明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像样的，也难怪周明云森那老不死的藏得这么严实。”
男人将头垂得更低：“可我们尚家并不需要这样的人。我们需要的是能成为除妖师的人才，在这一方面，他除了‘见’之外，并没有别的能力，哪怕经受了强烈的刺激，也没有任何觉醒的迹象。”
“这难道就不能说明问题了吗？”尚清源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就有点停不下来。尚清源随手做了个手势，随后他的袖子里猛地窜出来一个白影，把垂头的男人掼在了墙上，“你早晚会明白的，在这之前，指手画脚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呢，废物。”
男人闷哼一声，等抵着自己的妖怪潜伏了起来，才从墙上滑落下来，擦去嘴角咬破而渗出的血迹，垂着头走在后面：“先生教训的是。”
“周近耀，你也别太担心。”尚清源恢复成温柔的模样，转过身抚摸了一下男人低垂的头颅，“你们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没人会抢走你的位置。”
叫周近耀的男人打了个寒战，低声道：“不敢。”
尚清源收回了手，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消下去。
周明阳啊，真是可怜的孩子，什么也没做都，能招人怨恨，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呢？
这个人比很多人要可怜，但他没有可怜自己，算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人，又是如何能懂得疼痛的呢？
尚清源想起了在废旧工厂看到的周明阳的眼神，干净，平静，连他都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地吸引。
为了挣脱开手铐，他把自己的一只手掰得脱了臼，伤痕累累地倚靠在墙边，用那双妖异而美丽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蜂拥而入的人们。闯入者们就这样生生停住了脚步，这多可笑啊，那么多身强力壮的人，面对一个身体残破不堪，也无力反抗的瘦弱的青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仿佛仅仅是触碰，也是亵渎。甚至还有人很没出息地鸣了枪
周明阳和他们所谓的除妖师们不一样，很不一样，让尚清源不由得想要将自己的颜色沾染上去，彻底拉着这个干净的人和他们一起同化，彻底沉沦。
而在那间小屋子里，周明阳抱膝坐在角落里，寂静的房间回荡着他愈发沉重的呼息声。格子门忽然被人缓缓拉开，送东西的人似乎也不愿意和他多接触，将衣物和药箱推了进来，又迅速关上了门。
这一开一关已经很迅速了，周明阳的神经还是紧紧绷了起来。
“序，序？你还在吗？”周明阳小声地对着角落里呼唤了两声，然而女人并没有现身。
她的出现宛如夏日的烟花，转瞬即逝。她说她自己只是一缕残魂，或许这一次消失之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现在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周明阳慢慢站起来，走到门边去拿药箱。四周越是安静的时候，疼痛就越发明显，它们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将周明阳淹没在里面。他眼前一黑，被不知道什么绊到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双膝着地的疼痛都让他感受不到什么了，他眼前一阵阵的晕眩，差点又要失去意识。这里的寂静让他几乎有一种安全的错觉，但这只是错觉，这里毕竟是尚家，尚家的这位家主也是一副阴晴不定的样子，说不定角落里就有什么东西潜伏着，露出贪婪地眼神，看着他。
周明阳不禁对门边的药箱也产生了害怕。他不敢睡，房间的光线很明亮，但太冷了，冷到他的骨髓里去。他咬紧了牙关，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把自己往角落里挪了挪，轻声地喘息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绝症病人，想扼制住浑身的颤抖，却怎么也没办法停下来。
没事的，站起来，一点也不疼。
他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得想办法让上清源放松戒备，找到空档逃出去，他不能被关在这里，周明烨应该发现他不见了，在找他，但他一个人类怎么和妖怪们斗？他或许永远也找不到这里……或者周明烨也巴不得自己消失？毕竟他也姓周明，现在周明的大权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将来会更忙，而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他的负担。
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席卷而来，周明阳把自己抱得更紧。真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
“咪嗷。”一声细细的猫叫传来，让周明阳觉得有点熟悉。
他动了动耳朵，他的脑子里像是被磨砂玻璃给封住了，思考什么都是一片混沌，于是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发出声音。
房间里还是那个样子，什么变化也没有。
“啪。”药箱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周明阳心中一惊，忽然身上就有了力气，他伸长手臂将药箱拨了过来，小心地解开金属扣子。
像是打开了惊喜盒，一团白色的棉球如同装了弹簧，炮弹一样弹了出来，只是后劲无力，跳了一半就滚落在了地上，“嘭”的一声，变成了一只小奶猫。
周明阳又惊又喜：“绵绵，你怎么在这里！”
小白猫被坏人打了一下还是有点后遗症的，它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酒，在地上歪七倒八地滚了一圈，又乱七八糟蹦了两下，总之想表达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沮丧地滚到周明阳身边，在他身上埋头蹭了一顿。
“嘶。”蹭到了伤口，周明阳一把将奶猫拉开了，小心地把它翻了个身。不知道缺面们是不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除了毛乱了点，并没什么大碍。周明阳一下下顺着绵绵的毛，细细软软的手感顺着指间传递到大脑，继而传遍了四肢百骸，让他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
明知道绵绵这小身板挡不了什么，周明阳的心却安定了下来，似乎在很多时候，绵绵的小身板都能给他带来些许安慰。这时候他才发现，这种安慰来自于绵绵身上的气息，那是和沈空相似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也要振作起来。”周明阳把奶猫举起来，“帮我吧，绵绵。”
“喵！”小猫露出了尖尖的奶牙，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发觉自己声音有点儿大了，马上又拿小爪子捂住了嘴巴。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二面双鸾镜
